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安之刚才已经打算好了回医院再打电话告诉聂泽巡的,现在既然聂泽巡已经开口问道了,他也不好一直隐瞒。
“太太的身体快要撑不住了。”
蹙着眉头,陈安之知道这件事很可能会令聂泽巡受不了。
但事实上也真的不可能继续隐瞒下去了,如果继续隐瞒,应疏影说不定明天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
“这段日子以来,孩子极大程度地造成了她身体上的负担,她身体上所有的营养都已经被孩子吸收,如果再继续这样下去的话,我担心太太会支撑不住,生完孩子……”
“不,孩子也可能……”
如果营养断绝,母体受到极大的损害,孩子到时候就算是以成形,也很有可能胎死腹中。
聂泽巡眯起眼睛。
回过头看向陈安之,他不动声色地握了握拳头,“或许,你有什么办法?”
陈安之脸色黯然地摇了摇头。
“如果只有一个的话我还能够有点把握,如今现在这种情况,要两个都救是不可能的,现在的医学程度也达不到这样要求。”他沉默了会,说出两个人都心知肚明的现实,“聂总,我的报告完了,剩下的在于你们的选择了。”
“孩子跟母亲,你要哪一个?”
寂静的书房内迟迟没有声音。
聂泽巡站在原地,刀削般的俊脸隐藏在黑暗之中,看不出一点儿情绪。
他沉沉地闭上眼睛,半晌之后才睁开眼睛看向陈安之,沙哑着声音道,“你让我考虑一下吧。”
其实根本就不用考虑,站在聂泽巡的角度肯定是选择应疏影,就怕应疏影不肯配合,因为这个孩子跟她生了嫌隙。
他怕她恨他……
陈安之也表示尊重聂泽巡的决定,朝着他点了点头,他才转身离开。
书房里再次只剩下了聂泽巡一个人。
沉默地闭上眼,聂泽巡将自己砸到椅子上,仰着头,久久不发一言。
聂泽巡再次下楼的时候,发现整个客厅灯火通明,应疏影已经醒了,正坐在昏黄的灯光下窸窸窣窣地坐着什么。
听到脚步声响起,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他,冲着他笑,“你忙完了?”
“你快过来看看我做了些什么?”
看着他沉默地一步步靠近,应疏影没忍住将手上的东西展现出来,高举起给聂泽巡看。
那是一小块木头七零八落地凑着,看上去像是一辆车,只见她眉眼弯弯,笑意不减,“这是我做给我们孩子的玩具,你看,是不是很可爱?”
聂泽巡感觉喉咙发涩,他翕动了下嘴唇,没说话。
应疏影却也不在意他到底有没有说话,侧过身子掏出几团毛线跟织到一部分毛衣的给他看,“还有这个,你说让我乖乖呆在家里不让我出去买东西,我仔细地想了想,买的还不如自己亲手做的有意义,更有纪念价值。”
“所以我让管家给我买了毛线,自己织,你看这个样式好不好看?”
聂泽巡沉默不言地看着她,视线在毛衣上面逗留了一会儿,才木然地点了点头。
见她这么高兴的样子,那件事情他真的说不出口,但幸好应疏影也不在意,反倒是专注起手上的东西。
“哎,泽巡你觉得我这样摆好不好看……嗯?”
这一晚上就在聂泽巡的稀里糊涂中度过了。
直到应疏影上床睡觉,他也没有将这件事说出口。
盯着已经沉睡着的应疏影精致的脸,他的眸光深邃,五指紧拢,一夜未睡-
应疏影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早上了。
身侧的位置冰冰凉凉的没有人在,应疏影下意识地抬起眼,沉默地盯着聂泽巡原本应该在的那个空位,才揉了揉眼睛穿戴整齐开门下楼。
果然,她在厨房的一楼见到了聂泽巡。
左右地张望了下,应疏影讶异地走进厨房,才盯着聂泽巡道,“其他人呢?怎么就只有你一个人?”
聂泽巡手下的刀飞快,他正在做早餐,将胡萝卜快速地切成丁全部都扔进锅里之后,才转过头看她。
“我今天给你做早餐,想要跟你二人世界,所以我就给他们放假了。”
应疏影心中一动。
倏地走上前环抱住聂泽巡的腰,她将小脸贴在了他的后背上,摩擦着他略微僵硬的背部,她吃吃地笑,“你真好。”
“看来有你的照顾,我什么都不用做,只要躺着就好了。你看,你都快要把我喂成猪了。”
聂泽巡被她逗笑,回过头点了点她的小脑瓜然后又继续做菜,“你先去坐着,我等会叫你吃东西。”
其实他是睡不着,心情太过于烦闷,所以才会下来做早餐的,想着等会的事情不能够让别人给听到,以免议论纷纷,所以才遣散了一班佣人,让他们去度假。
他侧过脸看了依旧一脸无知的应疏影,心口突然有点闷痛。
“怎么了?”
察觉到聂泽巡不知道是第几次望过来的眼神,应疏影先是略微有些不解,然后像是突然领悟到什么似的,忽地站了起来朝着他走过去,“是不是要我帮忙?”
聂泽巡恍惚了下,知道她误解了,淡然地摇了摇头将早餐给她端了过去。
胡萝卜瘦肉还有别的,他给她炖了一锅粥,“来,吃吧。”
应疏影虽然不明白他那一闪而过复杂的情绪到底是什么,但是看到他这样子的表情,还是微微一笑,点点头,“好。”
香喷喷的味道在鼻尖散开,她其实早就饿了,许是怀了宝宝的关系,如今的她比之前要嗜睡,比之前贪吃,还比之前更挑剔了。
因为对于粥这种东西她不经常吃,所以此刻突然地让她品尝,她还是挺喜欢的,当即就尝了一口,朝着聂泽巡竖起大拇指。
“真的很好吃。”
聂泽巡却只是微微地笑了一下。
不懂声色地看着她,聂泽巡欲言又止。
应疏影还以为聂泽巡看着她吃很有成就,憋红了脸有点害羞,“你怎么一直看着我?”
“真的很好吃,我没骗你,你也一直吃……”
说着,还将碗给推到聂泽巡的面前,目光璀璨地看着他。
然而聂泽巡却一口也吃不下,看着应疏影的脸,他的心口就像是被烈火灼烧一样,痛苦不堪。他实在是没办法开口,“不……不急,你先吃。”
“怎么了?你的脸色怎么这么差?”
她刚刚没注意,现在才发现聂泽巡的脸色极差,不仅是差,而且脸色苍白,“是不是身体不……”
见聂泽巡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应疏影张了张嘴巴,将剩下的话给吞了回去,她的脑袋一闪,似乎明白了聂泽巡想要说些什么,嘴角边的弧度渐渐地消失。
“我、我突然感觉到有些不舒服……”
她站起来转身就走,却不想聂泽巡手腕一伸,再次将她扯回到了座位上。
“我有话想要跟你说。”
他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仿佛是在跟她说,你逃不掉的,你逃不出去,这个事实你一定要面对的。
应疏影颤动着眼眸,眼圈泛红地退后了两步,疯狂朝着聂泽巡摇头,“不,不,我不想要听……我不想听……”
她挣扎起来捂住耳朵,却还是没有聂泽巡的力气大,聂泽巡双手禁锢住她的手,用力地往两边拉扯,让她能够仔仔细细地听到他说的话,“这个孩子不能留!”
“疏影,你听话!这个孩子的存在只会是拖累你!如果你继续将他留着,你只会害死你自己!”
应疏影的眼泪如同珍珠一般一颗一颗地往外涌,她仰着头对上聂泽巡的双眼,依旧疯狂地摇着头,“不会的,他不会害我的,我已经没得治了,他怎么可能还会害我?”
她咬着唇,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在聂泽巡的面前跪了下来,死死地扯住他的裤脚。
“求求你,泽巡,你留下他吧好不好?你就让我留下他……我不能够打掉他……”
聂泽巡居高临下地看着她,眼睛里皆是痛色,他吐字清晰,“不行。”
不可以,应疏影一个人起码还能够活四五年,科技进步也许有点救,但是现在因为这个孩子,她只有一年多的命了,不,或许连一年时间都没有。
这个孩子就像是一颗定时炸弹,会在不经意间把她给摧毁,他不想她有任何事,她到底明不明白?
整个客厅忽地安静下来。
应疏影失魂落魄,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神智一样,疯狂地摇着头一言不发。
聂泽巡知道她很想要这个孩子,但是现在的确是没办法了,他必须要将这颗定时炸弹给处理掉。
将她拉扯起来,他一边拍打着她的衣服,一边柔和地说,“疏影,你听话,以后我们会有第二个孩子,有第三个孩子。”
“但是你只有一个,对不对?”
他柔和地牵着她的手,呢想要将她牵出门外,“你放心,我已经帮你联系好了医生,这次绝对不会痛的,有我在你的身边……”
去哪里?做什么?联系什么医生?
堕胎吗?
应疏影死死地盯着聂泽巡的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猛地甩开了他的手,往后退了两步朝着他尖叫着,“你在说什么!”
“你答应过我,你要留下这个孩子的!你怎么可以出尔反尔!”
她心口的怒火、痛楚、难堪交织着,整个人激动异常。
一张小脸被涨得通红,死死地盯着聂泽巡,“我不会去堕胎的!我要留下这个孩子!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放弃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