种田郎么?季敏突然觉得,这确实是个不错的选择。脑海里浮现出那个白衣少年的身影,已经过了几年,他在做什么?她离开了定江镇,他有没有回去找她呢?
季敏突然很想回家,回定江镇。
“或许,我也该考虑嫁个种田郎了。”
柳如卿的眼中露出诧异,“你有心上人了?”
季敏点点头,“回江南之后,我就去找他。”
柳如卿慢慢的躺回床上,眼睛看着帐顶,“巧儿,别忘了你答应我的话,不要不管唤儿。她虽不是我的亲生,但我不希望她成为没娘的苦孩子。你如果嫁人,就带她一起离开莫家吧,不要留她一个人。”
“我不管,你要是心疼她,就自己等她长大嫁人吧。”季敏给她盖好被子,站起身离开。
“巧儿,你好狠的心。”
“你快睡吧,别乱想了。”
季敏吹熄灯,走出屋子关上门。莫如风站在院子里,负手立在梅树下。孤单的背影,说不出的忧伤。
季敏不想多看一眼,朝相反的方向走开。
刚过了芒种,天气转热,红玉端着药碗,给在院子里歇晌的柳如卿送去。凉亭里的软榻上,美人斜靠着身子,脸朝向池水。
醉仙居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季敏每天都忙的团团转。
莫如风一边喝酒,一边瞧着低头拨拉算盘珠子的季敏。“你开这间酒楼是想做什么?”
“我嫉妒得意阁的生意好,也想分杯羹。”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没有别的目的?”
季敏终于抬起头,“我说,你没事就去陪陪夫人吧,别在这里坐着碍眼。”
莫如风转过身子,不接话。过了好半天,季敏差点儿忘记他的存在,他却突然开口。
“过两天,我就打算启程,接柳如卿回江南,你是不是不打算跟我一起回去?”
“我爹娘还在定江镇,我能不回去嘛。”
“郑巧儿!”
“哎哟,做什么连名带姓一起念,不知道我特别忌讳吗?”
莫如风摔掉手中酒杯,钳住季敏的胳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什么如意算盘,我告诉你,休想!”
“你知道什么?放手,这是在外面,让伙计们误以为我是兔儿爷就坏了。”
“你……”莫如风赌气地抱紧她,“那正好,你趁早关了酒楼一了百了。”
“啊……你发什么神经?”季敏被他勒的喘不过气来,“当我是傻子呢!你倒是说说看,得意阁的幕后老板是谁!”
莫如风稍微松开手臂,火气降了许多,“你以为那是我开的?”
“你……”
季敏正想质问莫如风,房门突然被人撞开,红玉出现在门外,上气不接下气地吼道:“快……小……小……小姐……她……”话也说不完整就开始呜呜哭起来,季敏感到一阵眩晕,用力推开莫如风,指着他的鼻子怒道:“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你就陪她一起死!”
季敏跌跌撞撞的回到柳家,还没进院子,就听到震天响的哭声。急匆匆奔进柳如卿的房间,就看到文氏哭抽了过去,被下人们架出屋子。
脚底下开始打晃儿,绕过屏风,那如玉的美人早已经睁不开眼睛。墨硐华忍住泪,在替她梳洗。唤儿被奶娘拉着,站在一旁哭成个泪人。
季敏抹了一下泪水,手在衣服上蹭了蹭,“大少奶奶,我来吧。”接过墨硐华手里的寿衣,这是在郎中吩咐之后准备的,白色的丝绸中衣,白色的缎面罗裙,红色的锦面外衣。季敏一件一件给她套上,泪水不能掉一滴。
墨硐华吸了吸鼻子扶起柳如卿,季敏最后一次给她梳头。季敏很用心的梳了一个华丽的凌云髻,虽然费力,但是很美。收拾停当,几个强壮的仆人抬起柳如卿,移到棺木中。棺椁一共三层,中间摆满了冰块。
季敏替莫唤穿上孝衣,莫唤抽抽搭搭的问道:“我再也见不到娘亲了,是吗?”
“娘亲能看到唤儿,只要唤儿乖乖的,娘亲都看得到。”季敏含着泪,低头给她扎上腰带,再带上孝帽。
因为柳如卿是夭寿,所以需要尽快入土。但夫家又不在京城,莫如风执意要启灵迁回江南再摆灵堂发丧。顾不上交代京城的铺子,只简单吩咐了一下。当天下午,莫如风便率领一众下人启程回江南。
季敏扶着莫唤上马车,匆忙瞟见莫如风的嘴角有红肿。柳家女眷哭哭啼啼的站在大门口,文氏一直昏迷没有醒转,无法送行。柳逸松也一下子苍老了好几岁,必须让人搀着才能站稳。
季敏让红玉留下,红玉执拗的跟着坐上马车。季敏摇摇头,放下车帘。
千算万算算不过老天爷,季敏怎么也想不到,会是在这种情形下重回江南。
车队日夜兼程,用最快的速度赶回莫家。莫华早已经得到消息,在大厅里摆上了灵堂,并来到城门口相迎。
季敏牵着莫唤的手,再次回到莫家,景物依旧,却已物是人非。
几位姨奶奶都乖乖的换上素服,腰扎麻布腰带,站在门口,等着大队人马回府。
季敏抬头瞅见一个生面孔站在惠姨娘的身边,高挽的发髻说明她不是普通的丫鬟。殷红的嘴唇,似是施了朱砂。脖子上还带了金光闪闪的链子,隐在薄透的纱衣下面,很是醒目。
季敏停下脚步,伸出手臂指着她,“给我摘下来!”
一声怒叱,下人们不由得一哆嗦,所有目光集中到那个女人身上。
女人也被季敏的气势压住,睁着一双水目,诺诺的摘下脖子里的金链。季敏的手还没有放下,那女人偷眼瞅了瞅季敏,怯怯地掏出帕子擦掉嘴唇上的朱红。
“三年内,不许穿红戴绿!”季敏慢慢的放下手臂,领着莫唤跨进大门。
女人委屈的望了莫如风一眼,莫如风看也不看她,跟在季敏后面进门。
三年不许穿红戴绿,岂不是要她为柳如卿披麻戴孝守三年?女人顿时手捂脸面哭起来。一众姨娘面面相觑,有气无处撒。
灵堂摆了三天,莫如风请了东灵寺所有的僧众在院子里念三天经,每天前来吊唁的人络绎不绝。三天内整个莫府上空笼罩着低气压,一帮女人乖乖的安守本分。季敏陪在莫唤身边守了三天灵,第三天不到中午便发丧启灵。
因为莫家是大户,定江镇上很多大户主动架白帐子给莫夫人送行,送葬队伍浩浩荡荡蜿蜒十里。运载棺椁的灵车是镇上绝无仅有的,人们站在街道两旁,感慨着莫家财大气粗。人群后面,一个白色身影静静站立在角落,凄苦的目光始终停留在送葬队伍中的前首,脚步轻移,随着队伍前行了很久,到城门口才慢慢停下。
丧事办完之后,一直过了三七上完坟,莫家的姨娘们没有一个敢先穿便服。麻布腰带一直都系在腰间。
季敏轻轻拍着莫唤,一直哄着她睡着才起身离开。
已经到这个时候,季敏觉得自己仁至义尽,她准备跟莫如风摊牌——离开莫家。
刚走到恒园门口,就听到有女人啼哭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这个园子,从来不许姨娘们进入,柳如卿也不曾来过。如今,莫夫人刚刚入土为安,她倒想看看,是哪个不要脸的女人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登堂入室!
她虽然不想大材小用使轻功,可不由自主的,脚底下没有任何响动。
隐约的啼哭声越来越清楚,断断续续的夹着说话声。
“老爷,你就这么狠心,奴家才来没多久,您就出事。好不容易把您盼回来,您连正眼也不瞧奴家一下,奴家就这么碍您的眼?奴家死了算了!”
“好了,府里正是多事的时候,你又不是不知道,时辰不早了,快去睡吧。”
“老爷,奴家想您想得紧,您就真的铁石心肠,眼睁睁看奴家相思过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