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这话他是冲谁说的,季敏哪还有心思听他说话,冲过去查看红玉的伤势。
莫如风一甩袖子离开沁园,再没有回头。园子里的人等莫如风他们都离开,才敢围上来,七手八脚地把昏迷的红玉抬进屋。
季敏拨开挡在红玉脸上的发丝,看见她紧咬的下唇渗出血来,气息微弱,只差半条命了。
再怎么说,红玉只是个普通的十几岁小丫头,二十个大板真能打残了她。好在掌刑的两个人不是硬心肠,没有真的对红玉下死手,没有打断她一双腿,只是一道道血痕触目惊心,皮肉翻开,露出鲜红的肉。
一轮明月被乌云遮住,季敏望着外面黑漆漆的夜空,心里暗自发狠,“莫如风,这笔账,我给你记着!”
季敏找了最好的郎中给红玉看伤,又亲自抓药熬药,还特意配了郑老三教给她的独门创伤药,替红玉外敷内服。到了第三天上,红玉才醒转过来。
季敏哽咽着舀了一勺米汤,送到红玉嘴边儿,“死丫头,被你吓死了!再不醒过来,明年的这时候,我就该去你坟上烧纸了。”
“死不了……”红玉趴在床上,气若游丝,干裂的嘴唇扯了扯。“夫人呢?”
季敏的心一颤——她自己都成这样了,还惦记着柳如卿,“刚还来看过你,这会儿回屋歇着了。”柳如卿这几天也一直恍恍惚惚的,季敏猜想,她是伤心多于惊吓吧?原本生气勃勃的沁园,也因此一下子变得死气沉沉,失去了往日的欢声笑语。
“惠姨娘十五那天夜里刚散了席就发现小产了,一听说孩子没了,就哭得死去活来的,说是差点儿背过去气救不回来。莫如风才会气急败坏来咱们这里找茬,打你,只为了给那个女人出口气。”季敏真希望手里的瓷勺就是莫如风的脖子,她一用力就可以捏碎了它!
不过,莫如风的脑袋是不是被驴踢了?有点儿拎不清状况啊?柳如卿是官宦之女,怎么也比一个姨娘要金贵吧!他怎么会为了一个女人,得罪柳如卿?真是想不明白。
“巧儿……”
“嗯?”
“你怎么敢直呼他的名字?连夫人都不敢,你怎么这么大胆子?”红玉有气无力的说着,眼睛眯成一条缝——这丫头还真是罗刹鬼投胎啊!
“他是两条腿的人,难道我们就是趴在地上的畜生?谁也不比谁高贵,死了不都是一柸土,到了地府,一样要过奈何桥,进阎王殿,我们兴许还能不受罪直接投胎,他啊,肯定要下十八层地狱!”季敏不解恨的诅咒着,就差扎个小人天天拿绣花针戳他的心窝。
“巧儿……”从来没人对自己说过这种话,红玉觉得听了这话特别振奋人心,眼睛也跟着清亮许多。是啊,都是人,怎么命就不一样呢?
“别说话了,伤还没好,多休息吧。知道你佩服我,等你伤好了,我收你做徒弟,教给你拳脚,这样,就不怕有人再打你了!”季敏给红玉掖了掖被角,红玉被她逗乐,一口气岔开,咳嗽起来。
“别激动……我保证你是我的关门弟子,一对一教学,倾囊相授。”季敏继续逗弄红玉。
“你快出去吧,不被打死,也会被你活活气死!”红玉嗔怒说道,头歪向里,嘴角甜甜地翘起,闭上眼睛。
十天之后,红玉的伤还没有痊愈,就跟着柳如卿踏上了回娘家的路程。季敏回家向爹娘嘱咐了一下,又留下些银钱,也跟着柳如卿回京城。当然,莫唤要跟着娘亲一起走,不然,留她一个在家里,准会被欺负死的!
柳如卿变得话更少了,每天除了礼佛的时候会嘀咕着念念经,其他时候根本没有机会开口说话。
红玉和季敏千方百计想要逗她开心,她也只是愣愣地望着窗外,没有一点儿反应。季敏知道,她这是伤透心了。
柳如卿的娘家在京城上京,属于北方地域,秋天温差大,晚上出奇的凉。季敏习惯了南方的气候,有些不太适应。
“这算什么啊,到了冬天,还要下雪呢!你见过雪吗?”红玉的伤虽没有好利索,但是已经可以随意走动了。坐在季敏为她专门准备的软垫上,红玉又恢复小鸟本色。
季敏总不能告诉她,自己前世见过雪,这一辈子还没见过,只能微微一笑,“没有,雪长什么样啊?”
“我告诉你啊,下雪特别好玩儿……”红玉叽叽喳喳的,话匣子打开就关不上,季敏一边干活儿,一边听着她唠叨。
这次出门,季敏忘记了是往北走,带的薄被不够,柳如卿喜欢躺在软榻上看书,季敏便多做了两床凉被,专门在午休的时候给她盖在身上。
红玉捻着凳子上厚厚的软垫,开始抱怨,“你说你做这么多,我伤好了这些东西不都浪费了?”
“哪儿会浪费啊?以后天凉了,小姐写字也要用,所有凳子椅子都可以用,怎么会浪费?还不够呢!”
“呵呵,你把柳家当成什么啦?这些东西都有人想着准备的,还用你操心啊。”红玉笑着将刚扒好的橘子瓣儿塞进季敏嘴里。
“自己做的踏实。”季敏不想说是因为自己无聊,她们走的是水路,水路安全,但是绕远,总是憋在船上,季敏觉得如果不干些什么,会被无聊死。
“我还说要教你拳脚的,等到了柳家,我就开始教你扎马步。”季敏想起自己的承诺,打算实现它,可偏偏有人不领情。
“啊?我以为你逗我的!算了吧,咱们也不在莫家了,回到柳家是咱的地界,没人敢欺负咱的!”红玉一听要扎马步就头疼,“一个女孩子,学那劳什子干啥?”
“头发长见识短!学了之后,有难防身,无难强身,懂不懂啊?”
“有你就行了,我不要学!”
“唉,果然是块朽木!”季敏摇头叹气,这时候,莫唤拿着自己写的字,‘啪嗒啪嗒’跑过来,抱住季敏的腰说:“我学我学,巧儿姐姐我学,你看我很乖,你让我写的字都已经写完了,你教我拳脚吧!”
“好,还是小姐有见识,等到了府里,我就教你!”刮了一下小鼻子,莫唤立即拍着手在船舱里蹦蹦跳跳起来。
“小祖宗,别把船给蹦漏喽!”红玉拉住她,拖进怀里,挠着孩子的小肚子,引起一阵银铃般的‘咯咯’笑声。
过了几天,船终于靠岸,柳家的马车已经在码头上等着她们了。船离岸还有段距离,季敏就远远地看到站在岸边的老人,那是柳家的老管家。
柳家的老管家就是红玉的亲爹,红玉家世代都在柳家效力,红总管是看着柳如卿长大的,这一次他亲自来码头等着接她家小姐和闺女回家。
柳如卿一见红总管,立即泪水连连,红总管哽咽着叫了声:“小姐……”
红玉见到爹爹就没有柳如卿那么亲热,用她的话讲,她从小被爹爹管教的太多,对爹爹是忌怕更多一些。
红总管只是瞟了红玉一眼,便转过身去。但季敏还是看到了老人家眼里的激动,她知道,天下没有不爱子女的爹娘,除了没人性的家伙!
京城果然比她们居住的定江镇繁华很多,再怎么说都是天子脚下,天时地利人和的,想不兴旺都不行。
柳家在朝廷世代为官,柳如卿的大哥柳邵濒更是在不到三十岁的年纪当上了户部侍郎,季敏当然不会认为世代为官的柳家没有跟朝廷中其他官员有盘根错节的关系,在朝为官,讲得就是人脉,讲得就是权势。
不过,既然柳家在官场如此春风得意,又怎么会想到将闺女嫁给一个商人?
季敏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其实,这也很好解释,因为江南是富庶之地,人人都知道,十年京官衣见肘,一年南官富流油。在柳如卿嫁给莫如风的第二年,柳家的二公子便做了江南最富庶的余塘的知府,那可是人人羡慕的土皇帝啊!
这都是季敏在进入柳家一段时间之后才知道的。
唉,这官商勾结是千古不变的道理!
柳家的宅院没有莫家那么张扬,院子大得像迷宫。柳家的宅院看上去更加秀气,充满了书卷气息。
柳如卿的父亲柳逸松一看见女儿回来,没有表现出父亲该有的慈爱,反倒是训斥了柳如卿:“怎么姑爷没跟你一起回?是不是你惹他生气了?嫁入莫家就要谨守妇道,夫为天的道理还不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