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九

云沉不动声色地看着她,道:“那天我受伤,回来之后发生了什么记不大清楚了,没有发生什么要紧的事情吧?”

苏扇顿了顿,佯装吃东西,淡淡回道:“没有吧……这个陶先生应该比我清楚。”

云沉也不紧逼,起身把方才没找着的卷宗找了一下,放在最顶端,还转身去套了件外衣,说:“那晚我没有意识,却记得你在我耳边唱了一首曲子,它叫什么名字?”

苏扇此时已经被那味道几乎一摸一样的栗子酥给迷惑了,头也没转,咽下了嘴里的东西,想了片刻,才说:“流水落花调吧,我记不清楚词是什么了,隐约记得那调子。小的时候,常听人哼起,久而久之就学会了。”

云沉站在衣架内侧,落日的余晖透过窗棂照进房间,勾勒出他俊朗的侧脸,一半掩印在黑暗中的五官看不出端倪。

忽然缄默,苏扇起身告辞。

她关上门,云沉换了衣服出来,看见桌上被吃了一半的栗子酥,神色微暗。

十九年前,他迷失在江湖被人追杀时,那人也是忽然心生怜悯,不顾自己泄漏踪迹的危险救了自己。

那时他们躲在山洞里的时候,她把当时害怕恐慌的自己抱在怀里,她说:“哎你发烧了别睡,睡了就醒不过来了。”

他头疼的要炸开,这人还在耳边絮絮叨叨说:“我跟你讲,我特别喜欢街上的那家清欢铺子,他们家的零嘴味道都很好,做工是不怎么精致,但用料恰到好处。特别是他们的栗子酥,很符合我的口味。有机会,我带你去吃。”

絮叨了半日,她说:“我给你唱首曲子吧,听坊间的人都叫它流水落花调。你再撑一下,马上我们就可以出去了。”

一路逃亡路上,受了伤还一直发烧的他意识一直不清楚,手里只有那人赠的红色剑穗,只依稀记得几件琐事和那人的名字,后来他被父亲救下,休养了几日,再度来到那座山,

只得到了她的死讯,和正派帮派之首漕帮已经将人稳妥安葬的消息。他亲自上门,只求回了一把飞羽剑。

喜好、剑法和言谈如此相似,仿佛是同一个魂魄,只是在不同的身份躯体里,原来真的就是她吗?

……

苏扇出门时,还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她前生身在江湖,和京城达官贵人没有半分交集,只要她打死不承认,谁能相信,葛思媛身体里已经换了个人?

这种事情,说出来都让人觉得惊惧,怎么可能有人会信?

除夕夜到来,侯府里也比平时热闹了许多,只是云家只剩云沉一人,他昔日的战友同袍要么远在边疆要么就是待在自己的府邸过节,比起例如朱家那样的大家族,还是稍显寂寥。

老管家喝多了,一个劲儿拉着苏扇的袖子,一张脸皱成了一团哭着说:“侯夫人呀,我们家侯爷长得这么俊,性格又好,你可要好好待他,不要因为在战场上落下了残疾就看不起他呀……”

苏扇:“……”

吃过中旬,陛下送来了赏礼和赐菜,临安侯府众人又谢过,闹了一通,晚宴结束得晚,大家又一起守夜,直至深夜,大家都撑不住纷纷去睡了。

苏扇把云沉送回房间,半路上云沉说:“不必了。”

苏扇停下了步子,云沉从轮椅上站了起来,四下无人,他拉过她的手,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带着克制和隐忍,说:“太晚了,快回去休息,明日不要早起,睡一天懒觉。”

……

苏扇近日有点愁,连江尧之回来带了边疆的稀奇玩意儿都不能挽救她了。

江尧之见她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道:“侯夫人,你这愁个什么劲儿呀?侯爷双腿残疾吗?别担心这个了,侯爷办法多着呢,总能护得住你的。这段时间两位殿下争相争宠,这天啊怕是要变了。”

苏扇眉目呆滞道:“我没关心那些事儿。”

江尧之道:“那你愁个啥?”

苏扇撇过头,不肯说的意思很明显。

江尧之建议道:“你不想说就算了,不过我劝你一句啊,京城外的风景不错,你要是实在烦的闷,就带上你的小侍女那叫啥来着,出去走走散散心呗。”

苏扇也觉得自己不能继续这么颓下去了,隔天就带了夜桃,出京城到郊外游玩,不过这日云沉有约,不能陪她前去,派两个侍卫暗中保护她。

毕竟是在冬天,城外树木常青,却也有不少落光了叶子只剩枝干的,河水倒未解冻,往前走就是一座小山丘,绕过山丘,人就越发少了,夜桃走得脚疼,苏扇却还不得尽兴,便留了一个侍卫和夜桃在水边歇息,自己往前走。

走到一半,前方传来打斗声,苏扇拨开灌木丛,看到高大茂盛的树林从中,有两拨人正在争斗。

一方人全身裹黑,包住了脸面隐瞒身份,苏扇认出是杀手,京城附近的杀手,她估计是黑刹,另外一方衣着华贵,却人数较少,处于下风,显然突遭袭击,防备不及,遭了厄运。

苏扇回头看了云沉派来的侍卫一眼,对方压低声音道:“那个……应该是平阳王。”

平阳王几日前被皇上同意了回京看望女儿毓琉郡主,今日在路上遭到了黑衣人刺杀,这群杀手人数不少,更可怕的是个个武功高强,若是无人援救,照这趋势,他们很有可能就惨遭毒手了。

苏扇道:“有通报消息的烟火令吗?”

侍卫一愣,摇了摇头。

苏扇踹他一脚,低声喝道:“那还愣着干嘛?赶紧去救人啊!”

等那侍卫到了战场,黑刹那方明显混乱了一下,她隐藏了痕迹,悄悄靠近,躲在一棵树后。地上已经躺倒了好几具尸体,不少是穿着正规大夏侍卫装的平阳王的人。苏扇上前探查了一番伤口,发现是杀手一剑毙命的狠戾杀法,她摸索一番,从人身上摸出几根箭羽。

战场偏离,平阳王脱身要紧,边打边退,一下子距离苏扇躲避的那棵大树远了不少。

平阳王武功不弱,但是对方武功也很强,而且是江湖路子,阴险狡诈得不行,他找不到破绽,自己却几处受伤,但对方不是杀死他的目的,出手有所保留。

但这样僵持下去,迟早他的兄弟会被杀光,自己也会落入敌手。

平阳王分心片刻,被对方一剑刺中了左腿,疼的一踉跄,整个人往前一扑,他心道糟糕,要被那头领受制住,忽然不知从哪里射来一只短箭,直中那黑衣人的心口!

那黑衣人急忙后退,又有几只短箭破空而来,伴随着一声嘶哑的声音:“何人在此打架斗殴!”

黑衣人纷纷对视,然后收手离开了。

从地上爬起来的平阳王愣愣地瞧着身上挂彩的临安侯府的侍卫,“是临安侯派人来了?”

苏扇扔掉短弓,从树后走了出来,清了清嗓子,但刚才为了模仿声音,嗓子有点疼,她道:“假的,王爷赶紧走吧,万一让他们发现了,可就来不及了。”

平阳王带着疑惑和探究看了她一眼,带上还活着的弟兄,借着别人的力一瘸一拐的赶路。苏扇半路上叫上了夜桃,见两人均无事,松了一口气。

夜桃看到他们,惊呆了。

等他们到了京城门口,当即惊动了巡逻京城负责治安的禁卫军,禁军统领李林亲自赶了过来,见到苏扇,愣了一下。

苏扇道:“我带着丫鬟出门散心,半路上碰到的平阳王,似是受了伤,就赶紧送了过来,赶紧送去看看大夫,王爷身体要紧。”

平阳王立即明白了她要隐瞒的意思,只是淡淡道谢便没有多说。

平阳王回京路上遇袭,当即惊动了大夏天子,天子震怒,立刻下令彻查此事。

毓琉郡主和晋王也是焦急万分,听说平阳王没有大碍,都纷纷松了口气。

苏扇在临安侯府却更愁了,她预感自己可能又惹上事了,这次还惹到了晋王、平阳王头上去,她家侯爷都快保不住她了。

云沉听闻了此事,问她:“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苏扇的声音莫名有一丝委屈,“就我和夜桃出去散心,恰好撞见平阳王遭遇袭击,然后我声东击西,把歹徒吓跑了。”

云沉看着她,忽然笑了:“你这是青面獠牙,然后把歹徒吓跑了?”

苏扇沉默了一下,道:“没有,我哪有这么吓人,我就喊了一句有人来了。”她现在嗓子还疼着呢。

云沉似笑非笑地看了她片刻,也没有多问,道:“明日早上,我要去平阳王府探望。你随我一起。”

……

平阳王府距离临安侯府不远,苏扇和云沉一同坐了轿子,然后她发现这厮明明双腿好了,竟然还装模作样坐在轮椅上,扮作一副清心寡欲不良于行的模样。

伪君子!苏扇凉凉地想,可咋整,她已经落入他手了。

作者有话要说:

要考试啦,所以更新时间调整为每周一、三、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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