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瑾泽一时没有反应过来,盯着她看了半晌,才开口道:“我没有听错吧?”
沈月仪很笃定地说:“你没有听错,我的交换条件就是,我要做你的王妃。”
“理由?”方瑾泽挑眉,他一向对于男女情爱这种事情无感,王妃之位在他心中并不重要,他好奇的是,为什么她不趁机让方瑾泽安排她远走高飞,去过另一种人生,或者是要报复沈府中的人,反而要从一个牢笼,走向另一个牢笼。
“没有什么理由,你答应,我们便继续,不答应,便结束。”沈月仪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隐瞒了自己的理由,她不能让方瑾泽知道太过,方瑾泽过于狡猾,他很善于反客为主,把一切都掌握在自己手中。
况且,这么划算的买卖,他没有理由拒绝。
方瑾泽低笑了一声:“那么,今夜只当我是来赏月醒酒的。”说罢他便起身要走,一点回旋的余地都不留给沈月仪。
沈月仪一急,连忙站起来:“我说!”
她没想到方瑾泽会这么容易就放弃,又或者,他是看穿了自己指着着唯一的机会改变命运,捏住了她的软肋,便开始得寸进尺。
没关系,沈月仪在心中安慰自己,她与方瑾泽从来都不是敌对关系,相反,他们是盟友,所以没有必要搞得如此剑拔弩张。
方瑾泽回身坐下,一副洗耳恭听的无赖样。
沈月仪也坐下,松了一口气,却还是没打算直接将理由告诉他:“理由有那么重要吗?你只需要知道,我不是为了算计你,就足够了。”
方瑾泽摇了摇头:“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我不会轻易与人合作,尤其是一个,把自己隐藏得太深的人,不论,她开出的条件有多么诱人。”
言下之意就是,如果沈月仪不将理由告诉他,他是不会接受这场交易的。
沈月仪最终还是放弃了抵抗,从实招来:“我需要厉王妃的身份,让我能在所有人面前,扬眉吐气。”
方瑾泽心中暗道,真是一个愚蠢至极的女人,为了出胸中一口恶气,当真是不择手段,可是她就算嫁到了厉王府又怎样?表面上风光无限,实际还不是只能做一只困在笼中的鸟,到死方能解脱。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方瑾泽盯着她:“你这样做,很愚蠢。”
沈月仪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是啊,是很愚蠢。
可是没有人知道她经历了些什么,从那样的日子里熬过来的人,能有多少对未来的期待呢?不过是,满怀着仇恨,想要与这个世界同归于尽罢了。
“我知道,但这对你来说,是一场很划算的交易,不是吗?”沈月仪毫无畏惧地与方瑾泽对望,凑上那一双灿若星辰的眸子,她一瞬间觉得有些恍惚。
上天是如此不公平,明明他们都有着一样的境遇,为什么方瑾泽却能堂堂正正地
活在阳光下,去争夺自己想要得到的一切,而自己却早已经如同一具行尸走肉一般,失去了所有对这个世界的希冀。
“的确,”方瑾泽心中早就已经有了答案,不仅是因为这的确是一桩划算的交易,更是因为,他面前的这个女人,手段,胆识,都是上乘,只可惜太过偏执,这样的人,想要摧毁很容易。
所以她对他构不成威胁。
是随时都可以除掉的存在。
沈月仪心中第一次燃起了雀跃的火焰,她几乎是有些急切地确认到:“成交?”
方瑾泽微微一笑:“成交。”
沈月仪接着说到:“我希望越快越好。”
方瑾泽一怔,随即点头:“可以。”
从一刻起,沈月仪的命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个还没有到来的陌生灵魂,与方瑾泽的灵魂,也因此紧紧地纠缠在了一起。
方瑾泽走回去的时候,一直觉得身上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寒意,他不知道这种寒意来自于哪里,后来突然明白,那来源于沈月仪看他的眼神。
他极不喜欢那种眼神,像是长在终年阴湿处的青苔一般,爬上他的肌肤,令人感觉到一种怪异的阴冷。
不过这桩交易倒是很让他满意,一个王妃的头衔,换一颗解百毒的玉珠。
他的心情难得放松下来,竟然不由得想到,如果让他随心所欲地选王妃,他会选择一个怎样的女子?
牡丹,芍药,蔷薇,百合……
这些他都不喜欢,他那些开放得极其妍丽的花,拼尽全力去讨好赏花人,就连香也香得那么媚俗。
青苔?
他摇了摇头,他更是不喜,他可以预想到,沈月仪吃了多少苦,经历了多少折磨,才会变成如今这个样子,可是这从来都不是唯一的选择,她可以选择对待这个世界冰冷无情。
但是她失去了自己,为了莫须有的仇恨。
方瑾泽想着出了神,突然就想起院子里那一棵月桂树。
满树的洁白,香味也是淡淡的,极难捕捉,像是成心在与你捉迷藏一般。
也要,月光的清晖洒在树上,柔和的光芒笼罩在洁白的月桂上,清冷,无暇,美丽得难以形容。
遗世独立,不可亵玩。
这才是他,心中真正倾慕女子的模样吧。
只是,这样的女子,大概不存在于这个世间。
他并未觉得有多么遗憾,儿女情长在他的人生中,可谓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分量。
他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
爱一个人,是一件只有付出而没有回报的亏本生意,只有那些挣扎在红尘里的痴男怨女,才会在这种无聊的事情上面,反反复复,纠缠不清。
那时的他,完全没有想到,从那一刻起,有一个女子正在悄悄进入他生命,然后在不知不觉中,用一种强大的力量,将他拉下神坛,变成红尘中数不清的痴男怨女中的一个,却甘之如饴,不可自拔。
而正站在亭子平复自己心跳的沈月仪,也没有想到,她的确如愿以偿成为了厉王妃,获得了自己以往想要拥有的一切。
但是,这一段人生,却是由另外一个人来书写。
一个,月桂一般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