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乎,我就这么和坑了我一把的安倍晴明跑到了城边,修了一整天的结界。
或者说,拆了一整天的结界。
至于过程,并没有我想象的那么复杂,只不过是机械化地闭上眼,通过我所掌握的“风”去感知,去感受那隐藏至深的残破的神隐结界所在的方位,将其定位后用着晴明所给的符箓直接“贴”在了上面,将其直接给“拆”掉。
就像拆迁办一样,在已经架起来的“都市群”的大结界当中找到隐藏至深的、身为“违章建筑”的神隐结界,然后用晴明给我配备的“挖掘机”直接铲上去,把它产个稀巴烂,随后因构筑不稳而直接迸散开来。
所以,我就这么和晴明修修补补,拆拆铲铲,在那时不时出巡斩鬼的武士巡逻之下,心惊肉跳地期盼着那酒吞童子和茨木童子不要这么快领着百鬼夜行直扑而来,一边吃着由乃送来的饭团,一边工作着直至天黑。
“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啊......”
擦了一把并不存在的汗,我抬起了头看着天边——在那儿,那正午的太阳再入日落西山,只剩下黄中带红的残霞从山的那一头直射而来,并随着时间的推移愈发地红起来,愈发地黯淡起来,直至那残霞只得从山后折射至天空,在无法触碰到云端的时候折射不至平城京当中。
于是,平城京便陷入了黑暗。
绝对的黑暗,比现代的深山老林还要黑暗的黑暗。
“这就是生活。”
咬着饭团咀嚼着,静静地看着那夕阳落下而陷入黑暗的平城京,我的心感触良多。
哪怕今天经历如此劫难,生活总是还要继续下去。
就算痛失了血眷,人们还是必须打扫那血肉模糊的街道,从废墟当中拾其仍能够使用的器具并点燃它。
——让那星星点点的火光从黑暗的城中亮起,带来丝丝的温暖与无限的光明。
“有光真好啊......”
“当然。”
答应我的,是那坚朗儒雅的声音,来自大阴阳师安倍晴明的声音。
只见他无物地御风而行,缓缓地在我身边落下——踩在这栋奇迹般没有被大火侵蚀的木屋的房顶上。
“人类,是需要光的。”他说道,声音当中是无限的感慨。
以及一丝丝隐藏在感慨底下的,微不可查的疲倦。
强为一代大阴阳师,可安倍睛明,他也是人。
是人就会累的。
就像我一样,很累了。
但也跟我一样,就算很累,也要克服这股疲倦,去做事情,去做自己应该做的事情。
可疲倦,真的会使人怠惰。
而有些时候,偶尔怠惰一下。
也是可以的?
夕阳,真的落下了。
随着时间的慢慢流逝落下了,那天边乌云密布而無光的黑暗笼罩着整座平城京,却被那黑暗当中亮起的点点火光所撕破,冲破黑的纱幕,将温暖与光明。
带给已经累了的人们。
良久,在这股希望的火光下,有人说话了。
“雾雨。”
是安倍靖明。
很突兀,就这么突然的说起,突兀地打断了我的感悟。
是的,感悟。
自从知道“它”之后,我便明悟了——力量并不代表一切。
有些时候,境界比之绝对的力量还要重要,而偶尔的感悟,并不为缓慢提升自己境界的一种方式。
可我并不生气。
感悟过多,是会让自己变得脆弱的。
而调查员,不该如此脆弱。
“你说,这人类,为什么要如此艰难地活着?”
他说着,幽幽地说着,让我猜不透他内心的思绪。
人类,为什么如此艰难地活着?
望着那城内的火光,目光扫过那不远处在篝火下的人类,看着那人类因温暖和光明展露微微笑言的一幕。
我没有明悟,却也明悟了。
但我不用说。
因为有人,想要说。
“生老病死,喜怒哀乐......人这一生来到世上,这么辛苦地活着,为的就是那短暂的快乐么?”
“为了儿时的玩乐?”
“还是为了成婚之时那短暂的美好光阴?”
“亦或者,那最后子孙满堂的幸福与满足感?”
他说着,缓缓地说着。
真是天资纵横啊,安倍睛明。
“雾雨。”
“嗯。”
“晴明好像......悟了?”晴明疑问者,话语间带着些许的疑惑,但更多的是那复杂的解脱之意。
他不说了,但一身的气息,开始攀升了。
启初很慢。
像是刚出生的婴儿一样,呱呱落地,哭嚷着爬着。
然后,速度开始提上来了。
越提越快。
像是婴儿终于长大一般,成了孩儿的它开始会走路了,并且越走越快。
所以那气息,跑起来了。
它越跑越快,越跑越快,快到了一个极致。
那气息,已经攀升到了一个极致,攀升到了一个快要让我惊恐的程度。
可是,它突然慢了起来。
像是看到了什么惊恐的事物一般,或者不想继续跑下去,去见识那愈发辽阔的视野,是突破。
——那道人类的极限一般。
“哼。”伴随着一声闷哼。
它,停了。
“为什么。”
我抬起头,看着满脸苍白的安倍晴明。
“雾雨,你可曾想过......”他开口道,幽幽地说道。
与此同时,那一身气息开始倒推了,来时有多快,倒推的时候就有多快,在瞬息间便如同泄了洪的江堤一般到了底。
整个人的气息,又回到了原处的那个水平。
“想过?”
“人类,是有极限的。”
“我知道。”
“你是不是疑惑,我为什么不去突破他?”
“是的。”
晴明一笑。
“呵呵......”
“呵呵呵......”
他愈笑愈欢,数吸间那笑声就变成了哈哈大笑。
“因为我看到它了。”
......“那,你为什么不继续看下去。”
“因为,我不想看了。”
“为什么不想。”
“我悟了啊。”
......
我好像,也悟了。
但我还是不说。
因为他说了。
“我不能再看了,再看下去......我就得走了。”晴明幽幽说道,叹了一口气。
“我不能走,雾雨。”
“走了,这里就没我了,而这里一旦没了我。”
“那这里,就完了。”
“所以呢?你自瞎双目,断了前程?”我不禁嘲讽起来。
那因莫名而起的嫉妒,嫉妒他的天资纵横而出自内心的,那“越过”了我理智的嘲讽。
“不,我们不一样,雾雨。”
“我知道......我是外面的人。”
“可我是这里的人,我不能走。”
他说着,叹着,似乎在遗憾这一亲自放弃的唯一的机会。
——超越那道瓶颈,突破人类极限的机会。
“你不走,总有人想走。”
“那就让他走吧,我留在这里。”
晴明说着,话语间越发地坚定,如同扎了根的树一般,整个人的气息在这一刻。
又变了。
却又似乎没变,还是像个普通人一般。
但正因为像个普通人,我才说他变了。
——普通人,是没有波纹的。
“雾雨,晴明可以给你一个忠告。”
“这算什么?施舍?”
“算是补偿。”
“我不要。”
我不需要这种补偿。
“不,你会要的。”
“我不是那种人。”
“晴明知道,所以是忠告,给你这种人的忠告。”
看着那满城的灯火,晴明说着。
......
“说。”
“不要尝试去看它。”
“永远不要......”
他说着,幽幽地说着,突然间我感到脸上一凉。
我抬起了头。
滴答。
滴答......
“下雨了......”
“是我。”
“是你什么。”
“我遮蔽了它的眼。”
“你为什么遮蔽它的眼。”
“因为......呵呵.......呵呵呵......”靖明笑了,笑得很欢。
“我要,给你个忠告啊。”
他笑着,雨越来越大。
轰隆!!
于是,雨变成了洪,在九天的电闪雷鸣当中倾斜而下。
却不将那满城的星火给扑灭。
因为这场雨。
是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