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婳胭静静的看着冯俊,等着他说接下来的话。
冯俊停顿了半晌,长长吐出一口气说到:“也罢,我就全都告诉你了。”
“其实我们灵蛇帮一向都避世而居,我们所看重的也不过就是琢磨怎么养蛇罢了,但是十年前我却被人拿捏住了一个要命的把柄,其实如今想起来,这个把柄也不是什么要不得的大事,最多也不过就是丢了面子罢了。”
“但是在十年前的我看来,却是天塌下来一般,然后就在约定的时间去了望西城,犯下了那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这个错误到底是什么,不言而喻。
洛婳胭持剑的手稳稳的,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到底用了多大的力气才能勉强维持住自己表面上的平静。
洛婳胭问到:“我要知道经过。”
冯俊显然并没有想到洛婳胭会提出这个要求来,事实上,就他的人生阅历告诉他,人都会直觉的想要逃避那些痛苦的过往,不想让自己深陷在痛苦之中,可是眼前这个腰带上挂着面具的少女,却偏偏反其道而行。
这到底该说她无情还是该说她太有请?
冯俊咬了咬唇:“事情的经过我现在记得不太清楚了,那一天我们跟着领队到了一处围墙外面,突然围墙内传来喧闹声,我们知道是其他人已经进去了,然后我们就翻墙而入,见人就杀,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杀了多少人,直到最后所有的洛家人都倒在地上才算结束。”
十年了,冯俊没有一刻能忘记,那一场屠杀结束的时候,那空寂的四周,以及那浓浓的血腥味。
洛婳胭闭了闭眼,她无法想象那些画面,但越是无法想象,越是让她感觉到彻骨的寒冷。
洛家除了侍卫以外,更多的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幼妇孺,可是这些武林中人却眼睛不眨的将他们全部杀死,一个不留。
一个不留......
一个不留......
洛婳胭紧了紧手指,握着剑柄的手指用力到发白。
冯俊看着洛婳胭,心底升起恐惧,还有轻松。
恐惧的是,这个少女身上的怒气和杀气。
轻松的是,自己马上就可以从那深深的愧疚和自责中解脱了。
就在这时,洛婳胭突然睁开双眼,那双漂亮的大眼睛中此刻没有一丝情绪,如同一个幽深的古井一般,仿佛快要将人吸进去一样。
洛婳胭勾了勾唇角,轻轻说到:“见人就杀,一个不留。”
语气不重,还带着少女独有的软糯音调,但是却让冯俊发自内心的感觉到恐惧,他不由自主的脚跟向后退了一步。
不过这种恐惧并没有困扰他太久,因为下一瞬间,他就看到一道寒光闪过,紧接着自己的眼前喷出鲜红的鲜血,冯俊抬手捂着自己的颈部,掌心中一片温热濡湿。
......
冯俊死后,洛婳胭转身看向那些瑟缩在一起的灵蛇帮帮众,一言不发的走了过去。
手起,剑光闪过,血流成河。
洛婳胭的脑中却只有一个念头,杀戮原来是这样的。
过了一会,洛婳胭持剑站在血泊之中,她耳中一片轰鸣,整颗心都在狂跳着,疯狂的好像马上就要从她的嗓子里跳出来一般。
突然,一道亮光闪过,洛婳胭顺着光芒出现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在幽暗的密室中,剑身上散发出的七彩炫烂的光芒格外的明显。
洛婳胭垂眸定定的看着剑刃上的光芒,直到这光逐渐变弱,最后消失不见。
就在这时,角落边的梨花案几下突然传来扣的一声。
洛婳胭走过去,掀开桌布,藏在案几下面的却是一个年约十二三岁的少女,少女明明非常害怕,却还是竭尽所能的用最大的恨意瞪着洛婳胭。
洛婳胭抓着少女的手臂,将她从桌下拎了出来。
少女瞪着洛婳胭,浑身抖如筛糠,声音颤抖着说到:“我......我会杀了你报仇的。”
洛婳胭看着少女,突然轻笑到:“你没有机会了。”
说着,她一章拍在少女的后颈处,少女眼睛一翻就晕了过去。
洛婳胭将放在墙角的一桶灯油踢翻在地,随即将点燃的火折子扔到了油泊中,转身拖着少女走了出去。
在她身后,熊熊火焰吞覆了倒在地上的尸体。
李澍尘站在甬道中,看着面目坚定,步伐沉稳的洛婳胭,在她的身后,红色的火光照亮了狭窄的空间,竟有一种血雨腥风中的残酷之美。
洛婳胭将少女交给了其余的侍卫,而她自己则抬手重新将面具扣在了脸上,随后她说到:“她才是培育那些毒蛇的人。”
李澍尘看了看面目稚嫩的少女,冲侍卫说到:“带回府里。”
洛婳胭没有问李澍尘到底打算拿这个少女怎么办,这不是她关心的,她关心的只有报仇这一件事情。
几人走出了密道,刚一见到外面的阳光,洛婳胭却感觉到一阵头晕目眩,眼前一阵阵发黑。
幸亏李澍尘及时发现了她的异样,抬手扶住了洛婳胭,这才避免了洛婳胭跌倒在地。
突然一阵恶心感袭来,洛婳胭用力推开李澍尘,跑到了旁边的一颗树下,抱着树干呕了起来。
李澍尘看着洛婳胭裙摆沾上的血渍,却觉得这些血分明都是沾在他的手上的。
她分明是那么温柔那么善良的人,可是却硬是被自己一步步的逼迫至此。
......
时间来到了洛如胭准备动身赶赴京城的日子,一大早,洛如胭就又让青泉去清点了一遍行装。
就在这时,青灵急匆匆的跑了进来:“主子,主子,有人来了。”
洛如胭很少看到青灵这么慌慌张张的样子,仔细看过去,青灵的头发都有些凌乱。
显然是刚刚和人动过手,而且很明显是青灵吃亏了。
不过好在青灵并没有受伤,看来对方还是手下留情了。
洛如胭一边朝外走去一边问到:“什么人?”
青灵想了想:“一个女人,她说她是秀姐。”
听到这句话,洛如胭突然停下了脚步,脸上的表情也瞬间变的极为复杂。
青灵和青泉对视了一眼,这才试探着问到:“主子?”
洛如胭却一个转身朝会客厅走去,说到:“青泉,你和青灵一块过去请秀姐过来。”
这一回,就连青泉都忍不住露出了诧异的表情,要知道她跟在洛如胭身边也已经七八年了,可是从来没有见过洛如胭和任何人来往,不管是谁上门,洛如胭都是拒之门外,谁都不见的。
甚至就连小小姐都没有见,可以说这个所谓的会客厅根本就一直都只是个摆设。
可是如今,她却郑重的让自己最贴身的两个婢女去请这个秀姐进来。
这么想着,当她们重新站在钟毓秀面前的时候,青泉的态度异常的恭敬,就连青灵也收敛了自己的性子,对着钟毓秀客气了许多。
青泉脸上带着无可挑剔的浅笑,行礼到:“秀姐,奴婢青泉。”
钟毓秀眼中闪过赞许,不愧是洛家大小姐,就算沦落到如今,带出来的小婢女不管是规矩还是举止都还是无可挑剔的。
青灵也挠了挠头,笑呵呵的说到:“秀姐,奴婢叫青灵,刚才多有得罪,有怪莫怪。”
钟毓秀感觉好笑,这个小丫头,倒还真是有意思,一点都不像是洛如胭带出来的人。
可是笑着笑着,钟毓秀又品出了其中的苦涩,如果洛家没有遭逢那场祸事,洛婳胭长大之后就该是这样的吧。
钟毓秀吐出一口气,将这些胡思乱想甩出脑外,冲着青泉笑笑:“有劳青泉姑娘了。”
跟在青泉身后走进去,亭台楼阁,曲径流水......
钟毓秀眼眶微微发热,这里太像当初的洛家大宅了。
住在这里,洛如胭只怕每一天都会沉浸在洛家覆灭的那一场灾难之中,既是怀念,也是煎熬。
穿过一条小路之后,终于来到了会客室,一看到钟毓秀,洛如胭就腾的一下站了起来,力道大的将椅子都掀翻在地了。
嗵,椅子落地的声音,让洛如胭稍微清醒了一些,她这才注意到钟毓秀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小丫头。
洛如胭定了定心神,对青灵和青泉说到:“好了,你们两个下去吧,不要让人过来打扰我们。”
钟毓秀也对自己身边的小丫头说:“阮羽,你跟着两位姐姐一块去,别走远了。”
原来这个阮羽正是当日在金安州揭发金裕安的那个小丫头,自打那天被钟毓秀带走之后,就一直跟在钟毓秀身边,经过将近一年的时间,阮羽也已经彻底的脱胎换骨了。
听到钟毓秀的话,阮羽应到:“是。”
说完之后,阮羽就转身朝外走去了。
青灵还有些好奇不想离开,却被青泉扯着袖子给带走了。
走出去之后,青灵还在絮絮叨叨的念叨:“青泉姐姐,你说这个秀姐到底是谁啊?主子见到她居然这么激动。”
青泉拽着青灵加快脚步,低声说:“不该问的别问。”
听着青灵和青泉的脚步声渐渐走远,洛如胭才干涩的开口唤到:“秀姐。”
钟毓秀是李澍尘的贴身婢女,但是对洛如胭和李澍尘来说,她更像是亲密无间的姐姐。
洛如胭少女时期颇有些叛逆,也做了不少忤逆的事情,甚至连私奔的事情都做过,但是不管她怎么折腾,钟毓秀都是毫不犹豫的站在她的身后支持她,保护她,倾听她的所有心事和秘密。
在洛如胭的心中,钟毓秀是仅次于洛家人的存在,是和她所有少女时期最美好的回忆连接最紧密的人。
所以也难怪她一见到钟毓秀就激动的红了眼眶。
两人互相聊了一番这十年的经历之后,钟毓秀才说出自己真实的来意:“如胭,这回我是奉了王爷的命令来找你的。”
听到钟毓秀提起李澍尘,洛如胭脸上的表情微变:“他又想做什么?”
钟毓秀叹了口气:“如胭,你对王爷的误会太深了。”
洛如胭咬了咬唇:“没有误会,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却眼睁睁的看着洛家满门覆灭,他明明答应了我要好好照顾胭儿,可是最后却把胭儿逼迫至此,他明明答应了要帮我报仇,可是直到今天他却还在袒护那人。”
钟毓秀凑近洛如胭,压低声音说到:“其他的事情我现在不方便说,但是这次王爷让我来,就是让我告诉你,王爷已经决定要取而代之了。”
听到这话,洛如胭眼睛慢慢瞪大,半晌才不敢置信的问到:“真的?”
钟毓秀轻轻点头:“千真万确,其实王爷这些年真的很不容易,如今部署了这么久,终于到了慢慢收网的时候了,但是眼下,你还不能露面。”
洛如胭靠着椅背,低垂着双眸看着自己的双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钟毓秀继续劝说到:“至于胭儿,她比你想象的坚强,也许她真的能做到......如胭,你信秀姐吗?”
洛如胭这才慢慢抬眸,轻轻点头:“信。”
简简单单一个字,但是却沉甸甸的。
钟毓秀脸上带着浅笑,说到:“你再信秀姐一次,你再忍耐一下,暂且不要回京,等王爷的安排。”
洛如胭深吸了口气,这才彻底下定决心:“好,秀姐,这次我信你,但是如果李澍尘做不到他承诺的事情,我就不会再这么坐视不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