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疆十万山,山山皆高险。
据传,自千年前,南疆群山之中便有修道之士,纵天地变换,日月轮转,山中岁月始如常。此脉传承本隐蔽难窥,直到百年前南疆之乱,有一队军队误闯山门,方才将这一原本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修道门派带到了世人的眼前。
山名青玄,道统千年,巍巍屹立,如抵天神柱立于万山之间。
青玄山将那队人安全地请下了山,至此便再度消失在了世人的眼中。而下山的军队之人也全部退出了战争,回乡颐养天年,最后几乎所有人都活过了古稀之龄。而至死所有人都对青玄山讳莫如深,只留下一句不一而同的话。
若是有缘人,便可寻得青玄,求证天道机缘。
于是,南疆数百年来无数人孜孜不倦地寻找隐没在大山中的青玄,图求修道长生。然而,除了少数几个幸运儿有幸被青玄山的人主动接走,再也没有人能够找到青玄山的山门。
彩灵儿说到这里便笑嘻嘻的看着陈明夜。
“你说的青玄山和我有什么关系?”陈明夜听完反问道。
“你的信,应该指向的就是青玄山。”彩灵儿说道。
陈明夜看着少女的眼睛,说道:“解释。”
于是少女就凑过来伸手去他的胸口就要掏。
“你干嘛?”陈明夜一个后退,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彩灵儿理所当然道:“你的那封信呢,拿出来我跟你说啊。”
陈明夜深深看了她一眼,不解她是年纪尚小天真无邪,还是聪慧狡黠故作如此,只是把信从怀中掏出,递给了她。
少女信手接过,伸出葱白的纤指指着信上的几个小字,说道:“你看,前十个字是不是提到了青玄山几个字?”
“……”陈明夜扯了扯嘴角,单从字面上确是写到了。
少女没理会他的表情,继续说道:“你再看后面的字,表面看是从远方寄来信让收信人亲自手下,但实际上只写了三个字。”
“什么字?”
“亲揽观。”
“那又如何?”
“据传啊,”这时候少女又背过手来,故意卖关子的模样,“青玄山有好多的峰头,其他的不知道,但是主峰的名字却是泄露出来的。”
陈明夜不解:“主峰叫亲揽观?”
“大胡子果然还是笨蛋,”少女故作老成的叹了口气,“主峰啊,叫做揽清峰。”
陈明夜一愣:“所以你是说,我爹写这封信还特意跟我玩了个颠三倒四的文字游戏?”
彩灵儿笑嘻嘻道:“没想到你这么笨而已嘛。”
“那么据你所说,我找不到它,只能等它来找我?”陈明夜没理她的嬉笑,反问道。
彩灵儿点点头:“对,南疆所有的人都在找它,但从来没有人成功过。”
“我爹让我来,那便是一定有理由的。”陈明夜语气笃定。
“行行行,那这样你总可以放心跟着我走了吧,”少女吐了吐舌头,“反正上青玄山靠的是机缘,要找是永远找不到的。”
陈明夜说道:“行,但你要告诉我一件事。”
听到他终于肯主动答应下来,少女顿时雀跃起来:“什么事,你说就是了?”
陈明夜直视着少女的双目问道:“你且告诉我,为何出逃?又为何强拉着我?”
“哼,我就想出来玩不可以吗?”少女吐了吐舌头。
“说实话。”陈明夜直接拆穿。
“唔,”少女嘟了嘟嘴,犹豫了片刻,抬起头瞪大了眼睛一副委屈模样地看着陈明夜,“那我说了你不许生气。”
“说吧。”陈明夜淡淡道。
“其实是因为那个黑木族的少主过了今年的火把节就要娶我,我才逃出来的。”少女恨恨道,“他们黑木族势大,就逼着爷爷答应他们的要求,其实也是为了侵吞我们青木的势力。”
陈明夜没想到是这个答案,有些诧异:“你逃婚?那你拉着我干嘛?”
“我……”少女摇了摇下唇,“我要是直接逃跑黑木会迁怒到青木头上的,我还在发愁呢,就听到了那两个衙役押着一个流放犯过来的消息。”
“所以你就特意拉着我一起走,目的就是伪装成我挟持你逃跑的样子?”陈明夜眯起狭长的眼眉,声音转冷,“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失败或者被抓回去,我是什么后果?”
“对不起。”一向活泼狡黠的少女脸色竟一下变得苍白,有些仓皇地向他道歉。
“所以即便已经逃出来了,你还是始终不肯放我离开,就是因为担心若是我们分开被抓回去,你的谋划就不攻自破了?”陈明夜反问道。
“我原本是想着你若是个普通的流浪犯,我绝对逃出来了就放你走,这样也算是帮了你一个忙,我也就不欠你的了。”少女信誓旦旦的模样。
陈明夜却是失笑:“你知不知道流放的犯人逃跑是什么后果?这样也算是帮我?”
“我看过那些从很远的地方发配来南疆流浪犯,没有一个能够熬到期满回乡的,我就想着,与其看你坐以待毙,倒不如带着你逃出去,这样我们也就互不相欠了。”彩灵儿有些怯懦道。
陈明夜奇道:“那你说说,我怎么就不是普通的流放犯了?”
“因为我刚好看到了你的那封信。”少女指了指他还拿在手上的信笺。
“信?”陈明夜一愣。
“我一看到就知道你是和青玄山有缘法的人,在这一整个南疆境内,你肯定都不会出事的。”少女说道。
“还有这种说法?”
“南疆传说里,青玄山在十万山中茫茫不可见,也有一种说法是,南疆十万山其实就是青玄十万山,每一座山都可以是青玄山。”少女说道,“所以,青玄山选中的人,只要在南疆,就不会出事,之所以还没有来找你,是因为他们在等一个机缘。”
陈明夜有些了然了:“所以你就希望我陪着你一直出了南疆,这样才肯放我走?”
“嗯,因为你在的话,我就多了一张护身符嘛。”少女嬉笑道,讨好地看了他一眼,“我都说了,你不生气总行了吧。”
陈明夜对少女无赖的样子有些无奈:“所以你的灵气也是唬我的?其实根本不敢伤我?”
“谁说我不敢的,”少女嘴硬道,“你要是不听我的,我随随便便揍你,只要不伤你性命不就好了。”
“你现在都告诉我了,不怕我扭头就走?”陈明夜看着她说道。
少女却是一脸灿烂的模样:“嘻嘻,我知道你是个好人嘛,肯定会言而有信的。”
“……”陈明夜扯了扯嘴角,怪不得她要自己先答应条件再告诉自己这些,原来还是在挖坑,“好了,那你便安分些,我陪你出南疆便是,沿途切不可惹事。”
“知道了。”少女雀跃地小跳了一下,彩裙在微风中荡漾开来,如同一朵缓缓盛开的芙蕖。
两岸依旧是险峻高山,木水河流势平缓,两人继续乘着竹筏沿河而行。头顶青天白云悠悠,四面绿水青山环绕,到生出些闲逸的雅兴来。
一直远眺前方的少女忽而想起了什么,转身对陈明夜说道:“对了,大胡子,你之前一直都在装哑巴,还没有告诉我你的名字呢。”
“陈明夜。”他随口应道。
“陈明夜?”少女歪了歪脑袋,想了想说道,“这个名字不好听,我还是叫你大胡子顺口些。”
“随你吧。”他本是无所谓的。
少女凑到他面前:“嘻嘻,大胡子,我叫做彩灵儿,你要记好了呦!”
“三个字也不难记。”陈明夜答道。
“哼,”少女看他不咸不淡的模样,跺了跺脚,走到筏头伸手去玩水。
陈明夜撑着竹篙,倒也轻松:“你可知这木水河是什么流向?”
“你什么你,人家没有名字的吗?”少女头也不回,愤愤的语气。
陈明夜失笑:“那个,彩灵儿……”
话音出口,却又被少女打断了:“不许加那个!”
他只好顺着少女的脾气:“彩灵儿,你知道这木水河是往哪流的吗?”
“我青木一族位于南疆西南之地,是木水河的上游,下游则是玄木铁木两族的地方,位于南疆的东北之地。”少女似乎还是不大开心的模样,一边用纤手玩着水一边说道。
“东北么?也好。”陈明夜明点点头,倒也凑巧,他此行流放的终点,便在南疆东北域的安顺城。
彩灵儿手撑着下巴喃喃说道:“不知道爷爷派出来找我的人到哪里了。”
“你还是担心担心那黑木的少爷会不会借此为难你们青木吧。”
“他们黑木虽然在南疆联盟中势大,却也不敢明显直接就做出欺压**的事来。”彩灵儿撇撇嘴。
“你们六族所建的联盟不过是为了对抗浩明的临时组织,短短二十年,根本没什么牢固的根基,内里还是各顾各的,不过表面做出同气连枝的样子罢了。”陈明夜笑道。
“哼,你威风得意些什么,浩明再厉害,不还是把你流放了。”少女愤愤道。
“我没有得意什么,我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罢了。”陈明夜淡淡道。
陈氏先祖陈说,起于微末,四海征战,匡扶太祖打下偌大江山。然而帝心难测,本朝天子初登宝座,猜忌陈家势大,便设下通敌的名头害了父亲。
堂堂侯府,一朝乌有。
浩明?不过好命罢了。
他冷笑一声,这个世上,没有谁,能一直好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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