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来喝药吧。”小桔放下盘子,到我床边站定。
我唉了一声,看着那黑乎乎的汤药却只是摇摇头,没动静。
按照现代来讲,怀孕是不能随便吃药的,这药可是天天得喝,一天还得三次。虽说对田太医的医术还算信任,可心里也有些打鼓。
“怎么,又不愿意喝药了?”胤禛进门道。
我看看他,没吭声,这些日子来他时常在兰园,虽说是谴开了无关人等,可这心腹的几个谋士:性音,邬思明,觉安可是日日也呆在这院子里,近京城里局势不稳,这几个自是寸步不离,日日商讨对策,各地的消息也源源不断送进来。
“行了,你先下去。”
胤禛走进身,端起桌上的药凑了过来。
我略有些尴尬,按理说怀春儿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被胤祯喂过药,哄我也不在其数,可这活硬要落到胤禛头上,确实让人别扭,心里一个直觉便是不宜,消受不起。
我忙坐直了身,想要伸手端过来,在他面前可却是没有推辞和任性的心思了。
“我来。”他止住我,仍旧凑了上来。
我看看他,脸上确是有些不安,看他有些期待甚至带些讨好的眼神,却也是没再拒绝,轻轻喝了一口。真苦,我闭了眼,侧侧身吐了吐舌头。
“好了,这药得一口喝下去,你这样敢情是想慢慢品尝。”他有些打趣道。
我苦着脸,回身无奈的继续喝下去,却是不敢有停顿,直喝个碗朝天。
刚张嘴,便被塞了甘糖进来。我忙不迭的吸吮着。
他轻轻放下碗,见我都喝光却是有些释然,松了口气。
“什么时候可以下床走动,再这样坐下去,我看就要变菩萨了。”我动动僵直的身体说道。
“小心点,别乱动。”他忙制住我。
我却觉得他有些大惊小怪了,我在床上躺着也快半个月,这药可也不是白喝的,加上一日三餐都是田太医定的食谱,照顾到我的口味,我也能吃得一些,自认为身子已是无碍;大概这一次被吓得不轻。
“整天躺着对孩子也未必好,再说过了头三个月了,孩子不会那么容易掉。”我看着外头的天气道,虽说入春还早了些,可天气似乎还是不错的。
他扶我躺好,替我放下床帐。转头往外喊道,“小福子,把性音大师叫过来。”
复又朝我说道,“好不好还得让大夫瞧瞧才知道,你这身子虚弱也是日积月累所致,哪有说得简单。”
“过几日我想出去走走。”我嗫嗫出声道。
他沉吟半晌,“嗯,也不是不可,我安排一下,你想去哪里?”
“我知道你朝廷事情众多,就不要麻烦了,让小桔陪我上上街,我随便逛逛,虽说是没什么,可却是花时间的事,耽误了你的事,那可就不好了。”
见他犹豫,我想再说些什么,他却伸手打断我,“我再考虑考虑,先让性音看一下,你进来吧。”
我收声,伸出手,让性音为我诊脉。这样的情形,每日一次,也渐成习惯了。
性音收回手,朝胤禛点点头
“嗯,我看夫人身子如今也是稳当了,往后当心调理便是,王爷可放心。”
“你先在院里走动走动,那事我会回复你。”胤禛朝我说完便同性音一同出了门去。
虽说外头先不能去,现在能下床走动,也是乐意一桩,当即唤了小桔便扶我到外头走走。
不过短短半月,雪却停了,外头的积雪也慢慢在融化,兰园不比兰苑,是有雪即扫,道路通畅开阔,扫了扫院落,却是不复第一次来的光景了,这里现下已经成了胤禛同谋士相聚,暇时办公的场所,如若不是我在这里,恐怕已是人来人往,门人众多了。
眼看就要三月,话说阳春三月,呵,年初的几个月虽说还略显冷,却是风景最好的时光。
早春的风现在刮来还是有些清冷,却让久未出门的我觉得有些新鲜,我慢慢在园内走着,踱到墙面,看向外面,内心却感概万分,这里离贝子府如此相近,一墙之隔却是千山万水,如今我这身子,我这面容,走出去又能如何呢?
“小桔,你年纪甚小,家里可有什么人吗?”我站定问身边的小桔道。
“主子,我家里还好两个哥哥和四个妹妹呢,可是我家境贫寒,养不活这么多,所以我和妹妹们都被买到各地当下人了。”这话说是心酸,小桔说起来却没有多大的感伤。
原来生养这么多,一般人家怕还真是养不起了。
“那你们会想家吗?”我望着远方,我的家,不知道怎么样了。
“有时会想的,可是家里穷,想也没用啊。我们汉人哪有这么多的讲究啊,我和几个妹妹很小就被买出来,也不知道家里怎么样了。”
“你们签的是买身契吗?签了多少年呢?”我走到梅树下的石桌坐下。
“主子,签的是十年的。”
十年,我看看小桔,她现在也就十四五岁,这十年难道就真的耗在这里吗?再说我心里明白兰苑却不是久待之地,到时我一走,她们又该何去何从呢。我担心的她们一群十人,在我离开后,怕是有性命之忧。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难为的就是这些无辜下人了。不由得黯然。
我能救得了田尚明的性命,可这一群人,谴散了便是在京里往各个府里继续买去,人多嘴杂,胤禛又怎么会大方任她们离去呢。
胤禛生性多疑,性格冷僻,情绪不外露,喜怒不定,却是最难把握之人,办事向来有主见,同九阿哥一样,怕是容不得身边有不确定的事的。
梅香无辜惨死的状况仍深印在我头脑中,如今小桔花样年华,聪明伶俐,我是能保则保之。
我陷入沉思,小桔轻喊了我一声。我抬起头来,却见是性音已走近。
往日都是诊脉时才见到他,胤禛也时在身旁,这会他单独来见我,可有什么事呢?我知道这和尚不简单,跟胤禛还有一番渊源,对他是忠心耿耿,谋略学识都是上上之选,是胤禛的得力助手。
我挥挥手让小桔退下,静静看着他。
他看着小桔退下,走近道,“贫僧可真为难,称呼您什么好呢?呵呵。”
我微微一笑,“我以为在您眼中,世间之人在您眼中,不外呼一个称呼,施主而已。”
他自顾的坐下,“施主冰雪聪明,心性善良,又是王爷心系之人,贫僧对施主确有好奇之心。”
“我一介女流之辈,何足大师挂齿。”
“施主让我想起一个人。”
“哦?”
“十四贝子爷的侧福晋。”他眼神炯炯的盯着我。
我暗暗握了握手,镇定道,“大师这话何意?莫非我们有何相似之处?”
他绥绥胡须,轻微摇摇头,“这正是贫僧疑惑之处,明明不像之人,却偏生有这种感觉,也许……”
他轻扫我一眼,“张道师还在的话,许能言明。”
我侧了侧身,“大师有何来意,还请明示。”
“夫人虽说二门不迈,可朝廷的事想必也有所了解,王爷心系万民,牵一发而动全身,万不可有任何不当之处,可如今您还身怀小阿哥,身份却未明,夫人可曾想过?”
“大师想如何做?”
“这孩子不宜生下。”他毫不胆怯的看着我说。
我心微微颤抖,“当日为何又要救我?”
“只是让贫僧明白一些事,夫人心思通透,想必能明白贫僧如此做,也是为夫人好。”
他说着边从衣襟里掏出一个小纸包来,“还望夫人权衡。”
我心明了,不管是当日的若兰,还是今日的我,对于他们来说,终究是不容于世。
“大师如此坦荡,不怕我告诉王爷?”我盯着那包药粉道。
“大丈夫成事,何俱如此,我想王爷也定会明白我的苦心。”
我看了他一眼,伸手慢慢把药粉接了过来,“你先下去吧。”
“方德死在你手里,倒也是不冤了。”他站起身突然道。
我仍低着头看着药包,默不吭声。半晌他才离去。
“你出来吧。”我静静道。
“奴才见过侧福晋。”
“你认错人了。”我把药收入衣襟。
“奴才可认错天下人,断不会认错侧福晋您,况且您声音并未变。”年羹尧不动声色道。
我转身面对他道,“你来又有何事?”
“奴才要确保福晋的安全。”
“可是王爷吩咐?”
“未曾。”
“放肆!”我皱眉,这年羹尧未免太胆大包天。
“福晋息怒。”他慢悠悠踱到桌旁坐下。
我深吸口气,“方德是何人?”
“当日在城郊冒犯福晋之人。”
“是你杀的?”我微有些颤抖,记得那日清理战场的便是他。
“他该死!”他露出一丝冷冽。
我握了握拳,“你此时应该在四川任巡府,为何在此?”
“奴才这次是回京述职,不日便回。”
我舒了口气,此人性子残酷,侍才傲物,心性极高,确是不好相处之人。
“好了,你退下吧。”
“还请福晋把药物交由奴才保管。”
我怒目相视,他实在管得太多,咬咬唇,径自起身向房内走去。
才走过几步,他却快步抢上前,挡在我前面。
“快让开!”
他一脸的孤傲,目光炯炯看着我,却是毫不妥协。
“你……”我气得又唇发抖。
“福晋身子娇贵,服药不当,许有性命之忧,奴才万万不可置之不理。”
“这是我的事,你让开,我自有打算。”
“福晋若执意如此,恕奴才大胆,定当禀报王爷,由他处理。”
我深吸口气,年羹尧和性音如今都是胤禛心腹,而我又是胤禛重视之人,此事一捅开怕只能让人左右为难而已。
这药我本来也没有打算要吃,性音不过是护主心切,这事只当两人心里知道罢了,他既能坦率地向我言明,而不下偷偷摸摸之手,我又何必多事呢。
计较的只是年羹尧今日的不当之举,偷偷藏在背后听人谈话不止,竟然还要求我听他的话。看来他的嚣张断不是日后一时所积而成。
看了他半晌,终是把药了拿出,朝他伸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