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天，莫琛的出入都很有规律，早上一早出门，中午便回来。然后一个下午都在房里关着，晚上吃完饭就回屋，话更少了。
巧儿不问，也不恼，暗下决心——明天要早起！
前人总结出来的育人名言，相当有道理，‘勤奋使人进步，懒惰使人后退’，如今巧儿失去了早起的必要性，她是能起多晚就多晚，总之是睡够了再说。
于是，她总是赶不上莫琛出门的时间。
终于有一天，她决定豁出去了——晚上不睡！
晚上吃完晚饭，她便拿着棋盘去找子博。
“你总在我家白吃白喝的，不做点贡献显然不符合劳动有偿定律，今天晚上陪我下棋，不赢我个百十盘棋不许睡觉。”
“你说反了吧？你求输？”子博从来没见过一上来就自灭威风的棋者，不过下了一盘后他终于明白了巧儿的话中意思。
她的棋臭到无可救药的地步，跟她下棋比让他自杀还无聊。
巧儿举着棋子，手捏着下巴做冥思状。子博叹了口气，“你这还用想那么久么？”她这局根本就已经无力回天了，随便放哪里都是死局。
“你觉得陪我下棋是种折磨？”巧儿不死心，还在犹豫要把棋子填在哪个空里比较不会显眼。
“我有些头疼。”子博抚着额头，他第一次觉得人生没有了光明。
“你知道什么叫做‘置之死地而后生’吗？”
“知道，但绝对不会发生在这盘棋中。”
“你怎么这么肯定？要知道，世事无绝对。”巧儿终于下了一颗棋，子博看也不看，快速填了一颗。
“收起来吧，我要睡了。”
“不行！你还没有赢够一百盘呢！”
“我对于赢你的棋，没有丝毫兴趣。”
“哎呀，我有，我对于输给你很有兴趣，再来一盘吧！”
子博托着下巴，盯着巧儿的脸。巧儿赶紧收拾棋子，怕子博等烦了不跟她玩。
“你有事儿？”子博一向不喜欢拐弯抹角。
“嗯，我要等天亮。”
“那你睡觉等岂不是更快更舒服？”
“……我怕起不来。”
“……”
子博无奈，闭着眼睛跟她下棋，就这样还没有输一盘。终于听到公鸡打鸣的时候，巧儿的小耳朵抖了抖，蹭的站起身，打开一丝门缝往院子里瞅。
莫琛一边系腰带，一边往外走。巧儿等他出了院子，便跟了上去。
跟踪是个技术活儿，但是巧儿不需要发挥任何技术就可以跟着莫琛那小崽子还不被发现。巧儿心里盘算着，等抓到跟这小子接头的人时，她是该直接上去拆穿啊，还是回去坐在他房里等着抓他的小辫子。巧儿在不断衡量着哪种做法更加阴险，并且能取得出奇制胜的目的。似乎还是不要打草惊蛇的好！放长线钓大鱼，直捣黄龙才叫奇兵。
拐了几条巷子，莫琛来到一家米铺的后门。这里停着几辆大车，车上堆满了麻袋，似乎是刚刚到了新货。
莫琛轻车熟路的走进后院，在门口墙上一个木板上取了一样东西，拿着又走了出来。在一辆大车的旁边停下，抓起车上一只麻袋就往肩上扛。
巧儿压住想要冲上前的念头，她不断告诉自己——冷静，冷静，再观察一会儿。
莫琛走的很慢，其他伙计都是人高马大的壮汉子，只有他一个是豆芽菜，被麻袋压得直不起腰，却偏又执拗的不肯放下，每走一步都是那么艰难，让人看着心疼。
他在干什么？他可是莫家的大少爷啊，曾经……
不要告诉她，他这是在给人家做苦力！
好不容易把货物扛进库房，人家其他壮劳力已经是第二趟了。莫琛把手里的牌子递给账房先生，那账房一脸的刻薄相，说了句闲话：“快点搬，磨磨蹭蹭的，干不了趁早走人！”
莫琛不说话，小跑到车旁，又扛起一袋向里搬。
巧儿站在斜对面的巷子口，看着莫琛出出进进的，每次的间隔越来越长，巧儿不想让他难堪，只是在远处看着。过了一会儿，才离开那里。
巧儿向酒楼要了些新鲜食材，让伙计送到家里来。她带上自己做的围裙套袖，难得下了一次厨房。
她最近很少下厨了，因为忙。忙活一下午，做了一桌子好菜。晚上所有人坐在桌子边，惊讶的盯着巧儿看。
“今儿过节？”莫唤眨着眼，“我不记得是啥节啊！”
“没有，明儿有人要走，就算是送行。”巧儿在酒楼要了一壶上好的女儿红，给每个人都倒满酒。“我藏了一坛子女儿红在酒窖里，等过几年唤儿出嫁时做陪嫁，到时候会更好喝，虽然迟了几年才酿的。”
莫唤以为巧儿又要赶子博走，眼泪汪汪的瞧着子博。子博端起酒杯尝了一口，没有说话。
这顿吃的很沉默，每个人都心事重重的，郑家二老饭量小，早早的退了席。
巧儿端起酒杯干了一口，“啊……酒是越陈的越香！只不过这人么，不见得是这样。也许你认识他几年，也不见得能真正了解他……”
不等巧儿发完感慨，莫唤就很不给面子的站起身，“我吃饱了。”头也不回的离开大厅。
“小孩子……心性不够稳啊！”巧儿一下子就理解了莫如风当年的想法，莫唤平时也在练字，可不见得能体会其中的意思。
“过几年给她说个好婆家，我也算对得起夫人了。”
桌子上的菜，还剩很多，只剩下三个人，都盯着自己的酒杯，好像要从杯子里面瞧出一朵花来。
“等二大大和二娘娘都来了京城，有人照顾铭竹了，我就离开。你们……还是不要跟着了。”巧儿低着头，用筷子敲打着鱼头，她特意做的剁椒鱼头，麻辣味儿十足。可偏巧他们都不能吃辣，这道菜几乎没人动。“怎么没人捧场呢，这道菜在酒楼里，可以卖到四两银子呢！”
子博只是喝酒，也不说话。莫琛年纪小，没有那么好的涵养，坐不住了。
“你终于要赶我走了？”
巧儿放下筷子，“不是我赶你走，是你不想留。”他偷偷干活儿不是在攒路费？
“都一样。”
“不一样！我TNND的就是犯贱，偏要收留你这个不知好歹吃里扒外的东西。我以为你会收敛一下，谁知道你根本不领情。你想走就趁黑走，别让唤儿知道了再去追你！”巧儿猛的拍了桌子一下，站起身晃晃荡荡的回屋，倒在床上就呼呼大睡。
第二天中午了，李氏敲了敲房门，叫巧儿起来吃午饭。
巧儿揉着发胀的脑袋，晃晃悠悠的坐到大厅里。
“你怎么没走？”巧儿瞧见子博还坐在这里，莫琛不见了。
“我算准你马上就会求到我。”子博心安理得的夹菜吃。
“别在神棍的面前摆弄算命的把戏。”
“世事无绝对。”
“……”
巧儿瞧见莫唤低头憋笑，夹了块鸡腿放在她碗里，“明儿给我回江南，我管不了你了，让你爹管你吧。”
“琛哥被你气走了，你又来挤兑我，我知道，你嫌弃我们连累你了！”
“大小姐，我没有义务非管你们不可！想跟着我就要守规矩，莫琛他不守规矩，所以他该离开。”
莫唤刚要开口反驳，一向不怎么说话的李氏慢悠悠的说道：“响儿他很好，没有不守规矩。”
巧儿刚扒了一口饭，又吐了出来，“娘亲，您是在指责我赶他走吗？”
“响儿很乖，知道我悄悄的背着你给你绣嫁妆，他便挣钱给我买丝线，他比你懂事。”李氏说完便不再说话，静静的吃饭。
巧儿一下子没了胃口，扔掉碗筷回房继续睡觉。
“那小子啊，一早结了工钱走了，说不会再来了。”刻薄的账房先生一边拨拉算盘，一边回答巧儿，连头都没抬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