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入川,我的心越是不安,几次夜宿间,半睡半醒间,耳边似是响过一路马蹄声,偶有几次,几路零散不多的军士与我们有打过照面,扫向我们的眼光,带着探究。
我紧紧抱着小萨娜低头轻轻发抖。
小家伙也不再笑了,只睁着大大的眼睛,紧紧圈住我的脖子。
近十天来,白哥,哦,这是我给小白鸽取的名字,它与我已经非常熟了,能在我的指导下,逗小萨娜笑,因为没有要紧的事情要给京里通信,玉贝儿就让白哥陪我。
我们在前夜已经入了四川,这里风景独好,空气湿润,物产丰饶,比起京城来,竟是毫不逊色。
也许是受前方战事的影响,这里是入藏必经之路,所以,白天晚上,都会有不少士兵巡逻,平民对此也见怪不怪。
这里的人们,也不似京城般,对番民排斥,玉贝儿一路辛苦奔波,便建议,在四川休养生息,另外干脆置办些货物,再上路。
“可安,你赶时间吗?”满木回头问我。
他们用本族的话商量着,显然已经达成一致,于是礼貌过问我的意见,我淡笑摇摇笑,心中为我就这样与十四擦肩而过感到万分遗憾,手指一凉,低头一看,正是小萨娜拉着我的手指,正咂吧着嘴舔着发烫的戒指。
我收回心神,眉眼顿时柔和起来,看她嘟着粉嫩的红唇,涎着口水的模样,不由得宠溺一笑,一路,这小家伙带给我多少心喜和安宁。
白哥在我肩膀不安得走来走去,不多时,从我们租来的院门处,整齐跑过一小队士兵,我不由得精神紧张起来。
满木和斯奇塔上街置货,我和玉贝儿及她的弟媳,有一搭没一搭的逗着小孩消磨时光。
这一路,心地善良的他们把当作家人一般,很让我感动,如果没有遇到他们,也许我走不出茫茫草原。
我呆呆的望着渐渐消凉的天色一阵,起身抱起小萨娜递给玉贝儿。
朝她一阵比划,她点头应允,转身从包袱里拿出纸笔给我。
我感激一笑,转头拍拍手心的白哥。
“小白哥,现在,是用到你的时候了,能代我跑这一趟吗?”
它咕咕几声,似懂非懂。
我低头在纸上写下几个字,正巧满木和斯塔奇回来了,一边高声交谈,我朝他们招招手,他们精神气爽的跑过来。
“我想让你的朋友,帮我送信到我家,这样写可以吗?”我将纸条递给他。
“消遥名居?”满木使劲看了一会,生涩念出。
我点点头“这是我家的古董店,店老板是我的好朋友,我想先让他知道我回来了,否则我阿玛会责怪我,一去这么长时间。”
他颌首应允“中原的女子,你真是特别,你阿玛允许你一个人在这个时候到西藏寻宝物。”
我谦虚一笑,有些羞颜,这一路,我编了太多的故事,编了太多了我想要过的人生。
我迫不得已才选择这样,心中是万万不想,让九阿哥牵扯进来,一年多来的,与京隔绝,这时再联系旧人,一种异样涌上心头,我果真如自己先前的想象,纵然那里是血盆大口的等着我,我还是想尽办法,历经磨难也要回去。
现在已是夏未,但已有秋的气息。
这么多年来,许多人生的变故和挫折,都是在秋冬袭卷而来,纵然,我已经想好了,面对这一切,还是害怕。
白哥不甚熟练的饶着院子飞了几圈,再在我肩膀落了一下,这才不舍的飞走。
一路平安,我心中默念,想到九阿哥接到这样一个小纸条,会是什么反应,我抿抿唇露出艰涩一笑。
脸上一阵温凉,我眨眨眼,玉贝儿把着小萨娜站在我旁边,让她小手笨拙拭过我脸上的泪痕。
斯塔奇转头和其它人商量着什么,我独自抱着小萨娜到一旁逗她,不一会,满木走了过来,拍拍我的肩膀
“可安,我想过了,明天我们就起程,今天我们上街,觉得这里也甚太平,到处都是士兵,何况,你出来太久了,家里人要担心的。”
我一愣,随即点点头,欣慰一笑。
吃罢晚饭,一群女人,便开始收拾行妆,我带着孩子们在院里作游戏,耳边,是几对夫妻互助互爱,同心协力将厚实的行囊打包上路的温馨场景。
夜半,有细雨飘飘洒洒,从破损的纸糊窗口间,微微刮来些清风,夹杂着细细的雨丝,我没睁眼,实在累极,几个孩子刚刚才睡着。
院中,玉贝儿他们烧火聊天的声音也慢慢沉寂下来,显然是受下雨的缘故,火声慢慢在被熄灭,一直整装到深夜,他们习惯晚睡,便干脆烤火,吃夜宵。
小萨娜不安在怀里扭动,我轻轻一笑,抱她起身,替身边几个小孩盖好被子,抱她到后院,路过前院时,还和满木他们打了招呼,我示意小萨娜尿急,他们哄然一笑,摆手让我去,随即,收拾东西。
细雨轻柔洒在我脸上,我小心的护着小萨娜,觉得今晚的夜色,如此的寂静。
夜路漆黑,我小心的抱小萨娜回身,突然之间,四周一边火光,抬头一看,这光亮竟然能让人数出细雨的线路,漫天的洒下,只一瞬,似乎又下得大了些。
我心猛然一惊,拨腿跑回去,伴随而来的,却是几声惨叫,如此的干脆利落,我又猛地顿了步,双腿不稳的跪倒在湿润的泥地。
抹抹脸上一阵呆滞,我低头亲亲小萨娜,一步一步挪向前院,只几步的距离,于我,每一步,都如同踏在刀尖。
木然扫过,满木,斯塔奇,玉贝儿及其它人,横七竖八倒在地,双眼瞪得很大,死前一刻,万万没想到,在回程的前一晚,竟然会遇到这种事。
我猛然要奔回房间,孩子!
几个侍卫正从里屋出来,拦住了我。
“孩子呢?”我的声音已经颤抖,对周围一切熟视无睹。
他们脸上同一表情,一片淡然,死了,死了,都死了,我摇晃几下,转身,这么大的动静,孩子们都没有动静,他们连孩子都不放过。
院外,大大的火把仍然照亮着这破旧小层,院里,内外三层围住这小小的院落,我紧紧抱着小萨娜,看向院门。
四周一片沉寂,小萨娜在我怀中终于不安的小声哭出来,有人要从我怀中抱走她,我拨下头上的簪子,紧紧抵住脖子,这是他们唯一剩下的孩子了,我欠他们太多,知道这一路的危险,但却无能为力。
这是一群训练有素的兵士,他们与我,都在等待,那个可以发号施令的人。
我当然知道会是谁,除了他,还会有谁。
“你们退下。”
他终于出现,一挥手,一众侍卫便有序的退拢到墙边。
“为什么要杀他们?”
他启步走近,抽走我手中的簪子,却低头一笑,逗了一下小萨娜。
我吁了口气,没有作无谓的抵抗。
他从衣襟口供-襟口袋抽出一面丝巾,图案熟悉,是兰庄的绣品。
抿唇接过,拭着脖子的血迹,低头看已熏染的白巾。
“你想怎么对我?”我抬头,脸色苍白,视线只能射向他,周围的一切,皆是罪孽根源。
“他对你,势在必得。”
我惊的后退两步。
他靠近,眼神迷离,抬手如梦如幻想要触摸我的脸。
“侧福晋,这么多年,你一点都没有变,和我梦中,一模一样。”
“放肆!”我退步轻斥。
他哼笑两声,收回手,眼神恢复清明。
“先回去吧。”
我仰头闭眼眨下一行清泪,良久,才咽咽喉,抱着小萨娜跟他离去。
“小萨娜,以后,你就是我的女儿。”我低头轻轻在她耳边道。
她似懂非懂看我。
“叫额娘。”我拉拉她的小手。
她启启唇,没发出声音,这孩子,已经两岁半了,却还不能开口叫人。
但她的唇语,却是额娘二字。
四川地大辽阔,山多,自然寺院庙宇也多,我所在的秋水阁位于于西南一隅,地片虽然偏僻,但清静优雅。
秋水阁的后山,即是无尘寺。
年羹尧并急着让我上路,如同胤禛当年软禁我一般,只是每日闲时,与我相待片刻,往往,也是晚饭时间。
这里看守我的人,也是他的亲信,我处境艰难,如何简单便如何来过。
秋水阁的视野很好,我常抱着小萨娜到庭院空地玩耍,一抬头,如遇上好的天气,便能看到远处高山上的雪迹,那又是另一番天气,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光,也许是结了冰的。
而秋水阁,在夏末,却还是一片欣欣向荣,山青草绿。
我在等,已经月半了,白哥想必已经到了京城了,如若不耽搁,再过月余,以九阿哥的行事效率,便会来川寻我。
而我留下白哥,并且如此凑巧的在那日白天让它飞走,现在看来,是如此的明智。
“亮工,这墨龙圣宝是你家族宝物,不知道,以前可有什么说法。”在吃饭的时间,问起我的疑惑。
以前觉得这东西,我每时每刻便想扔掉,现在,直觉的,它应该,会是我的幸运所在。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他皱眉,示意我坐近让他查看。
我点点头,伸出手“你知道,我的容貌似乎停顿在某一时刻,时间对我来说,无任何功用。”
他仔细查看,突然紧攒眉,奇道“咦,怎么会有细细的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