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理他,您进屋先收拾着。”季敏哄李氏进屋后,顺手带上门。之所以讨厌莫华,不是因为这人本身有问题,而是恨屋及乌,谁让他总是随莫如风跟进跟出的,一看到他,就知道莫如风一定就在不远处。
“大管家来的好早啊,我这就让我娘收拾东西,一会儿就能腾出房子,你且站门口等一下吧。”说话也是没好气,活该这位尽职的执事大叔受池鱼之殃。
“姑娘,老爷有事找您,正四处寻您呢!”莫华依旧那种万年不变的脸,似笑非笑,没什么表情。
“他在哪儿?正好我一次把话说清楚!”季敏挽起袖子奔出院门,沉积多日的火气瞬间被点燃,老娘要让你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姑娘,老爷吩咐,请姑娘换身衣服再去。”莫华拦住季敏,不紧不慢的说道。
“还要换衣服?还需不需要老娘我斋戒沐浴三日啊?”臭毛病得他,还开起染坊来了!
“那倒不必,姑娘的衣服小的已经准备好了,只管换上即可。”莫华从身旁的人手中接过衣服,推到季敏眼前。
季敏翻了个白眼,气呼呼的换了衣服再出来。
照例是坐软娇,走了好久,终于停下,轿帘挑起,眼前出现一家商铺,莫华做了个请的姿势,“老爷在里面呢,姑娘跟我来。”
季敏抿嘴不说话,跟在莫华后面,这里不是莫家,她要收敛。
拐进店铺后面,莫华带着季敏来到北屋。推门进去便瞧见莫如风正坐在座位上,满满一屋子人都恭敬的垂手站着。
莫华进屋来到莫如风旁边儿,俯身在他耳边嘀咕了一句,莫如风嗯了一声,冲着离他最近的人说道:“你继续说。”
那人一身藏蓝色长袍,头巾束发,躬身继续向莫如风禀报:“头前些我只当也没啥问题,可巧就真的出事了。这一场损失下来,小万两银子了。”说完抬起手擦了一下额头,季敏猜想,这可能是店铺闹了灾,这位应该是掌柜的,怕莫如风责罚他,才会吓成这样。
季敏的目光穿过人群,想偷偷瞄一眼莫如风。视线经过人群的时候,一个白色的身影腾空出现,晃过她的眼,原以为是自己眼花,她再仔细一瞧,真的有个白色身影立在靠墙的位置站在第一排。
他站的位置比较隐蔽,但因为独他一人穿着白色衣袍,在一堆灰蓝丛中,很是显眼。
不知为何,心突然跳的很厉害,季敏站在门边儿,与他处于对角线的位置上,他正好背对着季敏。她忽然很想挪动脚步,确认一下那人的面目。
天下还有这么巧的事情?
季敏绞着衣襟,突然意识到这样盯着一个人看很失礼,便低下头,却又不甘心的时常抬起头朝角落里望上两眼。
莫如风听着大家禀报完柜上的琐事,便开始一一回复,井井有条,详详细细,该怎么处理,该怎么解决,都安排的合情合理。很多人都已经习惯,这位东家表面看上去漫不经心,其实把你说的每句话都听到心里去,等他回过头来问你的时候,你就等着干嘎巴嘴接不上话吧!
季敏站在原地有些烦闷,她只是个丫头,问也问她一声,便把拉来听他教训人,长时间保持垂手站立的姿势,季敏觉得脖子都快僵掉了。
抬手揉了揉脖子,顺便晃了晃,发胀的头脑稍微舒服了些,张开眼睛就发现一屋子都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瞧着自己,季敏心虚的垂下眼帘——难道是她的装扮有问题?
“好了,大家都乏了吧,下去歇着吧。”莫如风轻轻端起茶杯,发了话。
立时,一屋子人悄无声息走了个干净。墙角那个白色身影也混在人群中,跟着出了屋。季敏就站在门边,恋恋不舍地瞧着那抹背影,单薄的身子个头还不算高,因为只是少年郎,还有长高的可能。
“你过来!”
季敏回过神,屋里就只剩下她和莫如风,刚才一直在出神,连房门是什么时候关的都不知道。
季敏不甘愿的挪动脚步,“老爷。”
“嗯,你吃着你家爷的,穿着你家爷的,还住着你家爷的,你家爷还替你摆平仇家,你是不是该报恩啊?”
莫如风脱掉鞋子,向后躺靠在塌上,手里把玩着一颗琉璃珠,珠子足有台球那么大。
“哼,我一不偷,二不抢,全靠下力干活挣银子,你那套院子咱也住不起,晚上就能腾出来还你!”她这辈子早已经洗心革面,不做那见不得人的勾当,因为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她还有爹娘要养活。
“这么晚了,你打算让老人今夜在何处栖身?”
“不劳烦老爷替小的操心,自然有安排。”
“我说过了,你这辈子就做好准备给你爷当牛做马吧,就算你现在搬出那院子,你也要给我做工还债!我也不是放印子钱,可这么久了,你始终还不上债,这利滚利的,早就没边了。说了那院子送你,你感恩戴德地收下就行,别总想着还了,要不吃亏的是你。骨气这东西在你爷我这里全都白费,你省省吧!”
季敏已经领教过他的恶劣,也不想跟他争辩,开始为自己不明方向的前景担忧起来。“哎,说吧,你想让我干什么?”
“看你也有几分机灵劲儿,只是留在府里做丫鬟根本无利可图。爷我开恩,带你在身边学做生意,你给我老老实实学几年,说不定哪天就能一下子发财,还上欠我的银子呢?”莫如风眼睛瞧着房梁,心里乐开了花。
季敏无力,“挣了钱还是为了还你银子,你怎么不姓周?”
“周?”
“姓周名扒皮,专门剥削扒人皮!”
“你爷我只扒你的皮,谁让你欠我银子呢?”
季敏真是后悔得想死,就因为求了他一次,这辈子算是被他赖上了!
就这样,季敏开始在铺子里做工当伙计。暗无天日被资产阶级剥削的苦日子从此拉开帷幕,季敏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擦了一把汗望着身后堆到房顶却望不到头的麻袋包,季敏不停捶着要散架的腰板。虽然她会点儿拳脚,但毕竟是个十三岁的女娃,让她干扛麻袋的体力活,真不是人受的罪。那个可恶的‘莫扒皮’,还美其名曰‘这是强身健体’,季敏朝地上啐了一口,“呸!怎么不见你来强健一回身体呢?”
“敏哥儿,歇着吧,让其他壮小伙子扛,你那小身板儿的,再给压垮喽。”库房的管账黄先生是个老夫子,心肠好,很照顾季敏。看季敏大汗淋漓的,递给季敏一块巾子和一个大海碗,里面盛的是凉开水。
季敏说声‘谢谢’接了过来,巾子是黄先生自己的,没有大老粗的汗臭味。大海碗虽然破了些,盛的是烧开过放凉之后的水。在这里干了几天活,季敏见识过那些粗壮汉子直接舀井水解渴。她受不了,那些粗鄙的汉子见季敏太讲究,又长了一副女人相,就在背后骂季敏是娘娘腔。
季敏又不能冲他们吼:“我本来就是女人啊!”
季敏为了在这里干活儿方便就女扮男装,对其他人自称叫季敏。这个前世的名字有些中性,大家看不出她是女孩子。
说起自己穿的男装,也都是莫如风提供给她的,原来他一早就已经有了打算,用这种方式折磨她!季敏无奈,只得叹自己命苦。
“我瞧你长得细皮嫩肉的,以前在家没吃过苦吧?”黄先生是个孤寡老头,早些年痴心与赶考,却始终未果,媳妇带着儿子跟人跑了,他是个文弱书生,又无一技之长,就在莫家谋了个账房的差事,吃住都在铺子里,正好看铺子了。
季敏也不解释,憨憨的一笑,用巾子擦着汗。
“识字吗?”
“嗯。”
“要不这样,我替你向掌柜的说说,让你来帮我的忙,怎么样?我老了,眼也不中用了,是掌柜的可怜我,还肯留我在铺子里,查数验货我还行,写账本就费劲了,看不清。”
季敏冲着黄先生甜甜的笑着,没有说话,因为她不知道这要求能不能通过莫如风那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