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中二班聚会的第一天,晚餐的地点依旧是在紫云居。
不过这会儿,厅里的圆桌已经撤下,换成了两排铺了白布的长桌,上面则摆着各式餐点饮料和瓜果甜品。
文珈端着酒穿梭在同学堆里,表情热情亲切,笑容得体而和煦。
金丰正端着盘子和赵小岩聊着什么,突然,他指着大厅中央的一个男人问赵小岩道:
“我操!那个是……?”
“哈哈,你没看错,是童朗。他这次能来我也很惊讶。”
赵小岩说完才想起来,读书时童朗和金丰的关系很是不错——可怎么现在看起来,这两人也像是中途都没联系过的样子?
金丰没和赵小岩多寒暄,抬脚就大步走到了童朗跟前,然后对着这人的肩膀就是一拳。
“靠!你再不回来,老子就以为你死外头了!”
“你他妈轻点!”童朗捂着肩膀,挤眉弄眼:“混得不好,无颜回来见江东父老啊!”
两人相视一笑,无需多言。
金丰也不管这人正在和谁说话,搂着童朗的肩膀就把他拽到了一旁。
“狗日的,回来怎么也不和哥哥我说一声!”
“我回国拢共也才一个多月,天天到处飞,忙得饭都吃不上。”童朗和金丰在一起,状态显然和与其他人在一起时不同,语调也松快不少,“文珈说你这次会来,我就把其他事情都推了。怎么样,够不够意思?”
金丰嘿嘿笑了下,道:“你他妈诓谁呢?你是冲着我来的吗?邢方辰呢?她肯定在!”
“我诓谁了我?而且人现在都有男朋友了,有些话可不能乱说啊。”
金丰眉毛一挑。
“男朋友?那个倒霉蛋不是早和她分手了么!”
“哦?”童朗捏着杯子的手,就这么紧了紧。
“我说那个魏-东-亭,就她前男友。你不知道,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都吓住了,那小子,和你长得也太像了吧!你们俩简直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啊!”
“这样啊……”童朗说着抿了口酒,脸上的表情不大自然。
想起往事,金丰发觉自己可能说错话了,忙转移话题道:
“你这次回来打算待多久?”
“不确定。”童朗说着又从侍应生那儿拿了两杯香槟,递了一杯给金丰,“大概……最早也得等订完婚才能走了。”
金丰差点没将口中的酒喷出来。
“订婚?和谁?”
这次他倒是可以确定,童朗的订婚对象绝对不是邢方辰。
童朗笑了笑,便将与景家的联姻的事简单说了下。
“你到时候可一定要来啊。我这儿正好缺几个能喝的帮忙撑场面。”男人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那是自然。”金丰也将杯中的酒悉数灌进嘴里,可表情却变得有些落寞:
童朗和方辰……看来是真的回不去了;就像他和毛嘉欣,当初感情多好啊,但走着走着,也就散了。
童朗见这人不说话,便找话题道:
“你这几年怎么样啊?我听他们金总金总的叫,发大财了啊?”
“去你的!哥也就赚点小钱养家糊口。和你没得比。”
“金总谦虚了啊。毛嘉欣呢?她怎么没来?”
童朗虽然人在国外,但一直都在关注这边的事情——当然,对于这群老朋友,他都是只关注,不联系。
所以回国以后,童朗甚至都没敢直接去找金丰。
不过比起他自己,金丰倒是称得上是圆满了……对此,童朗很羡慕。
但听到这话,金丰却是脸色一黯。找侍应生又要了一杯酒,一口闷了进去:
“我和她······要离了。”
话说完,两人都沉默了。
童朗这才意识到,十年的时间到底是有多长——长到毛嘉欣和金丰已经走完了一圈分分合合;长到他和挚交好友重逢,居然相对无言。
但他的方辰,却一直等在原地哪儿都没去。
真是傻。
“哟,你们这老朋友见面,怎么没掉泪啊?”文珈不知何时绕到了童朗和金丰身边,她这会儿换了身砖红色的包身裙,看着比白天艳丽不少。
金丰收起情绪,朝她淡淡一笑:
“你们家郑玉申呢!?他可是还欠着我一顿酒呢!”
“他临时有事,回市里去了。”文珈笑着答道,然后侧身问童朗:“邢方辰呢?怎么没看到她?”
“我怎么知道?”童朗表情淡漠,甚至还带着点不悦。
文珈见他这样,不由得尴尬的笑了笑,道:
“我也就随口一问,还以为你们几个关系好的会约在一起呢!不过,她这连饭都不来吃,我还真是有点担心啊。”
和文珈又聊了两句,童朗看了眼窗外的天色,突然就没了兴致。
他转头和金丰打了声招呼,放下酒杯便大步走出了紫云居。
┈━═┈━═┈━═┈━═┈━═☆
方辰被敲门声时吵醒后,才发现自己睡一会儿痛一会儿的,竟是熬到天都黑透了。
小腹还在一阵阵的坠痛着,她哆嗦着掀开了被子,颤巍巍地走到了门边。
“你这是怎么了?是哪儿不舒服?”童朗看着扶着门框站都要站不住的方辰,急声问到。
方辰很想好好说话,但当下的疼痛和下午那件事带来的羞愤,让她变得异常烦躁。
“不关你事!”她摆了摆手就要关门。
童朗却不由分说地挤了进来,将女人一把抱到了床上。
他这才发现,方辰全身上下的衣服都被已经虚汗浸透了;汗水还在不断往外冒着,而她的发丝则全黏在了脖颈和额头上,摸上去一片冰凉。
再这么下去,只怕要感冒。
“你这衣服要换掉。”说着,童朗就想去解方辰的睡衣扣子,可他的手却被女人一把推开。
“你走,你别碰我!”
“乖,听话。”童朗两下就把她的手给制住了,“你这样会着凉的!”
“关你什么事?!”方辰忍着阵痛奋力挣扎,“童朗,咱们现在这样,是不是不太合适啊?”
童朗松开了手。
他们这样,合适吗?
男人被自己在下午时问出来的那个问题,给难倒了。
“你自己换吧,我出去。”童朗离开了房间。
等回来,他的手上多了一盒止疼药。
“把这个吃了。”男人扶起方辰,将胶囊送到了她唇边,然后拿起一杯温水灌进了她嘴里。
方辰这会儿倒是很乖,吃完药便侧身睡过去了,除了时不时疼得扭动一下,再没有别的动作。
两个多小时后,药物起效,疼痛散去;睡饱了的女人神智恢复清明。
见她眼神明亮了些,童朗便知道是好得差不多了:“我让人送了点粥过来,你赶紧吃了吧。这药……伤胃。”
方辰坐起身,然后看了眼床头的药盒,突然开口道:
“她……也会痛?”
童朗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方辰的“她”是谁,但随即,他有些苦涩地笑了笑,撒了个谎。
“嗯。”
“难怪。”
难怪他知道可以吃止痛药镇痛,难怪他知道这药伤胃……
要知道,这人高中那会儿,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小子呢!
方辰不禁想起那年。
某天在教室里,少年蹲在她的桌前,一脸焦急。
“你怎么出了这么多汗?吃坏肚子了?”
“我、我那个来了,很痛。”
“哦哦。”少年人的脸顿时通红。“那我去给你打点热水!”
第二天,方辰依然疼得趴在桌上不愿理人。
“你昨天不是才来过那个吗?怎么今天又来一遍啊?要不要去医院?你这样会死的!”
“……”
那时的童朗一脸懵懂,却有着少年人特有的真诚。
可现在······
对那个女人的爱是要有多深,才能将一个傻气的无知少年,变成如此细心体贴的成熟男人?
呵。
都这样了,她方辰还抢个什么?争个什么啊?
还嫌不够丢人么?
想罢,方辰端起粥默默吃了起来。
有泪水滴到了碗里,咸咸的,苦苦的。她不敢抬头,毕竟今时不同往日——过气情人的眼泪,让人看了除了尴尬还是尴尬。
待眼泪止住,方辰抬头:
“刚才麻烦你了,不过,我这儿你还是不要久留的好。免得引起误会。”
“好。”
童朗说着便向门外走去,走到一半却听到方辰在身后叫住他。
“椅子上那件衣服……你顺便带回去吧。我看过了,没弄脏。”
┈━═┈━═┈━═┈━═┈━═☆
冲了个热水澡,童朗躺在床上却怎么都睡不着。
“他们不是早就分手了么!”
“那小子和你长得也太像了吧。”
……
金丰的话像刀子一样刻在了他心里。
方辰……怎么就这么傻?
这时,有人在外面敲门——当然,与其说是敲,不如说是砸。
童朗起身开门,就看到金丰笑着站在那儿,手里还拿了一瓶酒。
“老子有酒,你有故事吗?”
他说着,抬手摇了摇手中的酒瓶,那语气三分做作、七分搞笑,仿佛变回了高中时的皮猴儿。
“灌不死你!”童朗伸手将金丰给捞进了门来。
别说,这金丰来得倒真是时候。
童朗带回国的药吃得差不多了,这酒正好能代替下——不然他怎么睡得着?
“咱们呀,转眼也都是快三十的人了。有些事儿呢,要学着看开点!懂?”酒过三巡,金丰一边吐着烟圈,一边晃着酒杯感慨。
说罢,他突然扯着嗓子唱了起来:
“一杯敬明天
一杯敬过往
支撑我的身体厚重了肩膀
虽然从不相信所谓山高水长
人生苦短何必念念不忘······”
他唱歌虽不算难听,但这带着点醉腔的瞎嚷嚷,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童朗最近几年都没在国内待,这歌自然是没听过。
但他知道,金丰心里难受。
“你还唱上了?以前读书的时候,喝高了你也就废话就多点啊!”童朗笑着点了支烟,“还有这脸,才灌了几口啊?就红得跟狒狒屁股似的!虚不虚?”
“嘿嘿嘿,狒狒屁股……狒狒屁股……”金丰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东西。但笑着笑着,他的笑声就变成了小声的呜咽,“那年在闻澜山……也有个人这么说我的……你说,我怎么就把她给搞丢了呢?”
童朗一愣:闻澜山?
靠!这话最先是毛嘉欣说的!
他深吸一口烟,心想这酒确实不能乱喝,一喝多,该说不该说的,都他妈往外倒。
“怨我,都他妈怨我!怪我不是个东西!我对不起她······”金丰将手攒成拳,一下一下砸在自己的脑门上,哭得是眼泪鼻涕一大把。
“我们都不是好东西。”
童朗伸手搂住了金丰的肩膀,仰头又灌了一大口。
这药太涩,苦得他舌头报废;
这酒太烈,辣得他眼泪直掉。
第二天,两个男人在地板上睡到日上三竿都没醒,直到金丰的电话响起来。
“请问是金先生吗?我们是远丰区公安局的,这边有个案子和您太太有关,需要您来配合调查。”
挂了电话,金丰一个激灵就从地上爬了起来。
可他的动作看,却在中途顿了一下。
只听咔嚓一声,男人扶着背朝着朋友喊道:
“扶老子一下,我腰……好像抻着了!”
方辰赶到山庄门口时,金丰已经在童朗的车后座上躺好了。
“方辰!欣欣她······”金丰撑着背就要坐起来。
“给我躺回去!休息好!到了警察局可有你忙的!”语罢,方辰二利索地跳上了副驾驶,动作干脆。
关上门,她朝着正在打量自己的童朗说道:
“楞着干嘛?”
“你······好些了?”
“好了好了!话说你还开不开?不然我来?”
童朗知道女人心里焦急,便不再多话。他猛踩油门,车就急速向着区公安局驶去。
作者有话要说:
日更4000,佛系码字,用爱发电。
金丰是个大猪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