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悉悉索索的衣物摩擦声传入季敏的耳中，一股怒火瞬间点燃。她紧走了两步，却忽然又停下。
这不是她要管的事儿，她已经决定离开，柳如卿在天有灵，早知道他家老爷是什么货色，就算哭断肠，也于事无补。
季敏收回脚步，转身往回走。
没走两步，‘砰’的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从屋子里面传出来，紧接着莫如风‘哗啦’拉开房门走了出来，正巧与季敏对了个正着。
“莫如风，你给我站住！”紧跟在他身后，是那个生面孔的姨娘。季敏后来才知道，她是去年才进门的，名叫谢玉兰，是朝中中书省参知谢大人之女。
‘莫如风’？原来除了她之外，还有别人敢直呼他的名字？
“怎么是你？你来的正好，我正想找你呢！”谢玉兰瞥见季敏，叉腰破口大骂，“你个小小奴才，竟敢在我面前耀武扬威。我以为是莫如风的新欢，却原来只是个小丫鬟。我说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敢在大庭广众之下呵斥我，你知道我是谁吗？莫如风，你今天要是不收拾她替我出气，我就亲自动手。”
“新姨娘打算怎么教训奴才我呢？”不等莫如风搭腔，季敏先抢白。
“哼，先打二十杖，再逐出莫家！”谢玉兰咬牙切齿，毫无大家闺秀的风范，季敏在心里暗暗鄙夷——你给柳如卿提鞋都不够格，莫如风会要你，一定是瞎了眼！
季敏向莫如风寻求暗示，莫如风一脸厌恶，向一旁闪了两步。
季敏乐了——莫如风啊莫如风，你那些个小妾虽然阴险，却个个是美人闺秀，表面涵养极高。这次让你碰上个没脑子的疯女人，你竟然摆不平，还真是糗到家了。
季敏知道，这是他骨子里的儒气在作怪，不想跟撒泼的女人纠缠。看清了这点，季敏打算好好教训这个疯女人一下。
“杖刑太俗气，奴才我有更新颖的法子，新姨娘想不想听？”
“什么法子？”
果然是胸大无脑，季敏嗤笑一声，脚下挪动，边走边说：“现在这宅子里阴气重，特别是灵堂里最厉害，你把不听话的丫头关进灵堂，自有莫夫人的魂魄来替你教训她。”
谢玉兰听的上瘾，也跟着季敏的脚步往外走。“柳如卿不是入土了吗？难道她的魂儿还没投胎？”
“新姨娘不知道吗？”
“知道什么？”
“人人都知道，莫夫人与莫老爷夫妻情深，莫夫人本是客死在娘家，千里迢迢回江南发丧，七魄赶不上，只有三魂停留在莫家，要等个一年半载才能回来。要不然莫老爷干嘛在东灵寺给她设个灵位，天天让和尚念经给她超度啊。就是怕她的魂魄回不来，无法赶上投胎，滞留在人间时间久了，就会变成厉鬼缠住莫老爷的。”
“啊，那可怎么办？”
“好办啊，只要莫家无风无浪，和尚念经的声音很快就能招她回来，自然就可以解脱了。”
“无风无浪？”
“就是短时间内不要有大的变动，不动土不上梁不迁址不纳新。”
“不纳新？这个好办。谁也不会期望莫如风再娶的。”
“对啊，所以这莫夫人的位置，要空置上三年才可以。”
谢玉兰咬着下嘴唇，下了狠心，“哼，反正大家谁也别想，公平。”
“而且啊，那莫老爷的恒园更是别去。”
“这又是为什么？”
“因为那里住着莫老爷，是莫夫人的执念所在，你说是为什么。”
“这……”谢玉兰泄气地问道：“那岂不是等于守三年活寡？”
“这个么，要不新姨娘自己跟莫夫人商量一下，看能不能通融。”
“商量？”
谢玉兰抬头才发现，不知不觉间，她们已经走到柳如卿的灵堂门外，黑洞洞的门大敞着，里面燃着两根白烛，烛火跳动，十分诡异。
谢玉兰顿时腿肚子转筋，结结巴巴的说道：“不……不用了……我怎好……打扰莫……莫夫人安息？”说完拎着衣裙撒腿就跑，毫无淑女风范。
季敏在心里鄙夷的不是谢玉兰，而是莫如风。
“你是饥不择食了？怎么找这么个疯女人？”季敏冲进书房，拍着莫如风的书桌吼道。
莫如风放下手中的笔，站起身，“你爷我缺女人吗？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见过我，主动遣媒人来提亲。我向媒人说明已有妻妾，那媒人却说谢家小姐不嫌弃做妾室。我当时正需要谢大人的力量，不好得罪他，便应了这门亲。娶进门我就后悔了，可请神容易送神难，货物售出，概不退换！后来以为坐牢了，她总该走了吧。听莫华说，她一得知我要回江南，立马赶了回来，比兔子跑的还快！要说她蠢，其实也还不算笨，她……”莫如风讨好般揽住季敏的腰，一下抱起她坐在椅子上。
“她做什么了？”
“没什么。不过，今天要不是你出面，我真要得罪她了。”知道他在刻意隐瞒什么，季敏也不想深究，一切与她无关。
“你活该！什么女人都敢招惹，你娶这么多进门也不怕把房梁掀了！”
“莫家现在没有房顶吗？你爷我也不是吃干饭的，只不过是个把女人而已，就算她们想要算计我，还早一百年呢。倒是你，我千算万算算不出，怎么就被你个小丫头套住了。”他的手很不老实。
“呸，少拿你这套花招往我身上使，没用！我今儿来就是要告诉你，老娘我要离开莫家了，你好也罢，坏也罢，都与我无关。唤儿小姐跟我走，这是夫人的心愿。三年内，你不许娶续弦，如若敢违约，我定取尔的狗命。”季敏掏出匕首架在莫如风的脖子上，只要他稍微一动，立即就会见血——少动手动脚的。
“好狠的心啊，利用完你家老爷，就要撒手离开。我说你早就盘算好要走了吧，你还敢死不承认！亏我在你不在的时候，伺候二老衣食无忧安享晚年，你就这样报答我？”嘴上在抱怨，但莫如风没有在意架在脖子上的东西，他知道，她是不会真的动手要他的命。
“我又没有求你！”
“你这样说还有良心吗？我从来没有逼迫你，你却利用我一步一步奸计得逞。如今你翅膀硬了，扑棱两下就要飞走，你真是铁石心肠！”莫如风说的好不凄惨。
“莫如风，有没有人说你很会唱戏？”
“唱戏？我没那嗜好。”
“我看你比那京城的名角还会唱戏呢！赶明儿你也别开铺子了，去京城的戏班子唱青衣吧，肯定红！”
莫如风做娇羞状，“那……大爷你会不会去捧我的场？”
“……滚！”
季敏回到家有段时间了，这天才得空，准备了许多礼物，牵了莫如风的马车，准备带着爹娘回村里看望亲戚。
早就已经得信儿，郑航一举考了个探花郎，报喜的官差敲锣打鼓去郑家报信，他们县县太爷还亲自写了块门匾送给郑老二家。
季敏赶着马车回村，刚进村口呼啦就涌出一大堆人。一个个嘻嘻笑着向郑老三两口子道贺，说是巧哥儿算是嫁了个好相公。
季敏翻了个白眼儿，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跨进郑老二的家门，满院子的人，有的是从邻村过来的。小山村没出过几个秀才，这下子却从郑家飞出一只金凤凰，十里八乡都想要跟着沾沾喜气，八杆打不着的亲戚也来登门。
季敏最烦弃这些势利眼，人家家里吃咸菜的时候，咋不见你们赶来送银子？
说实话，郑老二为了让郑航好好读书，真的是到了砸锅卖铁的地步。要不是有郑老三接济，郑航连上京赶考的钱都没有。
说到底，还不是季敏挣的钱！
郑老二家的一见到他们三口，嘴都合不拢，郑老二家的拉着李氏的手，一个劲儿的使眼色。两个老女人哈哈一笑，季敏知道她们是想给巧儿和郑航办喜事了。
季敏不怪她们，因为她们不了解内情——这一次，轮到季敏愉快地当‘弃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