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小姐酷爱敛财守财,原来不是后天养成的,而是先天遗传的。
夏雨和冬雪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李英歌却是嗤笑出声。
淇河袁家一向秉持与人为善,讲究和气生财,尤其注重名声和信誉,一旦被老太太杨氏攀上,就如附骨之蛆,顾忌着各方关系和利益,再想全身而退,却是难。
尝过一次甜头就想占尽所有好处,澧县李氏这头大尾巴狼,不拼着脸面和名声不要,可不是轻易能甩脱的。
请神容易送神难。
否则贤良恭谦的黄氏,唯独子袁骁泱是从的黄氏,怎么会做起那恶婆婆,打着立规矩的名号,急巴巴就开始磋磨李妙这个新媳妇?
这是做给登堂入室的三老爷、三太太看的。
黄氏面甜心苦,李妙也不是省油的灯。
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
再有李松风光回归,不知袁士苍、黄氏和袁骁泱这一家子,如今是什么心情?
李英歌毫不掩饰心里的幸灾乐祸,握着酒盏小口小口的抿,眯着眼笑容愉悦。
她没接夏雨冬雪的话茬,自有谢妈妈为她代言,大感意外道,“这话又是怎么说的?听着似闹了有一阵子了,老太太和三老爷、三太太这是不打算走了?”
谢妈妈是真意外。
不管是为了族中事务还是身体着想,按说老太太他们吃过喜酒小住个三五天,早该启程各回各家了。
这仲夏的天,再耽搁下去,老太太也不怕熬不住半路热死,落得个客死异乡。
谢妈妈暗骂晦气。
这回答话的是李娟,她看着李英歌笑嘻嘻道,“哪儿能不走?袁家老爷拨了个大掌柜给父亲,好跟着回澧县,把族里铺子、田产理一理,定下挂靠免赋税的事儿。具体怎么商量的,我也不知道。祖母定了后天走,所以才叫我代她老人家来一趟,给英歌妹妹道个别。”
老太太可不是这么说的!
夏雨和冬雪一愣,眼巴巴看向李娟。
她二人情绪外露,谢妈妈见状轻声一哼,似笑非笑道,“老太太若只是让娟堂小姐来拜辞的,我们王妃自有程仪奉上。若还想要程仪以外的什么东西,或是另外有什么盘算想落在我们王妃身上,我们王妃可成全不了。不想、也不必成全。”
谢妈妈意有所指,先把话堵死。
李娟笑容不变,娇憨一叉手,举止俏皮道,“那我就代祖母,先谢过英歌妹妹送的程仪了。”
老太太要的可不是程仪!
老太太自知和谢氏修复关系无望,只想着能走通李英歌的路子,说是补偿祖孙亲情,要送李英歌几间京城、常州的铺面,实则不过是想借李英歌的名头,舍几分红利换个狐假虎威,把澧县李氏的生意往常州府、京城铺排。
夏雨和冬雪又是一愣,瞪大四只眼睛看着李娟。
她们都看懂了老太太的心思,自家小姐怎会看不懂?
一时不想自家小姐为了老太太得罪谢氏、李英歌,一时又怕自家小姐没办成老太太的交待,回去立时三刻就要吃挂落。
二人想松口气,又忍不住提着心,险些没大喘气。
以前交集少,此时此刻,看着内心戏很足的夏雨和冬雪,李英歌险些被七情上面的二人逗笑了,她暗暗摇头,示意谢妈妈稍安勿躁,放下酒盏挑眉道,“娟堂姐,你既不是为祖母而来,那就是为自己而来?你想要什么,直说罢。”
李娟不急,她却懒怠再兜圈子。
“英歌妹妹,你这么爽快,那我就厚颜求你件事儿。”李娟也放下茶盏,微微坐正身形,盯着李英歌道,“我想求你带我走,一起去东北。”
李英歌不问为什么,只问,“你想去东北,何必舍近求远?”
袁骁泱是户部祁东清吏司,已授明旨,将随大军调入东北首府祁东州府衙任职,下辖边关重镇之一的淇河,统管征北大军粮草。
北直隶征调的大军还待开拔,东北淇河那儿已经吹响了集结号,袁骁泱人虽还在京城,手中却已开始处理东北的钱粮事务。
现成的实权亲姐夫不求,何必来求她?
李娟张了张嘴,一时哑然。
她只见过袁骁泱两次。
迎亲时一次,回门时一次。
不过是匆匆两面,再听族里来人提起这位姐夫时,无不交口称赞他俊美清朗,言行温润待人亲善,无一不好无处不雅。
更有族里来的老妇人小媳妇言语无忌,直说袁骁泱不经意看向李妙时,眼底暗含情意,想看看不清想捉捉不住,含蓄而深沉,翩翩佳婿不外如是。
可是,这世上哪有什么十全十美的男人。
何况是个被算计了婚事的男人。
她觉得大家说错了看错了,袁骁泱看阿姐的眼神,和父亲看七姨娘的眼神很像。
以前她也以为那是父亲对七姨娘的宠爱,对七姨娘的爱恋情意。
七姨娘为此志得意满,她和阿姐,也曾以此为荣以此为鉴。
事实呢?
七姨娘成了老太太和谢氏斗法的弃子,关进家庙前,父亲不曾求情维护,关进家庙后,父亲不曾探望救济。
进京这近一个月时间,提也没提过七姨娘半个字。
浮于表面的情意,算什么真心真情。
也许是因为她决定不喜欢阿姐了,所以她看袁骁泱也无感。
也许是出于无法言说的直觉,她不喜欢袁骁泱。
“我不喜欢姐夫。”李娟嘴角噏合,含糊吐出这句话,复又扬起讨好的小意笑容,“所以只能来求英歌妹妹了。只要你肯答应,四伯母也肯定不会反对。”
她说不喜欢袁骁泱时,面色有一瞬几不可察的凝滞。
不似作伪。
也没必要作伪。
李英歌虽意外,却无意深究,这才沉吟着问道,“为什么?”
“为了发财啊!”一说起钱,李娟顿时杏眼圆瞪,脸泛绿光,“打仗的事儿我不懂,官场上的事儿我也不懂。更没处去打听。不过我知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兵马动了,粮草也得继续跟上。且不论祁东州,只说淇河那块地界,我仔细打听过了,当地望族不单只有将门,还有盘踞边关的几大商贾。”
淇河袁家就是其中之一。
东边边关酝酿着英雄梦,也酝酿着发财的机会。
离她出阁至少还有三两年,她已经不指望父母或族里能给什么体面嫁妆,更不愿只将关系终身的身家,单单寄托于还肯收留她的李家。
她不要阿姐了。
但她还有七姨娘。
“钱财就是敲门砖。姨娘能不能出家庙,以后能不能过得好,都要钱,只要钱。”李娟实话实说,坦坦荡荡,没有半点遮掩,“我不想学阿姐,做什么官夫人。我只想门当户对,将来也找个商户人家。小门小户的规矩也小,我就能接姨娘进夫家赡养。
族里,我不想回去。京城,别人看不上我。只有去东北,我才能自己选一条路,挣出一条路。有英歌妹妹这个乾王妃在,东北的商户虽不可能任我挑,至少我还有选择的余地。
我也不白借你的光。英歌妹妹,你给我三年,不,两年时间,再借我些本钱,加上我这几年存下的体己钱,够我起本做门小生意。再有你和乾王殿下的势,不愁生意走低不走高。
我这两个丫鬟,别的长处没有,打算盘做账却是好手。只要你肯给我机会,你出一分本钱,两年后我就还你三分利,你出二分本钱,两年后我就还你五分利。怎么样?”
好大的口气!
好敢说的一张嘴!
不曾再插过话的谢妈妈听到这里,不由老眼一瞠,目露审视的重新打量年岁渐长,娇憨不减的李娟。
看不出来,这也是个心气高的!
只不过这位的心气,高在金银财物上,和高在风花雪月上的李妙,似乎不是一个路数。
果真不是一个路数吗?
谢妈妈飞起眉毛,转眼去看李英歌。
李英歌定定看着李娟,眼底隐隐闪动兴味神色,她只问一个人一件事,“你姨娘被关进家庙吃斋念佛,不见天日,她之所以落得这个下场,真要论起因由来,和我娘、和我都脱不开干系。你就算不知道具体如何,难道也没猜出这一层?”
那一回谢氏和老太太杨氏大战三百回合,连她这个女儿都算计进去了。
内宅相争相斗,没人非黑即白,是非对错最难论断。
她不信,李娟因此没有一点怨恨和芥蒂。
李娟坦然迎上李英歌的目光,继续实话实说,“英歌妹妹,我明白你的意思。以前,我确实不喜欢你,也为了姨娘的事,怨过你和四伯母。不过,那是以前。
而现在,对我来说,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以后,我也只想求一个自己想要的,能得到的结果。”
最重要的结果是,父亲靠不住阿姐靠不住,七姨娘只剩下她了,只有她能做七姨娘的依靠。
一味怨恨他人?
她不想做第二个阿姐,也所以,她不要再喜欢阿姐了。
她只喜欢真金白银,靠谱!
七情六欲是什么,能吃吗?
她嫌腻味。
李娟嘟起嘴,祭出以前对李妙撒娇的那一套,“英歌妹妹,以前我就不如你,以后也不可能比得上你尊贵。你且信我这一回,若是我辜负了你给的机会,你都不用抬手,动动嘴让谢妈妈收拾我,还不是分分钟的事?”
她捂嘴娇憨的笑,圆圆杏眼睨向谢妈妈。
谢妈妈的老眉毛飞得更高了。
李妙自以为心计手段了得,其实,还不如李娟识时务,说话看事门儿清!
嘿!
今儿这不速之客的来意,真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