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文定心里明白,自己这个副县长虽然在安青有了些名气,但却还没有自己的班底,对于下面信息的收集,不如别的县领导有优势。
自己分管的那些部门中,可能各负责人对自己有所畏惧,但人家能够坐到那个位置,在县里肯定都是有靠山的,不可能一下子就向他投诚。而有的人或许有向他投诚的意思,可他也不敢随随便便就拿人当心腹不是?
所以,造成现在这种他从苗玉珊那里听到了一些消息但秘书却没有相关汇报的无奈局面。
至于说苗玉珊会不会骗他,他自有判断,像这种不算很绝密的消息,谁吃饱了撑的去骗人呢?不过,不管苗玉珊说的是真是假,他都要找渠道问一问的。
在安青,张文定还真没什么多少适合问的人。
秘书郑举既然没有主动汇报,肯定是没有这方面的消息,而问别人的话,貌似也就邓经纬和魏本雄二人。现在魏本雄人在京城,短时间内恐怕不会回来,隔了那么远,就算有人通风报信,恐怕那信息的真实度也要打几个折扣,倒是邓经纬,手握一镇,又是县委常委,想来会消息更加灵通。
刚想到邓经纬,邓经纬的电话就打到了张文定手机上。
“邓哥。”张文定接通电话,笑着叫了声。
“呵呵,老弟,笑得很开心嘛。”邓经纬也笑着道。
张文定道:“接到你的电话,肯定开心哈。”
这个话,说得邓经纬心里很受用,道:“还没休息吧?”
张文定就知道,邓经纬来县里了,这是想邀他一起坐坐呢。
这种时候,邓经纬没有躲到一边,而是主动凑了上来,让张文定觉得很有几分感动,自然不会推辞。
邓经纬没有和张文定喝酒,而是喝茶。他牛嚼牡丹般地灌下了一杯茶之后,仍难掩那满嘴的酒气和眼中的酒意,想来晚饭的时候喝了不少。
喝完茶,邓经纬打了两个饱嗝,和张文定客套了几句,便看着张文定道:“老弟啊,你怎么就绞到这个旋涡里去了?”
张文定摇摇头,叹息一声道:“我哪儿知道啊,唉。都是外面那些不负责的谣言,说我跟那个白漳晚报有关系,说是我叫的记者,还特么的要让我管这狗机巴事儿。我日他老母,我跟白漳晚报有个锤子关系!在开发区的时候,陶瓷公司厂房垮塌死了人,还被白漳晚报摆了一道!操!他们要搞风搞雨就搞他们的,我又不分管环保,把我扯进去干什么?”
“有人乱说,你就当没听见嘛。”邓经纬歪了歪嘴角,道,“老弟啊,不是哥哥我多嘴,这个事情吧,你赶紧抽身出来才是正经。”
“啧。”张文定咂巴了下嘴皮子,眉头深皱,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
现在搞成这样,他就是想抽身出来,都不容易了。就算是抽身了,姜慈事后也肯定会找他算账的。所以,这个时间谈什么抽身不抽身的问题,实在是没必要,要谈的,应该是怎么把这个事情处理好。
如果隋多集团的员工们明天后天或者大后天集体去县委或者县政府门口散步了,甚至还一致要求由他张文定副县长站出来专门处理这个事情,那这事儿,于他来说,后果就非常严重了。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他现在是确确实实地体会到了这句话究竟是个什么感觉。
“邓哥,不是我不想惹麻烦,只是,唉......我现在还退得了么?”张文定调整了一下情绪,自嘲道,“可能有人觉得那些人每天生活在受污染的空气中,身体健康受到了严重的威胁,但又不方便出面,所以把我推到前面吧。我这也,也算是为人民服务了。”
邓经纬就笑了起来,道:“你这不仅仅是为人民服务,也是流着道德的血液呀。”
张文定也忍不住笑了,笑过之后,他就看着邓经纬,满脸诚恳地说:“邓哥,这个事情,县里,恐怕也有些不同意见吧?”
邓经纬大有深意地看了张文定一眼,道:“不同意见哪儿都有,求同存异嘛。”
张文定就有点不明白他这个话是指的什么了,沉吟着不知道说点什么好。
到现在为止,张文定也还没弄明白邓经纬是偏向县委书记姚雷,还是跟着县长姜慈混的。想到那次李淑汶她老爹回乡,当初邓经纬还透出了点信息,貌似他到安青之后是靠向姜慈的,可是等张文定到了安青上任之后,却发现好像不是这么回事。
见张文定不说话,邓经纬又淡淡然道:“这个事情吧,县委领导相当重视。”
张文定眼睛一眯,直直地看着邓经纬,这家伙今天过来,看来不仅仅只是关心自己,还另有目的啊!
自隋多集团的事情一发生,张文定就觉得县委那边肯定不会闲着,就算白漳晚报的报道与安青任何一位县领导都没关系,但报道出来之后,肯定会有县领导在背后推波助澜,以便从中渔利。
事态的发展,也隐隐约约地证实了这一点。
若无没人躲在暗处搞风搞雨,事情哪儿会闹得这么大?还处心积虑散布谣言,把他这个才到安青没靠向任何一方、原本与此事无关但破坏能力不俗的副县长也扯了进去,摆明了就是想把事情搞大搞乱,好浑水摸鱼。
在安青县,县委书记姚雷和县长姜慈正在默默较量,这是大家都知道的。张文定也觉得,这次的事情,对姚雷来说,肯定是个好机会,不搞点动作,那真是辜负了组织和人民的期望,也对不起那些被隋多集团污染了的空气啊。
当然了,怀疑终归只是怀疑。现在听到邓经纬这么一说,张文定就基本上可以肯定了,这个事情,县委那边,可是认真地盯着呢。
沉吟了一下,张文定看了邓经纬一眼,道:“哦,有县委领导的重视,相信这个事情会很快得到妥善解决的。对了,县委领导有什么指示?”
邓经纬没有马上回答,只是看着张文定,脸上带着一丝若隐若现的怪笑。
张文定被他看得心底有点发毛,道:“你就这么干看着?我跟你讲,我不喜欢男人!”
“靠!”邓经纬翻了个白眼,对这家伙没了脾气,哼哼着道,“县委主要领导认为,当前形势下,稳定是大前提。个别认不清形势的同志,大局感有待加强......”
这个话说得真的相当含糊,模棱两可。
前一句,既可以理解成县委主要领导赞成把事情搞大,又可以理解成要把事情控制在一定范围内;后一句,个别同志的大局感有等加强嘛,这个也有两种意思,大局感这个东西,团结同志是大局感,服务领导也是大局感啊。
光凭邓经纬的语气,张文定实在听不出他这个话是指的哪种意思,看表情也有点看不懂。不过,个别同志那四个字邓经纬加重了语气,而且说到那四个字的时候又看了张文定一眼,所以,张文定知道,恐怕县委主要领导所说的个别同志,就是他张某人了。
反正有一点张文定能够确认,县委书记姚雷对他张文定不满了——从邓经纬这个县委常委的嘴里所冒出来的县委主要领导,那是何人,还用说吗?
没心思去细想姚雷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张文定心里可是相当不平静了,刚和姜慈闹得不愉快,如果又让姚雷对自己不满了,那自己这个副县长,在安青县也不用混下去了。
他皱着眉,颇为郁闷地说:“邓哥,我,这事儿跟我没关系,我......”
“我知道跟你没关系,可是......”邓经纬摇摇头道,觉得张文定可能这时候心中有些慌,便点了他一句,“老弟,马上就要撤县建市了,稳定压倒一切啊。”
张文定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心想怎么把这个事情给忘记了?
撤县建市这个事情,不仅仅只是安青县的问题,对随江市来说,也是一大政绩,在安青市正式挂牌子之前,如果安青县搞出个什么大事情,把县长给放翻了,那姚雷这个县委书记怕是没好果子吃的。
不管事情原因如何,板子肯定都会打到他姚雷身上——你这个班长是怎么带队伍的?还有没有组织纪律性了?
这个弯一转过来,张文定就明白了,县里肯定有人想把姜慈搞下去,但那个人,绝对不可能是姚雷。
在这种关键时刻,如果姚雷不讲团结乱搞斗争,那就是对他姓姚的政治生命不负责任。聪明到能够坐到那个位置上的人,怎么可能会犯那种低级错误呢?
有什么手段,等撤县建市尘埃落定之后,大家再明刀暗箭吧。
没见姚书记头戴一顶市委常委的帽子,到安青这么长时间了也没对姜县长动过激烈手段么?那不是姚书记没胆量没气魄找不着下手的地方,而是姚书记以大局为重,不希望在撤县建市之前县里面出现什么大的动荡。
啧,自己以前还觉得姚书记谨慎得过头了,现在看来,还是自己没到那个层次,没到那个深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