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继续吧。”半晌，红盖头下面传来声音，起初，莫如风以为自己听错了。接着看到眼前的人正在朝自己弯腰，他便也跟着行礼。
“莫家的祖制，到了莫老爷这一代，难道不需要遵守了？”栾离的话如同惊雷，震醒了在座的莫家族叔们。
他们本来就不同意这门亲事，现在终于找到说辞了。他们突然被人点醒，搬出了祖制。
“是啊，祖宗是有规矩，要娶续弦，如不是出身名门，便要从妾做起。”
姨娘们一听这话，也欣喜不已，平日里她们被巧儿压迫惯了，终于找到机会让她们翻盘！“是啊，二管家，祖宗之制不可废！”
她们觉得自己也扬眉吐气一回，难道只有她一个小丫头会用祖宗压人？
新妇沉默了，收回身子，站在原地。
莫如风害怕她退缩，一把抓住她的手。“她出身名门，当朝皇太孙伴读翰林院编修郑大人是她哥，瑞王爷家的郡主是她的嫂子，她是瑞王爷新收的干女儿。”
有时候，人需要向世俗低头，但只是在个别时刻低头。他不想她受人歧视，只好低头。
“这……”莫家的元老们没有了说辞，他们为难起来。
“叔伯们不相信？要不要派人去京城把老王爷请来？”
“这倒不用，既是如此，为何草草了事？”
“我们明媒正娶，有天地为证，何来草草？”
“莫家没这么办过，毕竟是族中重要的一员，不合规矩啊……”莫家几个老家伙揪住不放，开始百般阻拦。
新妇一句话不说，红盖头垂着。
“我娶妻，不想声张，难道还有损莫家祖宗的脸面了？”莫如风的嗓门提高，压住老家伙们的声音，他们收了声，但显然还很有意见。
“你们既然想要成亲，再多等些日子，风风光光的办不行吗？况且，柳氏未出三年，于理不合。”
“所以才一切从简，难道也不可以？”
“总要等拜祭过祖宗，选个祖宗都满意的日子，再多请族中长辈，做个见证。”
“你们……！”莫如风有暴走的趋势，突然有人捏紧他的手指，莫如风看了看她，收住脾气。
“就按照祖宗规矩办吧，等拜祭了祖宗，请个大师测字选吉日，再广发帖子宴请，今儿就算是定亲了。”娇小的人说话却掷地有声，族中的老家伙见目的达到，便不再说话。
她松开他的手，悄声对他说：“也不怕多等这几日吧？”
莫如风苦着一张脸，他很想大吼一声——他怕，他怕的要死！
门旁的人让他很不自在，莫如风戒备地瞅着门口的人，像表明所有权一样把她揽在怀里，当着众人的面。“只要你不放弃我。”
她轻轻的点点头，隔着红盖头，她能听到他的心跳。
莫如风拥着她想要离开大厅，栾离却没有打算结束今天的戏码。
他举起一块玉佩，“今天正好有族中长辈在，麻烦莫老爷给在下一个说法。我要认祖归宗！”
巧儿猛的推开莫如风，扯下盖在头上的红巾，诧异地看着栾离。他手上举着的玉佩，跟她胸前戴着的那枚完全一样。
大厅中再次没了声响，几位长辈站起来，走到栾离跟前，仔细端详他手中的玉。
“这个……以前……如风他爹确实有一块祖传的宝物……”他们转头向莫如风寻求答案。
莫如风看也不看，低头不语。
“如风，这是真的？是你给这孩子的？”几位长辈追问，莫如风不答话。
巧儿忽然嗤笑，“几位叔伯说笑了，这怎么可能是真的。想冒充莫家的子孙，也要先滴血认亲才行！”巧儿知道，这个办法根本就没什么科学依据，但依现在的情形只能这么做。她不相信，怎么会有这种荒谬的事情！？
栾离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睇着巧儿，巧儿今天很美，黑黑的头发编成辫，盘在脑后，干净的额头，少了少女的刘海，俨然已经成为他人妇的模样。
“这……倒也是。”莫家的长辈只是瞎搅和，栾离到底是不是莫家的子孙，他们根本就不关心。反正莫家房头上，就只有莫如风一个人在把持家产。
“不用了，”莫如风疲惫的摆摆手，“有这块玉，用不着那么麻烦。”莫如风垂下手，一个人朝门走去，跨出门的时候，他有些站不稳，扶住门框停顿了一下才离开。
莫如风的沉默自然而然被认为是默认，人们都很震惊，谁也没有想到莫如风竟然有这么大的孩子。其他人见莫如风黯然的离开，也悻悻的散场，姨娘们窃喜，反正今天的婚礼泡了汤，那个年轻人是不是莫家人，她们反倒不担心。因为如果是受宠的孩子，怎么可能流落在外那么久？
该走的人都走了，只余下栾离和巧儿。栾离收起玉，扭头不看她。
“你说过要等我。”
“对不起，我食言了。”巧儿的语气很冷，栾离的手垂在身侧，攥成拳头。
“为什么？”
“……因为我爱他……”
春暖花开的时候，一汪池水绿波粼粼，巧儿趴在亭子中的栏杆上，望着池面发呆。
水面上有几只鸳鸯在戏水，巧儿记得之前只是养了一些鲤鱼，应该是刚开始养吧？
“在想什么？”莫如风突然出现在她身后，双臂撑在栏杆上，把她环在身前。
“你什么时候想起在池子里养鸳鸯？”
“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等将来，找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隐居，有青山绿水的环绕，我们可以养一群鸳鸯，过真正‘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莫如风低沉的声音为巧儿描绘了一副美好的蓝图，巧儿抿嘴偷乐，原来他竟然背过了自己留给他的诗，那首她剽窃徐大侠的诗，没想到促成他给了自己一个美好的承诺。
“其实，哪里都好，只要……”巧儿突然发现自己很不擅长说肉麻的话，平时也不肯坦然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总喜欢对他大小声，来掩盖自己的慌张。今天的气氛很合适，她还是说不出剩下的半句话。她觉得那些经常把感情挂在嘴边的人都很无敌，对着喜欢的人，怎么可以轻易说出口？
莫如风凑近她，闻着她发间的香气，“其实，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算了，”巧儿知道他要解释栾离的身世，她不想听，她早就听红玉说过，“都过去了，你在没有遇到我之前，我可以原谅，但不要再发生同样的事，从现在开始。”
“会的，‘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日子一定会到来……”轻轻在她红脸蛋儿上啄了一口，硬硬的胡茬儿扎着她白嫩嫩的小脸。她只要不在意就好，事实到底如何，他现在不想说。
“讨厌，扎人……”
巧儿推开他，莫如风叹口气，“是你说我蓄须很好看的……”
后知后觉的人有种被耍的感觉，在他胸膛上用力给了一拳，“好哇，你耍我，你装睡！”
生气的小猫挥舞拳头，脚丫一通乱踢，跳起来就要逃跑，莫如风从后面搂住她，“心肝儿，让我抱一会儿。”
巧儿窝进他怀里——她没脸见人了！
回来有几天了，巧儿还没来得及见莫唤一面，因为莫唤偏要搬进学堂住，下人们拗不过她，所以巧儿回来，也没能见她一面。
巧儿悄悄来到院中，朗朗的读书声在院子里回荡，让人有种跨入圣地的感觉，脚步不由得慢下来。
拐进廊子里，便瞧见课室窗外有个小丫鬟，踮着脚往里面窥看，巧儿认得这丫头。
眉毛拧起来，她的脚步很轻，没人能听到。
一根竹竿撑起窗子，半敞着，人站在窗外，可以看到坐在里面最前端的教书先生。
巧儿越过那丫头的肩膀，歪头看向那教书先生。
那人浑身透着冷气，冷傲是他天生的气质，却不会让人望而生畏，相反的，那种气质有颠倒众生的魔力，才会吸引着小姑娘不顾羞耻地偷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