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
观察了许久,已经是深夜,入睡的人陷入深眠,守夜轮班的昏昏欲睡,苏扇在脸上抹了点泥,装作摸爬滚打的狼狈模样,趁着交班空隙,闪身进入了匡开波休息的营帐。
双脚落地,苏扇贴在角落里,听床上的人的呼吸声,还算平稳,似乎在熟睡。
直接冲上去显然不行,要得先找到下刀的地方。
苏扇贴着墙角,借着微弱的灯光,看清床上躺着的匡开波,侧身而睡。
她慢慢贴近床铺,手中的匕首还未亮出来,匡开波忽然睁开了双眼!
苏扇直接一拳挥上去,匕首转了个方向,刺入对方小腹。匡开波一时没反应过来,闷哼吃痛,一掌携带磅礴内力击在她肩膀。
苏扇微微退后,匡开波道:“夏国小人,胆大妄为!”
暗处对招,苏扇有些欣慰,对方是高手,但……不比她强。内力运作,她将实力提到最巅峰,飞羽剑出鞘,剑鸣铮铮,她一剑一往无前孤注一掷,磅礴的剑势令匡开波心里大惊,竟然没想到此人竟有如此实力!
江湖高手多有傲骨,不为朝堂所利用,匡开波自身的武功也算有职位的武人中排在前位,江湖前十的高手中也有他的名号。但……前十和前三,有着天堑般难以逾越的距离。
……
响声惊动了营帐外的士兵,很快有人发觉了异常,忙推开帐幔,只见自家主帅躺在了地上,喉咙上插着一把匕首,已经没有了气息。
他的身侧,有一把染血的剑。
飞羽。
对高手来说,人在剑在,人亡剑亡。
剑的主人呢?
苏扇正在营帐间夺命狂奔,背后追兵在急,四周更是危险潜伏,她一只手按在下腹血流不止的贯1穿伤,全身上下内力大乱,仿佛一把把小刀割着自己的经脉,疼痛难忍。
被迫放弃飞羽,当时情况过于危急,虽然拼着命换了匡开波的死,但她怕是在劫难逃。
苏扇咬牙,伤口流血不止,再蹉跎下去,她必定失血过多而死,都不用被抓回去,自己找个没人的地方躺一躺,就是尸骨埋葬之所。
苏扇生硬掉头,拼着一口气,朝着树林一头扎了进去。
树林迷雾深重,金军在其中放毒,苏扇倚靠在树干后,喘着粗气,明知空气中有毒,却也已无可奈何。
终难以逃脱一劫,此处也不知距离京城多远,在哪个方向。
她意识有些模糊,身后有脚步声,却也难以躲避。
一双手按住了她的脖子,苏扇匕首忽然扬起,那人忽然警觉无比地躲开,苏扇已经支撑不住,整个人陷入昏迷,倒了下去。
一夜之间情势忽然变化,金军向后撤离三公里安营扎寨,宣王无可奈何,带兵休战。
临安侯府乱做了一团,李林在四个大门各处忙的团团转,大夏皇帝被金军统帅匡开波被刺杀而身亡这个惊喜砸中,脸上的阴霾顿时消失无踪。
晋王在得知匡开波为何人所杀之后,震惊无比,竟然一时不知该不该跟皇帝说明。
他趁黑夜派人去救陶玄,恰好碰到江尧之和杏白两人鬼鬼祟祟,危难关头,相互一套话,便达成了协议。
苏扇杀了匡开波之后,金军大乱,引开了全部注意力。杏白和晋王的人救下陶玄,转头去救苏扇,在树林里终于把命悬一线的人给救回来了。
杜长空已经前往救治,他见过诸多垂死重伤之人,但如今苏扇内力大乱,腹部刺伤,再加上吸食了毒粉……
江尧之说:“杜大夫,您可一定要救救侯夫人,若是侯爷回来,侯夫人不在了,他、他……”侯爷绝对会二话不说直接拿□□戳死他的。
杜长空满头大汗,施针把苏扇的命保住了再去看陶玄。陶玄被救出来时还醒着,路上晕过去了,他的全身染血,胸口一根长钉,后背被严重烫伤,经脉俱断,十指断裂,更别说其他……
江尧之发誓,若是真的被云沉知道,侯爷绝对会发疯的。
禁军副将对他说:“匡开波死了,真是大快人心!”
江尧之露出阴沉脸,匡开波是死了,侯府那两人还在床上命悬一线。
惊险一夜过去,太阳再度出现在了天空,竟然是个大晴天。然而江尧之的心情还在低谷,他坐在侯府内,大逆不道地把手指按在苏扇脉搏上,一点点把内力输进去。
他的内力偏于纯阳刚正,不适宜救治,并非上选,只可惜最合适的人选不在身边。金军攻城的步伐虽然拦住了,但……只要大金反应过来,新的话事人出现,就会卷土重来。
傍晚,苏扇还未醒。金军及叛军兵临城下,京城将士的噩梦,从这一刻开始。
江尧之和李林浴血奋战,然而敌军人数太多,仿佛用血肉做成了一把剑,这把剑捅破了京城城墙,终于在黑夜过后的凌晨,京城北门……破了。
三日了,快整整三日了,京城百姓、大夏皇帝、乃至朝堂上下,默默计算着日子。可他们清楚,西北常宁军来回路途如此遥远,便是再快的军队前行速度,也不可能在三日内来回。
江尧之和李林带着幸存的将士退至皇宫,干脆以皇宫围墙为最后的防线。
江尧之吩咐属下:“把临安侯府亲眷护送入宫,马上!”
临安侯府所在的街道已经沦陷了,包围的倒不是宣王的兵马,而是金军,一位校尉模样的士兵前来捉拿临安侯府人,提声说:“临安侯府,若不开门,休怪我们自己动手。”
杏白在门内,手放在身侧佩剑上。
身后忽然响起了脚步声,一人走来,说:“开门吧。”
杏白微怔,露出了半信半疑之色,犹疑不决。葛弘文于是亲自上前,打开了临安侯府的门,金军士兵正要冲入,葛弘文忽然一抬手,做了个停止的手势。
他说:“诸位,侯府内都是无辜百姓,上天垂怜,勿多造杀孽,网开一面,莫要进来了。”
校尉冷道:“不可以,我们正在追查刺杀神威大将军的凶手和为人救走的俘虏陶玄。”
葛弘文叹了口气,道:“那好吧,我是侯府夫人的哥哥葛弘文,临安侯是我妹夫,诸位把我带走,若是他处没有,再用我做人质,来查探如何?”
校尉震慑于临安侯之名,也不敢太放肆,见他身份相关,气质华贵,一定举足轻重,便挥手说:“把人带走。”
沉重的大门再度合上,杏白松了口气,再回过头,夜桃推着轮椅过来,苏扇因为身体过于虚弱难以行走,坐在轮椅里,慢慢的转头看过来,她的面色苍白而平静,眼瞳一如既往的澄澈干净,却多了那么一丝平静淡然。
她问:“第几天了?”
夜桃回道:“第三天了。”
苏扇说:“带我去城门。”
夜桃忙道:“夫人不可以啊!城门那么危险,你身体如此虚弱如何再去冒险?”
江尧之派来的侍卫赶到,说:“京城沦陷,江小将军请侯夫人入宫。”
苏扇扭头道:“我不去,我哪里都不去,我就在这里,等他。”
京城皇宫一战,几乎耗尽了江尧之最后的精力,内宫已经乱做了一团,有多乱他已经可以想象,皇宫四处大火燃烧,天干物燥,火势蔓延极快。
耳边号角声响起,大夏皇旗坠落在地,江尧之借着□□支撑身体,在这一刻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三日期满,城破了,大夏……完了。
而天边灰尘大起,无数战马从西北方向狂奔而来。
云沉已是两天一夜不休不眠,全凭一口气撑着,鬓发染灰,脸上更是灰头土脸,眼中满是血丝,薄唇干裂,他俯身驾马,临近京城,他抬起头。
城墙之上,没有那个身影。
马蹄之下,遍布尸体,已经分不清楚是谁家的了。
云沉靠近张明瑞,声音暗哑:“东门入城,直奔皇宫,凡衮州叛军、金军一律格杀勿论,人头多者重赏!”
金军分散在京城各处,连续征战至此已是极其劳累,又听闻乃是西北境的常宁军,顿时闻风丧胆,常宁军入城,便如狂风席卷所向披靡。
皇宫已是混乱不堪,皇帝及皇后娘娘、众位大臣、皇亲国戚都躲在太和殿内,太和殿作为最后一个安居所,守在殿前的李林拼死防守,眼见殿内就要破开时,云沉终于带兵到了。
皇帝安然无恙,云沉将其余各处交予张明瑞,连太和殿殿门都没进去,忽然调转马头,往临安侯府赶去。
城墙上没有,太和殿内也没有,京城他处都已经沦陷,那她……
不会的,他安慰自己说,小白兔在遇到危险也会露出爪子咬人的,况且他这么惜命爱护羽毛的心上人还这么厉害。
武功盖世,能绝处逢生,能起死回生,化险为夷。
临安侯府的街道安安静静,马蹄声急促,马鸣尖锐,他飞掠下马,侯门忽然打开,他风尘仆仆,满面风霜,一路并未停留,直往大厅而去,却迟迟没有她扑到他怀里。
她坐在他时常坐着的轮椅上,面色苍白,嘴角带笑,眼中都是温柔欣喜之色。
他心脏忽然疼的厉害。
不该先去皇宫的。皇帝死了又如何,是谁坐上皇位又如何,左右大夏还是这个大夏,只有这一个人,才是他心尖上的人。
他走近了,苏扇忽然站起扑进了他的怀里,抱着他的腰,冰冷染血脏污的盔甲也没嫌弃,笑着亲了亲他的唇角,“我很好,侯爷,我等到你了。”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倒计时,谢谢陪同我走来的小天使,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