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请帖收到的第一天,苏扇和云沉坐在大厅,沉默了。傍晚江尧之上门拜访,看了一眼桌上的东西,当即了然,“哟,夫人那二姐和夫人旧情人要成亲的事,京城都传遍了。说来这陆子骞,倒还有几分本事。”

云沉看着他,微微皱眉:“注意礼节,好好措辞。”

江尧之默默低头行礼,“见过侯爷、侯夫人。”

苏扇笑了笑:“哈哈我就不用了,将军晚饭吃过了吗?”

云沉瞧了一眼苏扇,锐利的目光立即转向了江尧之。

江尧之刷的一下冷汗就下来了:能不能不要问吃没吃晚饭这种问题了!要请吃饭就直说啊侯爷夫人!

苏扇看出了江尧之眼里的暗示意味,忙道:“既然将军来了,就一起用饭吧!我叫人再添上一副碗筷。”

江尧之嘿嘿一笑,“谢过夫人。”

白蹭侯爷家的饭,说给兄弟们听,他可长脸啦!

饭桌上的苏扇是个嘴闲不住的人,她细嚼慢咽,话就多了。苏扇说:“我想问,这一眨眼陆子骞就是兵部侍郎了,这升迁速度太快了吧?”京城官职哪里有这么好当的?

江尧之以前在军营里和一群糙汉子喝酒吃肉,哪里会什么“食不言”?

他说:“是快了些,虽说殿试中了个探花,陛下也对其赞赏有加,但若是其中没有贵人相助,哪里会如此水风顺水、想当什么就当什么的?”

苏扇了然,点了点头。

云沉道:“背后妄议他人,不徳。”

江尧之咬了咬牙,有些气道:“侯爷,你这两天没上朝,没见着那陆子骞有多么嚣张!就他一朝堂新贵,得瑟个什么劲!教导皇上的那位太傅余老先生记得吧?就记错了一个典故,就被陆侍郎嘲讽迟暮垂老还是早日回家养老、以免挡了年轻人的道!”

云沉顿了顿,“陛下如何说?”

江尧之说起这个就来气,他放下了碗筷,大刀金马地坐着,道:“陛下他居然还赞同了!当即撤了余老先生的职务,让老先生回去养老!老先生这么多年教育了多少学生,陛下也是其中之一,难免犯些错误怎么了!这陆子骞还得瑟得很,正想揍他一顿他大爷的!”

云沉放下了碗筷,神色有些凝重,眼神依旧是平静的,他道:“余老先生确实是老了,皇上有他的考量,他想让部分老一辈的人先歇息,为自己的储君留下一个牵扯够少、最为干净的朝堂和秩序。更重要的是,新的一批年轻人,新的皇帝才压得住。”

苏扇也放下了碗筷,江尧之愣了,“啥?什么意思?”

云沉看了他一眼,那一眼让他莫名心慌了起来,云沉说:“陛下老了。”

陛下老了,没有人会长生不老,皇帝终有一日会驾鹤西去。当今陛下心里明镜似的,所以早早立好了东宫太子,所以开始动手,慢慢地整肃朝堂,将旧人、家族根基深厚、恩怨牵扯不清、将来妨碍太子顺利登基并握紧李家天下的人……统统除去!

陆子骞,不过是顺应皇上心意的一个棋子罢了。

云沉坐在轮椅上,右手手指习惯性地搓动着,思绪清晰,明知事实如此,却依旧不愿去相信。

这一场清洗,从他中埋伏受重伤那一刻,就开始了。

帝王的雷霆手腕、薄情寡义,不就是如此吗。

云家家主镇国公云烈早逝,云沉从小就扛着云家,这些事情,他一眼便通透,而相比之下,自小在军队历练、被家里保护的太好的江尧之,和前二十多年混在江湖根本不在一条路上的苏扇,就完全搞不懂了。

但这两货还好不是追根究底钻牛角尖之辈,猜不透就算了,享受美食要紧。

然而或许是注定今晚不平凡,吃到一半,宫中来人,皇上宣临安侯入宫议事。

云沉神色没什么变化,仿佛一切如常似的,只是说:“公公稍安勿躁,只是我带病之身,让我吃过药,马上随公公走一趟。”

拿了赏银的太监忙答应下来。

云沉让苏扇推着回了房间,从暗格里拿了一瓶药丸下来,云沉就着凉水直接吃了,“放回原处即可,送走尧之,你先歇息,今晚不必等我。”

苏扇忽然愣了,“侯爷……”

云沉看了她一眼,忽然抬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勾起唇角笑了,“以往皇上晚上议事时间都会比较久,来回赶路太麻烦,我都会直接在皇宫休息一晚,上完早朝再回。陛下召见我,应该是好事才对。”

他难得说了那么长一段,苏扇却是什么也没注意听,只是被脸上那般温柔的触感给吓呆了,顿时整个人都魂飞天外了。

送走了云沉,苏扇回了偏厅坐下,忽然捂住了自己的脸。

江尧之吓得端不住碗,“夫人你这是怎么了?!脸疼吗?”

感觉脸颊奇烫无比的苏扇:“……我脸红吗?”她送侯爷到门口了诶!一路脸红也太丢脸了吧!

江尧之天生迟钝,只觉得莫名,“不红啊。”

苏扇放宽了心,拿起碗筷重新吃了起来。吃完饭,江尧之赖在侯府不走,后厨送来一些小点心和花茶,苏扇让他们被一些易消化的熟食,云沉只吃了平时一半的饭量,万一回来得早,还可以填填肚子。

江尧之见了,道:“侯爷入宫议事,一般都会夜宿宫中,明早再回。夫人可真是喜欢侯爷喜欢得紧呀!”

苏扇老脸一热,道:“我与他既然是夫妻,这些事……应当的!”

江尧之哈哈一笑,恶作剧般凑在苏扇耳边、压低声音说:“你晓得云沉心里,一直藏着个人吗?”

苏扇一下就愣了。

江尧之见她惊讶伤心的表情,忙挥手道:“夫人莫要吃醋,我只是瞎猜的!”

苏扇眉毛一皱道:“你骗我?”

江尧之见她炸毛挥拳的样子,忙躲远了些,道:“天地明鉴,我真的没有!我是亲眼在云沉的房间里,看见他亲手擦拭一把剑,那把剑那么秀气明显是女孩子用的呀!”

苏扇道:“拿把剑就是喜欢人家,你想太多了吧!”

江尧之道:“我没有,我以前问他最在意的三件事,他说一是夏国天下和常宁军,二是父母和云家名誉,三是那把剑!”

苏扇道:“哦,那把剑在哪?”

江尧之顿了一下,“不知道,我就看见了那么一眼,就消失了。”

苏扇:“……”他说这个,不如说云沉暗恋的人死了来的可信。

江尧之这家伙,八卦也没扒出个真材实料来,苏扇是不想跟他扯皮了,趁着云沉不在、对方吃饱了明显脑子反应慢,套些话要紧。

苏扇严肃说:“先别说那些了。我听说皇后娘娘膝下无子,才抚养了晋王,那太子是谁生的呢?陛下为何不让太子母亲做皇后呢?”

江尧之循循善诱道:“你以为皇后这么好当的?当今长孙皇后,是当年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的太子妃,明媒正娶,注定是要做皇后的,没有大过怎么能废?太子殿下的生母卫贵妃,哎说到卫家……不提了,你只需记住,卫贵妃父亲是文成公,哎这些都是大人物,你就记个大概。”

苏扇实话实说:“感觉天家的事,好复杂哦。”

江尧之笑道:“那是自然,你是捡了个大便宜,镇国公和云母都已仙逝,无公无婆多自在呀!云家大门,多少京城小姐磕破头都想嫁进来的地方啊!”

苏扇哼哼了一下,对自己占便宜的行为毫不羞愧。

江尧之见她不为所动,也有些无趣,不过他是不拘小节又有些话痨之人,道:“不过你那位大姐,葛府嫡女葛思柔,在京城也是出名了,近几日,去葛府说媒提亲的,都快把门槛给踏破了!”

苏扇面无表情:“哦。”

江尧之有些泄气,道:“你就没有一点羡慕嫉妒的心情?”

苏扇莫名道:“你之前说多少京城小姐挤破了头也要进临安侯府大门,而我啥都不用做就轻飘飘进来了,简直是登上枝头变凤凰捡了大便宜了,岂不是非常好的事了?”

江尧之:“……”

他就跟杜长空说这姑娘和一般京城女子不是一个路子的!

说到葛府,苏扇难免想起她的母亲李氏,她住在葛府不过两日,李氏却一直对她细心呵护,虽然李氏能做到的有限,但还是疼爱自己的女儿。苏扇是嫁出来了,李氏在葛府因为她的身份提高过的不会太差,但也不会如她这般顺风顺水自由自在了。

苏扇想,若是有机会,把李氏接出来就好了。

聊了片刻,江尧之主动起身告辞,苏扇把他送出门,站在门口一会儿,只见长街上人影渐渐稀疏,夜风渐起。

苏扇去了正房,把被褥拿回自己的小卧室,走过云沉的储物架,忽然停住了脚步。

她起初没注意,后知后觉才意识到,云沉以往都是喝煮好的汤药,而且,他不是早已病好了吗?

那云沉特意推迟了时间、服用的那颗药丸,是用来做什么的?

作者有话要说:

听着不可信……

结果两件事都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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