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犹豫了……
已经过去好几年，他好吗？他变了吗？他在外那么久，一点音讯也没有，他会不会已经忘记了她？
有郑航那档子事儿在前，巧儿明白，年少的情感太青涩，根本经不起时间的推敲。她都已经无法确定自己的心意，又怎么可以期待他还在守着那份执着不放手？
突然之间，腿像灌了铅，迈不动，移不开。
挣扎在两难之间，想见，却又躲避。她觉得好苦……
眼睛被一层苦涩蒙住，她低下头，不想被人发现，这很丢脸，竟然一个人站在院子里掉眼泪，又没人欺负她。
突然，一方白色帕子出现在迷蒙中，她使劲儿眨了眨眼睛，几滴泪滴在地上，眼前清明了很多，紧接着她看到了白色的衣衫，白色的鞋面。
她不敢抬头，更不敢接手帕，接了手帕，就相当于承认了——她在哭！
“累了吧，擦擦汗。”那个曾经无数次出现在梦里的声音，已经褪去了稚嫩，换上了成熟的外衣。如天外仙乐，绕梁三日。
她被那份体贴感动了，现在根本就不热，还十分清冷，哪里来的汗水？她知道，他是在替她掩护。
“嗯。”巧儿慢慢的接过帕子，无比慢的动作，让人看着心焦，她则希望这动作越慢越好。
栾离低头看着她，她今天穿了一身素白的衣裙，他只看过一次她穿衣裙的样子，就是那天晚上。不同的是，她长大了，不再是那个小女孩儿了。
无语……
两人沉默。
空气在凝滞，周围在变得安静，世上只有两个人，一个你，一个我。
“你好吗？”
“嗯。”
帕子终于被捏在手里，轻轻的，透过帕子，传来另一面的热度，栾离的脸瞬间通红。迅速撤回手，手背在身后，手指拧在一起。
巧儿把帕子握在手中，并没有让它行使该有的作用，只是握着，她舍不得用它擦泪。
“掌柜的，这些是啥子啊，账上咋没有啊？”有人在叫栾离。
“不会啊，我看看。”栾离又看了她一眼，一句话没说就忙去了。
巧儿握着帕子，不想再待下去，魂不守舍的离开铺子，往家走。
莫如风站在一旁，自然是全都看到了。巧儿一离开，他走过去跟商队打招呼。
巧儿把干净的帕子摁在水盆里，漂了好几遍清水。拧了拧水，巧儿把湿帕子抖开，举起来对着阳光。阳光下，白色的帕子透明一般，帕子后面的树影都看得到。
眼泪又流了下来……
我和你，终究没有缘分吗？
“洗个帕子浪费这么多水，留着水替娘浇浇地也好啊。”莫琛把水桶扔进井里，摇了一桶井水上来。
他跟着巧儿一起喊李氏‘娘’，他平时话很少了，在李氏的眼里，莫琛又勤快又听话，李氏哪里晓得，过去的莫琛，是如何的嚣张跋扈。
提着桶，莫琛舀起一瓢水泼向菜地。
巧儿把帕子铺在膝盖上，潮湿的帕子浸湿了她的裙子。“我把好事都做了，怎么显出你是好人啊？”
莫琛不说话，蹲下捡着地边上的杂草。菜快能收了，这些菜也就够家里几口吃一段时间，不会拿出去卖。李氏闲不住，才会在后院里种菜，只是图个有事做。
巧儿抱着膝盖，脸贴在帕子上，身子前后的晃着。
“姐……”莫琛第一次这样称呼巧儿，他平时都不会这么叫，他平时根本就不会叫她，都是以‘喂、你、哎’的做开场白。
“嗯？”巧儿没有反应，继续晃身子。
“我们走吧，听说……南边儿有深山，一年四季都不冷。我们带着爹娘，带着莫唤，还有红玉姐，我们一起走。”
“你听谁说的？南边儿还有野人呢，不怕野人吃了你？”巧儿把帕子晾在绳子上，整整齐齐的。
“野人不吃人。”
“你咋知道？你又没去过。”
“……姐，你舍不得走？”
“我……”巧儿不知道，她是舍不得吗？手放在胸口上，隔着衣服摸着里面的石头。“姐还有事儿没做完。”
“那我带着爹娘走！”莫琛扔下水舀，钻过晾衣绳，跨到巧儿面前，“你自己留在这里吧！我娘说的没错，凡是嫁给他的女人都是我的仇人。我恨你！”
莫琛一扭头跑掉了，巧儿看着帕子出神——死小孩儿，竟然敢这么跟她说话！
第二天，巧儿一手拧着莫琛的耳朵，一手牵着莫唤来到学堂。
莫家的孩子又开始去学堂念书了，巧儿原本想自己教莫唤的，鉴于自己实在太忙抽不开身，又出了上次抓人家脸的事儿，巧儿觉得，莫唤在那些孩子面前，已经具有自保的本事了。而且，她还拉着莫琛一起去，最近她特意观察过，莫琛已经学会照顾这个妹妹了。也许是觉得都没了娘亲，同病相怜吧，莫琛也知道处处让着莫唤。所以，巧儿相信莫琛不会让别人欺负莫唤的。
还是上学好，不可以做睁眼瞎。
“你放手！”莫琛控诉着巧儿的暴力行为，莫唤扁着嘴，手里拎着两个书包，听着莫琛跟巧儿吵架。
“放手你就跑了！”
“我不是莫家的孩子，我不要去！”
“谁说你不是，我说是就是！”
“郑巧儿，你管不了我！”
“长能耐了啊，敢叫我的大名！你看看你自己，才背了几年书啊，字都认不全，想做睁眼瞎啊？就你这样的，做乞丐都得饿死！你还想带我爹娘走，你有什么本事养活他们啊？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这些你背了多少？你长点儿出息行不行，你看我郑航哥，人家是探花郎啊，我也不求你能考个举子回来，只求你能会写自己的名字就行，别到时候人家卖了你，你还在卖身契上按手印呢，因为你连名字都不会写！”
“我会写！”
“只会写名字管屁用啊，不认识卖身契上字也白搭！让你上学又不是要你命，哪儿那么多废话！我们村里的孩子想上学还没这条件呢。”
“谁稀罕谁来好了。”
“赶紧的，这孩子咋这么难缠啊！”
好不容易把这拧孩子弄进学堂，巧儿嘱咐教书先生好好管教他。教书先生自然不知道莫琛的事情，知道他是莫家的大少爷，自然会高看他一眼。
莫家其他几个孩子见莫琛莫唤又回来上学，忌惮莫琛平时的霸道劲儿，也就乖乖的没有多说话。
自从谢玉兰被送走之后，莫家的姨娘们又安静了一段时间。巧儿象征性的又让她们去田里收了几回儿菜，就没有再强迫她们去。但是样子还是要照做，她总不能让她们明白‘她其实是在耍她们’这件事吧！
而且，她又想到了其他办法折腾她们，总是玩一种把戏，怪无趣的，也显不出她的英明睿智不是？
莫家属于大门大户，仆人之中等级划分很明显，免不了有个别仗势欺人狐假虎威之徒。巧儿为了笼络人心，专门特别照顾各园子的下房丫鬟，还有那些个下等丫头和小厮，一律都加做了一身衣裳。
但是前提是，但凡跟巧儿不一心的，统统扫地出门。一方面是为了给这些人一点教训，一方面也是公报私仇。巧儿在莫家待了这么久，哪些人什么样的嘴脸，早就摸透了，宅子里的下人只出不进，免不了有些活儿干不过来。
巧儿故意对各位姨娘说道：“你们也看到了，咱们莫家养不起这么多人，最近走了好多人手，那么大的园子，光打扫也需要不少人手，实在有些干不过来。为了调配人手，各园子的上房丫鬟只许留两个，其余的逐级下派。”其实道理很简单，就是逼着她们过日子不要太享受。
几位姨娘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郑巧儿，你别欺人太甚！”顾锦芬嗓门大点儿，一拍桌子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