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灯初上,整个城市罩在一片雨蒙蒙里。
唐妃坐在餐厅靠窗的位置,单手托腮看着对面的腾正羽狼吞虎咽,一点食欲也没有。
“好吃啊,真好吃,你怎么不尝尝?”腾正羽抬起脑袋,嘴唇的一圈被染红,辣得鼻涕横流,手上却根本停不下来。
戴着一次性的手套拿着红色的小龙虾,已经能娴熟的剥壳吃肉。
丝毫不被感染,她抬眼看了眼时间,八点了,差不多该回家。
“你慢慢吃,我还有别的事。”起身拿着文件袋,她走出了座位。
“诶,小唐唐,你去哪啊?”
这个点餐厅的人很多,腾正羽来不及拆手套,唐妃娇小的身影挤过了人群到了门口,转眼不见影踪。
下着雨的天,路面湿漉漉的。站在地铁口,四下传来各种摩擦地面的响声和嘈杂声。大家都各自为生活忙碌,而她就像被遗忘在世界的黑暗角落里,自艾自怜。
文件袋表面有些湿润,卷起来放在了包里,内心里的纠结依旧在。
如果,腾正羽和廖堂卿真的联手收购了花城,她是该高兴呢还是良心不安呢?
“刺啦!”
突然一声刺耳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路,茫然抬眼四顾,只见十步开外的台阶下围了人。
上班族,中学生,衣着光鲜或是破衫褴褛,男女老少围拢在一起,像是开一场神秘会议。
“这台阶又不高,他怎么会摔倒?穿这么整洁,专门来行骗的吧?”
“打120吧!”
“等等,我拍个照,上传网络一定火。标题就叫‘老人讹诈被识破,赖地不起喊救命’,怎么样?”
好奇的唐妃徐徐靠近,拨开人群瞟去,正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头趴在地上,眼镜破碎在一旁。冷漠的人只顾着围观拍照,老头匍匐在地摸他的眼镜。
“老爷爷,你没事吧?”唐妃想也没想,进入包围圈伸手就要去扶老头。
“年轻人,别冲动,未来还很长。”就在这时,手刚伸出去就被人拖住,中年妇女好言相劝道。
唐妃忽然想起最近盛传的碰瓷现象,老人倒地讹诈搀扶者,接连害得好几家人倾家荡产。
这种现象在国外是绝不可能出现的,社会风气良好,没人会干出讹人这种事。也就是在国内,老年人倚老卖老做起了害人的勾当。
“没事,我什么都没有。”唐妃苦涩的笑笑,挣脱开中年妇女的手蹲下了身。
一个负债三百万的人,再讹能讹出什么来?
“老爷爷,你的眼镜在这里。”她捡起老头的眼镜递了个过去,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无意,唐妃是这一群人中的勇者。抛生死而不顾,做事全然不顾后果。
“啊?谢谢啊!”老头眼镜眯成一条缝,摸到唐妃的手抓住了眼镜,慢慢的架在鼻梁上,睁开眼缝来。
瞅了唐妃两眼,他撑着想要起,唐妃忙搀扶着他。
“人老了,不中用了。”他叹着气一只脚站不起来,顺着台阶坐下,伸手揉着脚踝。
唐妃松开了手,眼前的老人,白色条纹的衬衣搭配着黑色西裤,一双皮质的凉鞋。因为沾了泥泞的关系,整个人看起来有一丝落魄。但,这并不影响他的气质。眉目之间炯炯有神,虽是天命之年,却透着稳重温和。
这样一个和蔼面相的人又怎么会是狡黠讹诈的坏人呢?
“老爷爷,要不,我们上医院吧?”唐妃俯身询问,看他的情况,应该是下台阶时候踩空摔在地上的。
围观的人纷纷投来异样眼色,扶起来就扶起来了,没被讹是万幸,还要往医院送,不是找死吗!
“没事,我能走。”老头约莫是受不了旁人有色眼光,固执的扶着台阶的扶手摇摇晃晃的站起身。
可他刚迈出一步,脚一崴,人往前一倾又倒下去。
还好唐妃手疾眼快拉住了他的胳膊,当机立断,“老爷爷,还是去医院吧,坐两站就到了,挺近的。”
老头吃疼的五官扭曲,脸上的皱纹随之加深。
旁人悻悻的躲开,一副犹恐不及。
“小姑娘,谢谢你。难得你有这份心。”老头子被唐妃搀扶着进了地铁,只有一个座位,他坐着,唐妃站着。
“老爷爷,不用客气,我只是做了我力所能及的事而已。”
她没有亲人,若是有,也希望亲人在地铁口摔倒时也有人伸出援手。
眼镜片裂痕遍布,视线模糊。老头推了推,眯着眼仔细的打量了她两眼,“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有吗?”唐妃仔细地看了老头的两眼,回国的这段时间里,他认识的各年龄段的人并不多,老头子看着眼生的很。
旋即,她笑了笑,“老爷爷,你大概是认错人了吧?我叫唐妃,大唐盛世的唐杨贵妃的妃。”
“唐妃?”老头重复了一遍她的名字,脸上神色略有复杂。短暂的愁眉后,展开和蔼可亲的笑容来,“名字很好听。”
一路上,唐妃大约听他说起,老爷子自己在家里吃过晚饭闷得慌想去中央公园走一走,搭地铁最为方便,没想到发生了这种事。
市中医院的大楼里充满着一股浓浓的中药味,坐在长廊里的多半是老年人。
“老爷爷,您坐在这,稍等我一会儿。”她搀扶着老头在长椅上坐下,在自助机上挂了急诊的号。续而找护士要了轮椅,她注意到,从地上站起的那一刻起,老爷子的左脚就没沾过地,全依仗着她的力量在行走。
护士和她一并帮着老爷子坐在轮椅上,虽然他嘴上说着‘没事’,事实只要稍微碰到左脚,他便疼得咬牙。
“老爷子,你这种情况需要做个X光。”
医生摸了摸他的脚踝,迅速的点着鼠标开出了一张缴费单,“去大厅缴费,2楼X光室照张片子,然后再回来找我。”
唐妃接过在手里,想也没想扭头去交了费。
“什么,要动手术?”拿着片子再回到急诊科时,唐妃讶异出声。
“对,你看这。”医生拿起片子来对着光,用鼻头敲在黑白的脚踝古缝间,很明显的裂开了一条。“裂纹骨折,需要动个小手术,没有风险的。”
唐妃看了眼老爷子的脚,都到这种地步了,他竟还保持着微笑。
细看之下,额头有薄汗,想来,拼命的忍受着。
“老爷爷,不用怕的,医生说不会有事。”唐妃安慰着他更像是在安慰自己,转而掏出了钱包,“大夫,我现在需要做什么?”
“去办一张住院卡,押金是8千,马上就能安排手术。”医生放下X光片,打出单子递给了她。
唐妃接过,捏着单子的一角没动。
单子上说需要住院者的身份证件,还需要家属签字,最重要的是要8千的押金费用。
下意识的摸了摸包,里面就200块,她随身带着的生活费而已。
“大夫,能先动手术再交费用吗?”她艰难启齿,咬着唇角看着医生顿下动作,心急的补充,“动手术的时间我能回家拿卡,立马就回来缴费好不好?”
“不行,医院有规定。”医生冷漠拒绝,“不是我们不通情达理,上头明文规定下的。”
“大夫,我不是要拖欠医药费。我一会儿就送过来,给我一个小时,一个小时就好!”清澈的眼带着祈求,现在9点,打车来回的话应该10点能拿着银行卡过来。
医生仍旧是摇头,而坐在轮椅上的老爷子嘴角噙着笑,拿出了手机。
“姑娘,不要着急,我给家里人打个电话。”
说罢,他转动着轮椅出了办公室,驶向了过道。
唐妃眉头舒开,太着急的她一时忘记老爷子还有家属这么一回事。将片子装回袋子里,收拾好缴费单,她跟出了过道。
老爷子此时已挂了电话从口袋里掏出了身份证,“姑娘,我外孙很快赶过来,一会儿还得麻烦你去帮我办理手续。”
“老爷爷,你出门怎么不让家人陪着呢?今天要是没人扶,多危险啊?”唐妃拿着身份证,低头看了一眼,看到名字兀地愣了愣。
宫筵笙,62年,户籍是江新市。
宫姓不是很偏的姓氏吗?怎么会这么多人姓宫?
“我孙子外孙都很忙,不想打扰他们。”老人说着,眉目间尽是沧桑和孤独。如同是空巢老人,寂寞的度过自己清冷的晚年。
大概是触碰到他的痛楚,唐妃及时的收了话,不想再惹他伤心。
两个人坐在椅子上,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谈话。父母也只是在梦里有个模糊的影子,别说爷爷奶奶。从小到大她都很羡慕有家人的同龄人,可惜,这个世界越是你稀罕的东西你越没有。
如果这位老爷子是她的家人的话,她绝不会留老爷子一个人孤零零的。
“老爷爷,你住哪?要不,我有时间的时候去陪陪你吧?”
“当真?”老爷子眼前一亮,取下眼镜擦了擦眼角再戴上。
唐妃重重颔首,一派真诚,一诺千金的道理她懂的。
“外公!”
远远的,清脆的声音传来,纤瘦身材的男人穿着黑色的T恤黑色的破洞牛仔裤,口罩捂着半张脸,脑袋上扣着一顶鸭舌帽小跑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