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不怕,不怕。”
我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将周诺紧紧地抱在怀里。
周诺放声大哭,惊飞了站在窗沿下的鸽子。
我不敢回头去看,只是觉得心里空荡荡的,这么多年的纠葛随着一声枪响落下帷幕,人死如灯灭,所有的一切都不复存在。
袁浩宇红了眼睛,不住的看着天花板,眼皮不停的眨动,不肯将目光移下来。
“别动。”
警察姗姗来迟,他们举着枪,半蹲着身子,贴着墙边如临大敌的摸了过来。
走在最前头的年轻警察握着对讲机说道,“头儿,现场有一人死亡。”
“袁先生,江小姐,你们没事吧?”
我摇了摇头,看向了袁浩宇。
男人不知道何时从口袋里摸出来支烟点上了,一个个烟圈从他面前散开,像投湖石子溅起的波纹。
警察指了指已经放下枪,双手抱头,蹲在一旁的几个人,“把他们都给我铐上,带走。”
“让法医上来验尸。”
闻言,袁浩宇将烟扔到脚下,黑色的皮鞋将它捻灭,而后劈手夺下了警察的对讲机。
他哑声道,“剩下的事我来处理,不用麻烦你们了。”
警察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见状,我给助理使了个眼色,他会意的上前,跟警察寒暄了一番才将人打发走。
“曼妮,你帮先送欣妍和周诺回家吧。”
袁浩宇又点起一支烟,烟雾已经将他的脸淹没在其中。
“浩宇......”
这件事对他的打击太大了,我有些放心不下。
“放心,不会有事的,我就是想自己呆一会。”
我点了点头,不再坚持。
对于袁浩宇来说,对峙的这一个小时,可能是他人生中最痛苦的一段经历,那些血淋淋的事实被一点点撕下遮掩的面纱,尘封的过往被风吹散了厚厚的尘土露出本来的面目。
心脏被挖空了一角,他失去的不仅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更是视若珍宝的感情。
当所认为的神圣被推翻,每个人都将被撕成粉末,用新的眼光来审视世界。
我将周诺的头摁在怀里,抱着她跟在曼妮的身后走下了楼梯。
外边的世界已经变成了黑色,这个夜晚没有星星,只有看不见摸不着的风,穿梭在走廊里提醒着人们它的存在。
华灯初上,小路上婆娑的树影摇动着,我牵着周诺站在医院的门口,回头望着灰白色的医院楼,心中感慨万千,进去仅仅一个小时,再出来却已经物是人非。
我蹲下身,低头看着眼睛哭红的小孩,轻声道,“以后阿姨就是你的家人。”
她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我摸着她的脸,心里说不出是何种滋味。
在我起身站起的一瞬间,忽然感觉的头有些发晕,接着周围的景物都开始晃动了起来,耳边传来曼妮的呼喊声,我想应答,嗓子却说不出一个字。
世界彻底陷入了黑暗。
我是被吵醒的。
“她都怀孕三个半月了你竟然不知道?”
“你这个丈夫是怎么当的?”
“就是。”
“她这个月份是最危险的时候,你怎么能让她这么劳累。”
“就是,就是。”
“不合格。”
“太差劲了。”
是两个女人的讨伐声和袁浩宇虚心听教的应和声。
嘴唇已经干出了一层死皮,稍微一张嘴就有重要撕裂的感觉,我拍了拍床铺,制造些声音来引起她们的注意。
“醒了醒了。”
率先挤过来的是灵活的曼妮,她仗着自己坐在床边,一马当先的冲到了我的面前。
而后是袁浩宇,他一脸歉疚的看着我,小声的问道,“欣妍,你感觉怎么样?”
我努力的牵起嘴角,朝他摇了摇头。
“啧啧。”曼妮嫌弃的看了我一眼,而后起身非常识实务的将离我最近的位置让给了袁浩宇。
这时刚刚参与那场数落战争的另一位女主角登场了,是一个年轻的小护士。
她穿着制服,手里抱着本登记表,在纸上刷刷的写了两笔,递给了袁浩宇,瞪着眼睛中气十足的说,“拿好,一会去取药,幸亏她体质不错,这番折腾孩子都没事,不然有你哭的。”
袁浩宇仔细的将纸条收好,连声应着,很是顺从。
护士看向我,换上一副温和的笑容,声音也轻柔了几分,“你好好养着,有什么不舒服赶紧叫我。”
说完,便挽着曼妮的手一同出去了。
病房里只剩下我跟袁浩宇,我指了指放在床头的水杯。
他会意的将床调整到一个合适的高度,而后倒了杯温水递到我的嘴边。
忽然被这么温柔的对待我有些不适应,想伸手接过却被他拒绝了,我只得顺着他的意,就着他的手喝了几口。
袁浩宇放下水杯,转身将我拥进了怀里,脑袋蹭在我的颈窝,像只毛茸茸的大狗不住的撒娇,“怀孕这么大的事怎么不告诉我?”
“这些日子我们一直都在忙,没有找到合适的机会,就耽搁下来了。”
我回抱住他,将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贪婪的吸允着他身上的味道。
“昨天你忽然晕倒,真是吓死我了,”袁浩宇咕哝抱怨着,“尤其是看见诊断书上写的过度疲劳导致孕期休克的时候,我差点也晕过去。”
我笑着摩挲着他的后背,许久没有见过他这般孩子气了,“有什么好害怕的,我这不是没事吗?”
袁浩宇扶着我的肩膀将我推开,双颊微鼓瞪着眼睛,“你还说。”
我乖乖的服软,“好好好,我以后一定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养好自己,养好宝宝行了吧?”
“这还差不多,从现在开始你就好好在家呆着,什么都不许做,公司先交给曼妮。”
我瘪着嘴,手晃着他的胳膊撒娇,“这也太残酷点了吧。”
袁浩宇不为所动,往我嘴里塞了个枣,揉了揉我有些乱的头发,“听话。”
被美色和美食同时收买,我不由得败下阵来。
我伸手将袁浩宇拉到了床上,在他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窝着,手玩弄着他胸前的纽扣。
“哎对了,周诺呢?”
我忽然想到了那个粘人的小尾巴。
袁浩宇摸着我的肚皮,轻声道,“我请了保姆,在家陪她,打算过两天找家好的学校,把她送过去。”
我自言自语道,“嗯,她的年纪应该要上小学了吧,等我们宝宝一出生能和姐姐一起玩了。”
袁浩宇揉肚子的动作忽然停了下来,眼神也暗淡了不少。
见状,我知道自己失言了,戳到了他的伤心事。
气氛沉闷了下来,尴尬的气流在彼此间流窜。
正当我打算做些什么来挽回的时候,袁浩宇却说话了,“小时候我跟陆之睡在一张床上,经常半夜会偷偷摸摸的爬起来玩游戏,好几次被我爸妈发现都是他主动替我背锅,还有一阵我牙疼,却又嘴馋想吃糖,他就经常会用自己赚来的零花钱偷偷地买给我,后来东窗事发,他还被罚跪了两个时辰。”
小时候的事真让人快乐,单纯又美好的陪伴,或许这才是故事原本发展的方向。
袁浩宇的声音低沉下来,像是喃喃的自白,“他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弟弟,明明他才是小的那个,可还是会处处让着我,就连我最初接受公司的时候也是他帮我摆平的董事会。”
我躺在他怀里默不作声,听他说着过往的故事。
袁浩宇靠着床头上,叹息着,“只可惜造化弄人,没想到我们最后的结局会变成这样。”
见袁浩宇的情绪低落下来,我抚着他的胸口,轻声安慰道,“他的执念太深,即便是知道了前因后果也无法回头了,这样的结局对他来说,未免不是一种解脱。”
袁浩宇看着天花板,苦涩的笑着,“或许是吧。”
“闹出这么大的事,警察那边你打算怎么交代?”
“我已经让秘书托关系摆平了,到时候关于他的死因,只会说事故身亡,其它的只字不提。”
闻言,我点了点头,这应该是能想到的最好的结果。
至少对于周诺和陆之来说,是这样的,他们都可以将一切清零,重新开始。
我与袁浩宇相拥在床上,在薄薄的被子底下分享着彼此的体温,倾听着对方的心跳,爱意的甜蜜塞进了柔软的胸口,像化开的枫糖,带着暖色的娇羞。
窗外倦鸟飞还,落在电线上荡着秋千,远处白云缱绻,随风摆动悠然静好。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的肚子也渐渐大了起来,已经像鼓起来小山包一样了。
我瘪着嘴,照着镜子,看着已经有些走样的身材,叹了口气。
觉得孕后减肥的路,任重道远。
最近孕吐的非常厉害,几乎吃不进什么东西去。
袁浩宇看在眼里急在心里,自己也清减了不少,整日安排保姆变着法的给我做零嘴,可却收效甚微。
为了不让他担心,我只能强打着精神吞了口。
他把工作推了不少,将心思都花在了我的身上,我有一点风吹草动他都紧张的不得了。
看那架势,仿佛怀孕的不是我,而是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