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平阳王征战沙场时也难免受伤,现在年纪大了,受伤不论轻重总是对身体损害越发严重,脸色不好,神色也很憔悴。一代征战杀伐的异姓王,正一脸倦容地侧坐在床上,手里拿着药碗。
云沉安慰了几句,平阳王说:“侯爷先下去吧,晋王殿下刚才找你有事详谈,侯夫人请留步,坐下来陪我这个老人聊聊天吧。”
云沉看了一眼苏扇,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一下房间里只剩下苏扇同平阳王,平阳王作为长辈,历经风霜,吃过的盐比她吃过的饭还多,还是见过大场面位高权重的大人物,苏扇心中不免警惕。
平阳王开门见山:“那箭,是你射的?”
这个问题有些难回答,若是苏扇点头了,对方必定会怀疑她一个深闺女子,为何会身怀武功?那便只能摇头了,苏扇说:“王爷饶命,我确实不知什么箭,当时我就躲在树林后面,不敢妄动。”
平阳王沉默着看了她好片刻,才缓缓道:“还是多谢夫人,当时若不是夫人,恐怕本王也不会如此顺利脱险。”
苏扇僵硬的笑容有些挂不住,道:“王爷身体要紧,还是多休息为好。”
平阳王又道了声感谢,这位王爷倒没什么架子,语气也随和,只是苏扇心虚,额头吓出了点冷汗,平阳王道:“夫人举止落落大方,倒与京城小姐的做派截然不同,小女毓琉嫁入京城,若是将来有什么事,还望夫人多多扶持才是。”
苏扇愣了一下,摸不着头脑,“郡主身份高贵,我怎么帮的上忙呢?”
“我相信你能。”平阳王漫不经心说,“云沉那臭小子我从小看到大,最喜欢的就是扮猪吃虎,夫人更是深藏不露,本王这点眼光还是有的,不妨赌上一赌,赌你们能赢。”
他话刚说完,门外又响起敲门声,一个下人跑了进来跪下,道:“宫中传来消息,皇后娘娘出事了!”
平阳王还未反应过来,云沉已经进了门,身后跟着失踪多日的杏白。云沉说:“晋王殿下和毓琉郡主已经入宫了。听说是皇后娘娘犯了皇上的忌讳,皇上大怒。”
大夏皇帝身边的长孙皇后,膝下无子,但把自幼丧母的晋王抚养长大,视如己出,此番传来消息,说是在宫中犯了禁忌,冒犯了李氏先祖,天子震怒,令其禁足在自己的寝宫,半步不得离开。
平阳王眉头紧锁,脸色难看。云沉道:“既然如此,就不叨扰了,晚辈先行告退。”
平阳王挥挥手让他下去了,苏扇急忙上前推着云沉的轮椅,想到平阳王方才的话和表情,她忽然察觉出一丝无奈的恨铁不成钢的意味,苏扇忍不住笑了。
云沉:“……夫人因何发笑?”
苏扇立即面露正经,道:“没有,平阳王说侯爷总是喜欢扮猪吃虎,可是我还从未见过如此英俊的一只猪呢。”
云沉:“……”
……
“晋王得到消息后,立即赶去皇宫求情,反被皇上骂了个狗血淋头,出门瞧见带着幸灾乐祸的笑的太子,当即明白了来龙去脉。”
江尧之喝了口水,继续道,“太子都耍手段耍到长孙皇后头上去了,晋王当即撕破了脸,一拳头险些就上去了,还好被旁人拉住,这下满城风雨,闹的是沸沸扬扬。前不久刑部孙大人被牵连进命案,晋王又折了一臂,在自己的王府里,气得都快吐血了。”
苏扇默默吃着点心:“……”这争斗场面,她都可以从江尧之那活灵活现的表述中感受到了。
江尧之道:“对了,你爹被放出来了,削去了官职,流放出京从地方小官做起,你们这几个嫁出来的小姐和你那位大哥怎么办?”
苏扇叹了口气,“自然是留下的。大哥受了余老先生赏识,跟着老先生在私塾教学生,家里的大宅院卖掉了,换了个小宅子,陈氏和大哥现在就住在那里。”
江尧之叹道:“这下六部尚书一下子倒了三个,你爹也是真倒霉,交友不慎,碰上个兵部尚书临死还要拉他垫背。哎真是,云沉跟我解释是丞相从中作梗,你们葛家态度中立,太子看不顺眼,就顺手把葛家给掀了。”
苏扇一顿,道:“丞相是、太、子、党?”
江尧之忽然觉得这个小姑娘还是很机灵聪慧的,关键点抓得特别清楚,道:“对啊,你家侯爷说的,我是一点没看出来,丞相这厮藏的太深。”
苏扇点了点头,她基本上可以确认黑刹的幕后黑手就是丞相父子,而且还暗中威胁她的师弟南门玄、也就是陶玄的性命,那也就是说丞相作为太子党,暗中经营行不法之事,这可真的有些难办了。
一个好端端的新年被两党夺嫡闹得鸡飞狗跳,京城里的官员都没放个好假,生怕动不动就被拉出去审查,或者拉出去去给别人审查。
苏扇安居在临安侯府,倒是没感觉到什么夺嫡的腥风血雨,被她家侯爷护得好好的。某一日江尧之从演武场过来,满头大汗,灌了半壶水,道:“爷爷我今日大展雄风,把京城那群小纨绔们都打趴在地!”
苏扇:“你去了演武场?”
云沉从里屋出来,道:“有空带你去看看,不过都是一群糙汉子,可别嫌污了眼。”
江尧之拍着胸脯不满道:“什么叫糙汉子,爷我玉树临风一表人才,穿上衣服看着就是贵族人家教养好的子弟,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哪里比你这个临安侯差了?”
云沉面无表情地把卷宗丢到他胸口,“要是如你这般说,怎的还没人愿意嫁你?”
苏扇觉得这话题有点小危险,忙沏茶倒水,“侯爷请喝。侯爷才是真正的玉树临风一表人才军中一枝花不不不……最帅气的主帅。”
苏扇赶忙扯出讨好的笑容,小心哄着板着脸的她家侯爷。
江尧之:……大爷的他要去找个老婆!
云沉走了,苏扇推了一下江尧之,“你之前说侯爷心里藏着个人,到底是谁,想起来了没有?”
江尧之一愣,“我他娘怎么知道?你怎么不去问他?”
苏扇用看傻子的目光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扭过头凉凉道:“莫不是那个明霞公主吧?”会舞剑,长得好,身份又是门当户对,若不是因为皇上猜疑心过重而赐婚,应该是郎才女貌的一对吧?
江尧之看着她,奇道:“我的天,你莫不是吃醋了吧?”
……
元宵节到了,云沉带着苏扇出门看灯,京城上人多,云沉又坐着轮椅不方便,挤来挤去到最后,侍卫侍女都弄丢了,只剩下她和云沉二人。
苏扇到了一个面具铺子前,拿了一个孙悟空的面具,戴在脸上,回头看,“怎么样,帅气吗?”
云沉:“贼眉鼠眼,给我一个。”
苏扇把猪八戒遮在他脸上,“这个特别适合你。”
云沉:“……”
云沉脸色变幻,苏扇正憋着笑,坐在轮椅上戴着猪八戒的男人忽然站了起来,勾着她的后腰把她拉到了怀里,扯掉她脸上的面具,一个缱绻绵长的吻落了下来。
月色满天,映照着满街的灯火,人来人往如潮水涌动,一瞬间耳边的声音仿佛全部远去,画面停顿了下来,鼻间都是淡淡的檀香,和相抵的跳动的心跳。
京城最热闹的码头旁,停泊着元宵节最后一只豪华的船,码头对面是京城最大的青楼,这里都是有钱有势人家才能玩得起的地方,再过片刻,这条豪船就要载着船上的贵人,往大夏湖中央驶去。
豪船的老板数着手里的银子,眼睛都笑的快睁不开了。
忽然一对男女走了过来,在桌上丢了一碇银子。
老板一抬头,看到了一个猪八戒和一个孙悟空面具,傻了好片刻,才问:“这是要……”
“坐船。”那个男人的声音意外地好听。
老板一时有些为难,能上船的要么是达官贵人,要么就是京城极富贵人家,可不是花了银两就能上去的。
男子又加了两碇银子,老板双眼开始发光,却还是很有理智地说:“你看啊……我们船上人都满了,都快开船了,你这……”
戴着面具之一的正是云沉和苏扇,苏扇张望了一下,正好看见正在上船的一个熟人,忙挥手道:“尧之将军!是我们!我在这儿!”
江尧之踩在甲板上的脚愣了一下,回头,看见一个猪八戒和一个孙悟空。
江尧之:“……”娘的耍他的吧?
……片刻后。
江尧之夹着尾巴乖乖把人带上了船。豪船上有不少京城子弟认得他,见他带了两个戴着奇怪甚至于滑稽搞笑的面具的人上来,都纷纷惊呆了。
明霞经过看到,上前拦住他皱眉说:“江小将军,你这是带了什么人上来,晋王殿下可都在船上,万一好奇心过重做了什么不该做的,小心连命都保不住。”
江尧之有些烦躁地推开她,说:“一边去,这不是你该问的!”
明霞被推了一下,愣愣地看着他们离去,仿佛震惊了江尧之会推开她一国公主,却没有发火,忽然对旁边的丫鬟说:“那个男人……身影有点熟悉,他们是谁?”
那戴着面具的男女全程沉默,倒显得过分冷淡无礼,他们的双手却紧紧牵在一起,秀了大家一脸。
众人:没眼看!
作者有话要说:再见猪八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