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心绪有些纷乱,时常会想起过往的一切,只是春儿和小儿子似乎才像真的存在过一样,毕竟是十月怀胎,从身上掉下的骨血,不挂念,不想,那是不可能的。
在最需要母亲的年纪,我却抛下他们。皇家的锦衣玉食能够让他们安然度过最脆弱的年纪吗?
我的小儿子,如今在何方?又是什么样的命运呢。对他的愧疚之情,胜过春儿。只来得及撑一口气看他一眼,便就此别过,他,是否还安然的活着?
我是一个不称职的母亲。想到此,望着无所着落的黄叶,惨然落下泪来。
伸出手掌接下一片黄叶,迟暮与干涩。如同我苍老且冷清的内心。
“可安,快来看我和慧平的比赛,我要比他转得多”慧明兴高采烈朝我挥着手。
我抹去眼泪款步走近,慧平已经竖着脚尖站在木板上了,众人屏着呼吸,等待数数。
我笑笑拉下只转几圈就跌倒的慧平,轻轻揉他的膝盖
“慧平,这样转是不对的,你的身体都没有站平,当然很快就会倒下啊,先不要急,深吸口气,双肩摆平,放松才可以转得久啊”我轻柔的说着,看着他满脸的不甘。
“可安,你转得好好看,再给我们转转好不好,我要转的跟你一样好,一样多,像飞起来一样”
慧平拉着我,指手划脚,满是期待。
我抚过他的头,看看众小孩,点点头。
“那等会你们可要接住我哦”我轻快说道。
“放心吧,我们一起接住你”众人齐刷刷朗声道。
我放下慧平,换上鞋,轻踏上去“你们看好哦,不然学不会的”
我熟练的转起来,听着他们悦耳的欢笑,觉得心旷神怡。
放下手,拂起几根从帽沿掉下的发丝,挽至耳后,一抬目便见到从寺门走入,正步入院中的几个高大的身影。
巨大的冲击顿时涌向我,来不及向慧平他们喊声,便一个不平,重重跌下身来,膝盖钻心的疼,一头秀发顿时扑泄而出沾满整个木板,不可置信看着,瞪着眼,微张着红唇,双手撑在身侧,就这样愣愣看着他们走近。
用力的眨眨眼睛,想使自己看得更真切些。是梦,一定是梦,我这几日心绪不宁,才会有这种幻象的。
“兰儿,我的妻子,我终于找到你了”
他蹲下身,轻抬我的下巴,轻轻朝我耳语,那是疲倦后的释然,长久压抑后的淡淡爆发,痛过之后的轻微麻木,同时也是一种意外的重新获得,颤抖中带着不可置信,种种交织其中。
如此熟悉却又遥远的声音,如今是真的,真切的出现在我面前,我抬眼愣愣看着他,仍然未能回神。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气息,熟悉的压迫感,却也带着让我心痛的源头汹涌的袭向我。
满眼的千言万眼,轻轻捧起我的脸颊,凑近,吻上我的唇,像是要把我撕成碎片,却又小心翼翼的压抑着吻上我。我一动不动看着他,睁着眼,仍然处于如梦如幻间。
是我太想他,才出现的幻觉吗?
“兰儿”他喘着气,痛苦闭上眼,浑身散发着力量,一个旋身抱起了我。
稳当落在他怀中,抬眼愣愣注视,迟疑沙哑出声“胤祯?”
他轻啄我的脸颊“是我,兰儿,我来接你回家”
“回家?”我轻头呢喃,眼神涣散,尔后垂下眼,在眉间洒下一层厚重的阴影,低头轻轻转着戒指。
“是的,我们回家”他轻蹭我的发。声音似乎从遥远传来。却震得我耳鸣。
重重的呼吸落在我头顶,听得清他呯呯的心跳,一下一下,告示着他的存在。
微侧过头,看到孙泰及一大群侍卫。个个凝神静气,一动不动挤在院间,气氛刹时紧张凝重起来。
胤祯目光一聚,朝他们点点头。
孙泰朝后一扬手,顿时脚步声整齐响起,持刀的侍卫冲上台阶把寺院紧紧围了起来。
二位师父带着众虚字辈了弟子走下台阶,在我们面前站定。
扫扫众人,一脸的自若,毫不震惊。
“师父”我轻喊出声,道不尽心中的千言万语。
住持抬手朝我点点头“可安,我们缘份已尽,你就此下山去吧”
“大胆和尚,竟然敢私藏我大清侧福晋,拒不报官,今日我们绝不会轻饶”孙泰却是一脸怒气冲上前,厉声喝道。
此言一出,两个师父望着我微微错愣,身后的众人惊呼出声,满脸的不可置信。
“不要怪他们,他们并不知情”我转向胤祯恳求出声。
胤祯却是怒气未消“兰儿,他们是知情不报!把人带上来!”
我惊恐转头,看着被推上前的张伯张婶。
“姑娘,你怎么还在山上啊?”他们二人一见到我,满脸的诧异。
我疑惑看向十四。
“这帮和尚都该死,他们明明知道我们在找你,到处贴了告示,几乎无人不晓,他竟然敢藏你在寺内,让我苦苦找了三年”胤祯怒目扫向住持。满眼的血腥。
“这是怎么回事?师父不知道我的身份,他根本不知道我是谁”我对胤祯的怒气十分的不解。
“姑娘,原来你是皇室的侧福晋啊,老朽真是有眼不识泰山,前年我上山时就把告示交给住持了,他告诉我你已经下山了,怎么……”张伯惊疑不定看看我,又扫向住持。
“阿弥陀佛”住持合掌镇静看着我。
“难道是前年的五月?”我猛然想起什么看向张伯。
他忙不迭点点头“正是那时候,我拿了告示给住持后,第二天真的没有见到你了,我们都以为你下山了”
我回神,有些恍然大悟,确实是从那时开始我不再和虚叶他们上早课了。所以也未能再见到张伯张婶。
“师父,难道寺里这几年来都没有人下山,也是因为……”我颤抖地问住持。
“可安,我第一眼见到你,就知道你生相不平凡,绝非常人,却是断不清是何故,也没有冒然谴你下山,几年来,都潜心带你念佛法,也是为此故。如能将你渡化,也是佛功一件,贫僧这才执意留你在山上”住持拈着佛珠沉着向我答道。
“放肆!什么绝非常人,她是我们大清的侧福晋,自是不平凡,你休想妖言惑众”孙泰一听上前抽刀就要动手。
“孙泰,住手!”我厉声喝止。
“胤祯,是我自己执意要留在这里的,与师父无关,况且我已看破尘缘,早就不是什么侧福晋,师父做的,也是我的意思,你快带人下山吧。不要扰乱了佛门的清静”
“侧福晋……”孙泰惊恐出声,惊讶看着我。
“兰儿,你怎么可能看破红尘,你是我的福晋,我的妻子,你要是喜欢佛法,我在府里为你专门开辟一个佛堂,何须在此清冷的地方受苦”胤祯心疼地看着我。
我平静的抬头“胤祯,我们的缘份已经没有了,那日你喜事上我敬你的酒,便是我们的绝情之酒,你不要强求,我已经找到我的归处,在这里我找到了内心的平静”
胤祯却是释然一笑“兰儿,那第三杯酒,我并没有喝”
我一愣,却只是苦笑摇摇头“胤祯,没有用的。我不会跟你回去”
“兰儿,你已经无路可逃了,皇阿玛在杭州行馆里等我们”
我一惊“皇上?!”
“我们得到消息,你就在这里,皇阿玛趁此就在杭州城里别馆里暂停,你要同我们一起回宫”胤祯镇定自若的回答。
我慌乱摇着头“不,不可能的,我已经死了,皇上他……”
“兰儿,我从未将你下葬,也从未认为你已经死了,而且老十六已经向皇阿玛证实那晚确实是你”
我脑中却只听到那一声,他从未认为我死,可是,却还是娶了晴儿,心下更是悲然。他对我的情到底算什么,这时反倒真的希望我是死了,而能更容易理解他的所作所做。
如今却真的是无法再逃了,康熙此时便在杭州的行馆里,我能逃到哪里去。
他看着我凄凉的面孔,叹口气“兰儿,春儿病了,回程的时路刚接到的消息”
我全身绷紧,绞着的手发白,一颗豆大的泪顿时便滚了出来,烫到我想退缩的心上。
“师父,我要走了,谢谢你几年来对我的爱护,若兰永世都不会忘”我泪眼婆裟望向住持。
“施主,你今日一走,便是我们缘灭之时,没能留你在寺中,度化你的不平,是老纳佛法不精,你就此去吧”住持朝我恭了一身。
“叫他们都退下,不可为难寺中任何一人”我看向正严阵以待的待卫。
“阿弥陀佛,施主善哉,善哉”两位师父合掌念道。身后的人都随之一恭身。
我泪眼模糊看着众人,三年来的平和心境,已是不复。真的是要随着他们一起坠入那痛苦的深渊吗?回头看向胤祯,如今的他,浑身尽是自信与威严,散发着魄力与骄傲。往日冲动单纯的他,已经不复了。
“兰儿,需要收拾一下吗?”
我摇摇头,空空的来,空空的走,再一次扫别众人,不忍再看,如今已是归心似箭。
我的春儿,额娘要回来了,你一定要等我。
“胤祯,我的容貌……”我迟疑坐在马车里,轻抚面颊,这一次去将要面对往日的旧人,这张脸如何面对。该如何自圆其说。
一路他的眼光再没离开过我,弃马随我坐入马车,尽是满心的喜悦,享受着久别重逢的一刻。
“傻兰儿,不管你如何变你都是我的兰儿,何况已事隔四年,容貌有些变化这也是正常的”胤祯不以为意轻碰我的额头。一路对我一丝也不肯放手。我满心都是春儿的病,没有任何挣扎也没有空间去想,去痛。
“唔……”我睁大眼,愣然回神,看着吻向我的他。一时呼吸不畅。双手不断推着他的肩膀。
“兰儿,我找你找得快发疯了,想你想的也要发疯,我要,现在,立刻,马上就要你!”胤祯控制住我的手,满眼深邃,暗不见底,将我紧紧按上他,低声吼道。
“你疯了,不要”我惊恐要推开他,却只是螳臂当车,沉泥入海,他的身子比四年前更加壮实,紧紧圈住我,动弹不得。
无力落下泪,闭上眼。
泪水浸湿的冰冷脸颊贴上他发烫的胸膛,一冷一热,直让我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