临近中午。
毛骧风尘仆仆,赶回皇城。
入宫途中,刚好遇到有事出宫的徐达。
“魏国公!”迎面相遇,毛骧第一时间行礼。
徐达不亲近也不疏离,保持一定距离回礼,毛骧是锦衣卫,皇帝的耳目,作为臣子,即便是陛下的老兄弟,他也必须和毛骧这种特殊的同僚,保持一定距离。
拎不清,不但是给自身找麻烦。
还是给皇帝添堵。
“魏国公可否有时间说几句话。”就在徐达提步准备离开时,毛骧笑着开口。
徐达微微皱眉,看了看周围。
倒是没什么人。
“不知毛大人想说什么?”徐达谨慎询问。
毛骧理解徐达的顾虑。
做臣子,如果都向徐达这样,皇爷就省心多了。
笑着恭喜:“下官刚从江宁县回来,在县中偶遇朱四郎夫妇,听到一个好消息,魏国公听了后,肯定会很高兴。”
关乎女儿、女婿,徐达顿时放心了,不在拘谨,脸上露出笑容,追问:“他们怎么样,去县里做什么?”
“朱四郎夫妇很好,恭喜魏国公要做姥爷了!”
话罢,毛骧笑着抱了抱拳,不作停留,快步离开。
徐达愣在原地。
好一会儿,嘴唇先抿成一条直线,然后唇角慢慢向两鬓耳根靠近……
哈哈……
紧接着,得意嚣张的笑声突兀响起,“咱要当姥爷了!哈哈……”
前面,毛骧听到身后笑声,不由笑着摇了摇头。
不知为何,他就是想把这个消息分享出去。
‘要不要告诉皇爷呢?’
毛骧琢磨着,脚步加快了几分。
……
御书房。
“臣毛骧,拜见皇爷!”
朱元璋放下折子,看着毛骧,吩咐:“起来吧。”
谢恩后,毛骧起身,不等朱元璋询问,主动汇报道:“禀皇爷,江宁县的竞拍包税很成功……”
……
“臣离开时,虽然竞拍才刚刚开始不久,但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蒋进忠一开始,就以强硬的态度,把江宁县有头有脸的大乡绅逼走了,剩下的小地主、小乡绅,不需要得罪人,有利可图,也就没有顾虑了。”
“根据观察竞拍可以判断,今年江宁的包税征缴额度,大概率,最高高不过五斗五斛。”
“最低也只能低至五斗两斛,不可能再低了。”
朱元璋脸上早堆满了笑容,听到这里时,连连点头,“已经很不错了,咱是当过农民的,即便按照五斗五斛算,农民每亩地多得五斛,看似少,可二十亩地就是一石,很可观了!”
“一石粮食,对一户农民,其分量,绝不仅仅是一石,在关键时候,那是一家人的性命!”
当初,他家如果有一石粮食。
父母兄弟,或许就不会饿死。
至少,可以多活下几个人。
眼中刺痛伤感一闪而逝,起身,踱步……
毛骧偷偷看着,不知朱元璋在想些什么。
某刻,朱元璋转身,“如此看来,竞拍包税,在地方上也是有执行空间的。”
“不过需要地方官能支棱起来。”
“邀请大乡绅参加,但要当着小地主、小乡绅的面,把大乡绅逼走才行。”
“或许,还有其他处理办法,总之,想做成这件事,首要条件就是要让小地主、小乡绅安心的去捡便宜。”
“如果想让小地主、小乡绅直接得罪大乡绅,这事就做不成。”
毛骧忙点点头。
朱元璋则继续琢磨着。
但凡利益重新分配,开头最难。
利益再小,原来的既得利益方,也不会轻易放手。
政策偏向中,准许获利的一方,相较于原来的既得利益方,如果弱小,也不敢直接冲上去,撕咬分割这块肉。
就好比这次的小地主、小乡绅。
以前这些人,根本没资格参与包税。
如今机会摆在面前,他们也不敢,得有人站在最前面,帮他们赶走既得利的大乡绅。
他们才敢冲上去,瓜分这块肥肉。
当然,虽然开局困难,可只要破局后,后续的事情,反倒简单了。
小地主、小乡绅没得到时,让他们打冲锋,很困难。
可得到了,尝到了甜头,再让他们放手,那可就难了。
谁都不愿意把吃到嘴里的好东西,再吐出来。
相反,大乡绅被剥夺利益时,肉疼难受,反抗激烈。
可只要朝廷展现强硬的贯彻意志,同时,被剥夺利益,只是大乡绅利益范围的边边角角,不涉及核心利益。
这些人一旦真的失去了,反倒会老老实实认命。
政策延续上几年后,所有人就会习惯。
把这项政策,当成约定成俗。
“锦衣卫盯紧江宁县。”朱元璋突然指着毛骧,严厉吩咐道:“蒋进忠到底值不值得重用,还有待观察。”
“但竞拍包税期间,他就是枉顾国法,都不能死!更不能被人灰溜溜赶走!”
“他在江宁县支棱着,就代表了咱对竞拍包税的意志!就代表着朝廷贯彻竞拍包税的意志!”
“政策推行,只要破局破的好,成果才能有保障!”
‘殿下,你的拜托,皇爷给你解决了,蒋进忠现在可是拿了张有期限的免死铁卷,即便犯事该杀,那也要等竞拍包税这件事,出成果后。’
毛骧暗笑腹语同时,郑重领命:“臣遵旨!”
“下去休息吧。”
“谢皇爷体恤。”
谢恩后,毛骧倒退着出御书房……
“毛指挥使……”
关门时,身后传来声音。
毛骧转身,看到是朱标,忙行礼:“臣毛骧拜见太子。”
“不必拘礼。”朱标扶住毛骧,笑着询问:“江宁的竞拍包税,搞成了吗?”
“成了……”毛骧笑着挑重点,简练说了一遍后,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道:“臣还在江宁见到了燕王夫妇。”
“四弟?!”朱标眼中露出惊喜,招了招手,带毛骧远离御书房一些,在一个僻静地方,笑着追问:“四弟和妙云怎么样?都还好吗?”
“好。”毛骧笑道:“燕王妃怀孕了,燕王带着王妃去县城看大夫,蒋进忠知晓,就把燕王请去……”
“妙云怀孕了?”朱标更加惊喜,“父皇知道这个消息吗?”
毛骧苦笑,“殿下,臣不敢告诉皇爷,皇爷派臣去江宁观摩竞拍包税,都是悄悄去,若是皇爷知道,臣被燕王看到了……”
朱标顿时笑了。
父皇派毛骧去偷偷观摩学习,还被老四逮了个正着……
父皇若是知晓这些,肯定会觉很没面子。
他笑着拍了拍毛骧肩膀,“放心吧,此事,我和母后会帮你遮掩的,即便父皇知道你隐瞒,板子也不会落在你身上。”
毛骧松了口气的同时,讪笑。
“对了,燕王有些话,让臣转达太子……”毛骧想起了临走时朱棣说的话。
他也是在返回途中,才想明白,燕王说的‘鲜血和尸骸’,是说给太子的。
朱标听着时脸色凝重,听完后,笑道:“我知道了,毛指挥使还相信,老四真要跟我争储夺嫡吗?”
毛骧讪笑,他当然不信了。
可这种事,他不能掺和,更不能对此事发表任何态度。
他只是皇爷的鹰犬!
朱标也根本没想从毛骧口中得到什么答案,这么一问,只是内心被触动的随口一问罢了,笑道:“好了,毛指挥使一路辛苦去休息吧,我也要去把老四和妙云有孩子这事儿告诉母后。”
话罢,朱标笑着赶往后宫。
很快。
由于毛骧的分享,徐家、朱标、马秀英都知道了徐妙云怀孕。
唯独朱元璋被蒙在鼓里。
午后。
朱元璋休息放松时间,来到马秀英寝宫。
“咦,你这是做什么?”看着马秀英,拿出好多布料挑选,朱元璋诧异询问:“要亲自给咱做衣服?”
“就别这么麻烦了,交给宫里尚衣监做就行了。”
“咱知道你对咱好,关心咱,可这种事不要亲力亲为了。”
“你不和咱置气,就是对咱好了。”
……
小侍女站在旁边,低头努力憋笑:陛下,您想多了,这是给燕王殿下未出生的孩子做准备。
马秀英忍笑,停下手中动作,抬头,看着朱元璋,唇角抽抽,“那我就不给你做了,我给雄英这些孙儿辈做。”
朱元璋上下打量着马秀英,狐疑道:“咱怎么感觉,你们今天都很高兴,午朝时,徐达站着时不时偷乐,下朝后,在御书房和标儿谈话,标儿也笑个不停。”
“怎么了,我们高兴,你看着难受?”马秀英顿时没好气反问。
‘朱重八,就不告诉你!’
……
朱棣可不知,徐妙云怀孕的事,亲人都知道,唯独朱元璋被瞒着。
从江宁县回来后,日子又归于充实平静。
……
数日后。
临近中午。
朱棣从外面回来,把鲜草放下,一边给小黑、大黄添草,一边冲屋内喊道:“饿了吗?今天想吃什么?”
…………
“妙云?”
院中静悄悄,屋内也静悄悄,没有任何回应,可门却开着。
他回来时,经过学堂,学堂也放学了。
朱棣急了,放下手中事情,快步往屋内走去。
入屋,顿时愣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