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一

说起来这还是苏扇第一次步入皇宫。

一座座大殿红墙黄瓦,金碧辉煌,四周古树参天,绿树成荫。沿着高高的宫墙走过长长的一条砖石路,每一道宫门口都有侍卫监督,雕刻而成的栩栩如生的狮座万年不变地巍然不动,竖立在此。

皇帝寿宴摆在位于后院的昭和宫。

来之前下了一场小雨,砖石地上微微有些湿意,打扫的小太监们上下忙活,把地板各处清理地干干净净,摔着了了贵人不好,把拖地的裙摆弄脏了惹怒了贵人也不好。

皇帝坐于首座,皇后娘娘坐在旁侧,而后是太子和其生母卫贵妃。

太子在丞相府做出有违人道之事,虽然丞相府未曾追究,皇上也是大怒一番,心里对这个太子的好感度直线下降,吓得太子大气不敢出,和其母夹起尾巴,低调做人。

文成公及好几个名望深重的国公爷、六部尚书、丞相、大将军,携带了家眷,按照官职高低坐在两侧。临安侯官职不低,云沉因为辈分最小,先让过同位长辈,打算坐在中间。

坐在上头的皇帝却发话了,“临安侯,坐到这边来,让朕看看。”

“看看”是假,有意补偿倒是真。

苏扇拉着云沉,仰望前面一堆大佬,“我跟着蒋方研坐行不行?”

云沉冷漠:“不行。”

于是往前坐到了一群大佬中间,皇后娘娘说:“来,云夫人不要怕,抬头让本宫看看。”

苏扇颔首行礼,立马摆出笑容,抬头看着上方。

大夏皇帝已经老了,鬓边都是灰白头发,眼角皱纹堆叠,只有一双帝王的眼睛饱含威严气势。皇后娘娘保养得好,风韵犹存,看着是贤良淑德、母仪天下的好典范。

皇后娘娘笑着说:“可真是个水灵的姑娘,长得倒像是个有福气的,云沉娶了你,也不算亏了。陛下赐婚可真是赐对了呢。”

皇帝哈哈一笑:“朕的眼光,何时有错?”

云沉微微垂头一笑,掩盖眸中的冷意,苏扇心想,天道弄人而已,皇帝当时赐婚,怕是抓阄抓出来的,跟眼光有何关系?

即便心中有所不满,此时还是假装出一切太平的假象。

皇后娘娘微微一点头说:“若是等会儿得空,本宫想请思媛来本宫这里说会儿话解解闷,侯爷可不要舍不得。”

云沉忙道:“娘娘垂爱,自然是愿意的。”

二人入座,丞相欧阳显姗姗来迟,皇帝眉目一拧,似乎很是不满,却也没有多加谴责,便让其入座。

云沉看着他,行动如常,面上是痛失爱子的悲戚,却……没什么不对的地方。但或许是太对了太平常了,所以更加惹人怀疑。

宴席过半,云沉本意此时就告辞离开,却见东宫太子和卫贵妃忽然离席,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苏扇腿都快跪麻了,吃也吃的多了,正打算想个法子消食,眼见上方黑暗处有什么银光一闪。

“有刺客!”

“皇上小心!”

云沉一转头,哪里还有什么欧阳显!人不见了!

一剑当胸刺来,皇帝面露惊恐,尖叫都来不及发出而仓皇躲避。云沉离得近,拿起桌上的茶盖,内力聚集在手指,茶盖破空而去,刚好打在剑锋上,剑道偏离,刺入一旁的红木桌子。

凶剑一时拔不出来,刺客干脆伸出手扼住皇帝的脖子,这时离得不远的晋王飞奔而至,阻止了刺客的行凶。

“欧阳丞相,刺杀陛下,意图谋反!”

皇冠歪到了一边的老皇帝喘着气,龙袍滚作了一团早已经皱巴巴了,整个人很是狼狈,却还是掩盖不住天子震怒的威势。

他说:“反了!真是反了,给朕抓起来,押入天牢!”

欧阳显冷笑着说:“陛下,臣从未有过反心,而是您身边有多少臣子有不臣之心您却没能看出来。臣看的一清二楚,想告诉陛下,却知道您不会相信。”

皇帝一愣,“你在胡说什么?”

晋王想去堵住他的嘴,欧阳显在李林的制服下闪身躲过,道:“陛下,晋王窥视皇位,意图不轨,与常宁军勾结,若是夺嫡不成,就会谋反!陛下的江山,正被他们所左右,陛下的视听,也为他们所蒙蔽!”

晋王道:“父皇,此反贼方才想要刺杀您,现在却满口胡说,不可相信。”

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皇帝就想听一听,“你闭嘴,欧阳显,你继续说。”

欧阳显道:“回京途中,常宁军受埋伏,临安侯假装双腿残废,暗中勾结晋王府,试图夺取大夏储君之位,谋取利益,若是此事不成,就谋反夺位,这正是他们的计谋!陛下若不信,不妨问临安侯,为何双腿忽然安好,必定是事先安排好的!”

晋王气的满面通红,这显然是诛心之言,但皇帝多疑,欧阳心里肯定,皇帝没有立即把他拖下去,他所说的话,皇帝起码相信一半。

众人纷纷看着临安侯。

苏扇紧张地额头冒汗,云沉腿伤忽然好了,离奇又惹人怀疑,确实容易让人诟病。

皇帝也看过来,似乎在等一个解释。

云沉站起身,走到中央,双腿如常,确实是……恢复如初的样子。

依旧是身形修长,月白色长衫,干净而一丝不苟的袖口和衣襟,眉眼俊俏,却泛着冰冷之意,仿佛露出了以往温润谦和的外表下、矜持高傲冰冷淡漠的本质。

他忽然露出一丝冷笑,“那么……你们、陛下的意思是让我的腿永远都不能好,就此坐在椅子上,残废一辈子?”

“陛下有没有想过,就因为您的猜忌之心,对我,对常宁军如此不公平。我自问心无愧,常宁军从未做过对不起大夏、陛下的事情。如今朝堂之内乌烟瘴气,地方各处天灾人祸事端纷乱,百姓虽不至民不聊生却并不康安富足,大夏日显颓势,陛下,你们却还在此勾心斗角,如何不让人寒心!”

他的一番话勾起了在场诸多纯臣良将的感叹,一时不少人纷纷点头。

皇帝面子挂不住,皇后娘娘忙道:“好了,此乃寿宴,政事放到明日再说。陛下息怒,莫要气坏了身体,云沉,你也少说两句。”

老皇帝捂着胸口,喘着气挥手说:“拖下去。临安侯,随朕过来。”

他顿了顿,“睿儿一起来吧。”

晋王李睿微微一愣。

苏扇拉住云沉的袖子,云沉按住她的肩膀,“别担心我,你呆在这里,不要乱跑。哪儿也不要去。”

苏扇点了点头。

寿宴中途戛然而止,其余人出宫回府,苏扇留下来等云沉,蒋方研本想陪着她,但其父蒋大人催得紧,便只得离开。

旁边有随叫随到的侍女,苏扇也不怎么担心,毕竟是皇宫重地,她身份摆在那里,况且有武功傍身,退缩躲避,就不是她的为人了。

渐渐人影稀疏,方才低调无比的明霞公主却走了过来。

明霞公主穿着华贵的粉色长裙,身后跟着两名侍女,走到苏扇跟前,微微笑着说:“一朝嫁入侯门变凤凰,如今又得父皇和皇后娘娘的青睐,是不是很开心呀?”

苏扇微微侧头,“公主若是有事,不妨明说。”

明霞公主容貌生的好,笑容敛去,眼中一片冰冷之色,“我不会放弃的,云沉哥哥旁边那个位子,迟早是我的。”

苏扇微微叹了口气,“世间多痴男怨女,公主殿下,你如此身份,什么人不喜欢,何必纠结于一个人呢?破坏他人姻缘,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明霞公主往前一步,厉声道:“是你抢了我的姻缘!你只是父皇拿来利用的棋子,临安侯府的女主人,你不配!”

苏扇退后一步,她捏了捏手心,简直不想跟她理论,要是对方再多说一句含有侮辱性质的话,她怕自己忍不住想动手。

明霞没再说话,因为一个小宫女跑了上来,恭恭敬敬道:“侯夫人,皇后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苏扇道:“我等人。”

宫女道:“皇后娘娘说,她已和临安侯打过招呼。趁此机会,想和您说说话解闷。”

苏扇点了点头,捏着鼻子从明霞公主眼皮子底下离开。

她不认得后宫的路,只觉得这小宫女带着她走过长长的小径,来到一个院子面前,这个院子周围的风景秀丽,却略微有些冷清了,院子内灯火也没有几盏。

苏扇停下脚步,警觉道:“你究竟带我来了何处?”

宫女依旧不动声色,“皇后娘娘喜欢僻静之地,夫人请随我来,您一定不会失望的。”

推开房门,果然没失望。

苏扇瞪着眼睛看着葛思媛,惊道:“你怎么会在这里?你脸上这条疤是怎么回事?”

葛思柔披着一件深蓝色斗篷,脸上一条从眼角到下巴的疤痕,狰狞无比,破坏了整张原本漂亮的脸蛋,以至于她微微笑着的时候,透着一股阴寒诡异的气息。

葛思柔慢慢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见到我这样,是不是很开心,我的妹妹?”

苏扇觉得全身鸡皮疙瘩都被吓出来了,感觉不妙,还是不要搞事,正要退出房间,房门忽然被人关上,她推了推门,门已经被人从外面给锁上了。

葛思柔笑了,“不用找了,逃不掉的。我也是。”

作者有话要说:不好意思啦今天更晚了~

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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