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者,可失以其智,乱以其心,缺以其谋,使敌军有机可趁。

否则未曾先战,便已败之半矣!

军阵前,一名名秦卒,轮番被身后的刀斧手,强行按压跪伏于地。

众人自知必死,已尽皆放弃挣扎,安静伏地,闭目待亡。

然则轮到最后一人之时,对方却依旧昂然而立,无论赵兵如何踢打,亦未曾弯曲膝盖半分。

“跪下!”

赵兵怒极,呵斥一声,手中利刃直接砍在对方腿弯,入肉近半。

但此秦卒却亦十分硬气,咬着牙一声未吭。

身躯亦只是微微踉跄,随之便单脚独立,再次站直。

“入娘!”

秦卒痛至满头大汗,但面上却尽为不屑之色,痛骂一声,回头望着高台方向,傲然说道:“某家大人,曾与某言!某生在此天地之间,可跪父,跪母,跪大王!除此其余一切人等,皆配不上某之一跪!”

“尔等赵狗,亦有何资格,让某俯首下跪?!”

远处。

明克敌满脸怔然动容之色。

他认出了这个士卒。

正是数月之前,还在平阳之时,于营中熏制生肉,被自己发现之后,连连叩首,并用一枚秦币行贿,祈求于他,不要将其逐出军营之人。

两人只有过短暂的接触,明克敌更是已然忘却,他自己曾说过的那句:“莫要跪某,亦无人值得你跪!”

但对方却一直记得,并已将其深刻于骨髓之中。

此时。

秦卒亦看到前方数百步外的明克敌,满是痛处的面上,艰难的挤出一抹笑容,咧嘴喊道:“大人,小人未再与人下跪,小人亦未曾失言,大人尽可放心!”

生活在这个时代的人,大多并不知晓,何为尊严,何为自尊!

亦未有如此概念!

他们自出生,自开智以来,想至最多之事,便是如何才能填饱肚子。

他那日不曾清楚,大人为何让他不再下跪!

但至此时,他亦懂了!

虽已在敌军的刀锋之下,虽已将死,但于此刻,他从未有过如这一瞬间般,深刻的感受到自己,活的更像是一个人!

一个,与世家之士,与王侯之尊,与这天地任何一者,并未有因为出身低贱,而有丝毫不同的,人!

明克敌死死攥着手掌,嘴唇颤抖,双目通红,怒声喝道:“除以此言,某当日亦曾与尔说过,让尔好好活着!”

“为何尔未有做到!为何?!”

秦卒仍旧在笑,笑之极为洒脱,亦笑至眼中含泪。

秦卒畅然说道:“大人,此乃命也!然则,于此能站直一回,小人亦不复白活此二十之载!”

“而大人之恩,小人之罪,亦只能待于来世,再为大人引马挡箭,冲锋陷阵,予以报之!”

“斩!”

高台之上,传来了军职的呼喝之声。

本已怔然的赵兵,瞬时回神,微一咬牙,随之高举锋刃,猛然落下。

秦卒傲然而立,仰首大吼。

“大秦,万载!”

“噗!”

头颅抛飞而起,鲜血灼热滚烫。

其之身躯,便是倒地之时,亦依然未曾弯曲。

“哗啦啦!”

一个干瘪布袋,从其怀中掉出,十数块半掌大小的漆黑肉干,洒落地面,被染至鲜红。

此为他入赵以来,屡次拼上性命,攻克城邑之后,用所得赏赐的半碗肉汤,尽数换来之物。

他本想待回秦国之后,再与未曾尝过肉味的妻儿老母,共分食之!

然则,他却亦再次失言矣!

“咚咚咚!”

一具具被斩下脑袋的尸体,摔落于地面。

沉闷的声响,往复循环于此凹地之中。

数十万秦军,观于此幕,尽皆默然。

却似于暴风骤雨,降临之前的短暂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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