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短短月余,却已经翻天覆地,我缓缓走下马车,看着熟悉的大门,竟然有种不敢踏入的心情,不知不觉就这样看着那扇红色大门好半响,直到梅香出声唤醒我,我才咬咬牙进门。
先去同玉兰请了安,才缓缓踏入我的院子,竟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一进门便看到十四趴在我床上,双眼紧闭,我示意梅香出去。
缓缓走近,轻轻坐上床,看着在睡梦中仍然紧皱双眉的他,不由得伸出手想要抚平,以前一直意气风发,受尽宠爱的他,现在被康熙狠狠伤透心了吧,连药都带上殿了,他对八阿哥夫复何言?
为什么都不平平安安过日子呢,我轻轻掀开被子,不禁红了眼眶,这个男人,不管爱是不爱,他对我的那份真情,足以让我割舍不下,他到底是我的夫君。
忆前我们的前尘往事,一样一样,都是如此清晰,这个年轻冲动的十四阿哥,一直都是如此真心的,简单的想要我啊。
我充满柔情地看着他的睡颜,就这样,竟然也有丝丝满足,何其有幸,能遇到他和十三,让我在这陌生的时代有着那份安全和满足感。
他缓缓睁开眼,朦胧看了我一眼,咕咙一声,复又闭上奶,嘴里迷胡说了一句什么。突然睁大眼,猛地要爬起来。
“兰儿,是你?你回来了?”
我吓了一跳,忙按住他的身子,“别动,你有伤在身。”
他动了动,把头埋到我的怀里,双手环住我的腰,久久未动,竟是哭出声来,我眼睛一红,只是轻轻抚上他轻颤的肩膀,一句话也没说。
哭吧,他一向就是不擅于隐藏自己感情的人哪。
就这样任他在怀里哭了够,唤来梅香,打来水,我亲自动手为他清理。
他抓住我的手,“兰儿,不要离开我。”#@$&
“我不会离开你的。”
“兰儿,这一去发生太多事了。”
“我知道。”
“我不甘啊。”
“所以你带药上殿?”%&(&
“总以为皇父会顾虑到父子情谊,我不能就这样看着八哥倒下。”
“他先是皇,然后才是父,你要明白一点,他为皇位,可以牺牲一切,哪怕你们是他的亲子。”
“是啊,兰儿,我现在已是明白了。”他睁着空洞无神的眼睛看着远处。
我将他的手抚上我的小腹,“以后别干这么傻事了,遇事先想想我们母子,现在你不是一个人了。”
他迷然转过脸,“我们的孩子?”
我点点头,“我们的孩子。”
遭逢此劫,十四也安心在府里养伤,倒也没有再提朝堂上的事。如今他已下床走动,不过需要人搀扶,我便每日陪在他身边,倒也过了些安生日子。
九阿哥,十阿哥,倒是来过府上以看望为名见过十四几次,无非是现在朝堂上的状态如何,每次想要谈更多,我便以十四需要多休养而婉言拒绝。
虽然如此,废太子一事在京城闹得沸沸杨杨,不时有消息传入府里,近日,康熙身体抱恙,这一次处责这么多皇子,想必内心也是非常不安,此时冷静下来一想,八阿哥自始自终并未亲自出头争太子之位,中间也不过一些不屑小人在从中挑拨,亦非他本意
不日,宫中传出谕曰“自此以后,不复再提往事”康熙对八阿哥毕竟父子之情尤在。
这无疑在八爷党中一石激起千层浪,好事之人便又蠢蠢欲动起来,九阿哥,十阿哥来往府里更加频繁。
我内心着急,却是别无他法,八阿哥往日广结善缘,笼络人心,在朝堂上的影响力确是无人能比,他们又把希望借此在群臣荐举上。
只是他们只顾着康熙对八阿哥的父子之情,却都忽略了康熙于此期间,对废太子胤礽多加询顾,常有召见,与臣下的言谈中也不时流露出欲复重立之意。如此重要而让人敏感的信息,并未让人多加留意,料想康熙此时已有复立皇太子的想法了。
十一月十四日康熙召满汉文武大臣,令众人于诸阿哥中择立一人为新太子,言:“于诸阿哥中,众议谁属,朕即从之”。
康熙太看重自己对朝臣的影响力了,以为连日来,对废太子表现出的关心及悔改之意,让众人明白,他心所望。这句众议谁属,朕即从之,不过是个堂而皇之的恍子而已,以堵众人悠悠之口。
八阿哥往日的努力和心血,却在不该显现的时机出现,自康熙说出这句话后,众朝臣频繁同众皇子接触起来,其中八爷党来往更甚,十四见此时机,也重新燃起新的希望,时常与八阿哥,九阿哥,十阿哥关在书房,商讨大计。
比起八爷党的风风火火,四阿哥那边倒是显得山平水静,动静反倒比平常的还小了,这绝对是反常,却是避风之举,他手下的谋士想必也是知晓这一点。
并没有被一时的苗头烧昏了头脑。
好几次我都想冲进书房,将他们骂醒,只是现在只恐我一人之力怕是改变不了什么了,这次推举已不单单止于几个阿哥中,众朝堂重臣早已见惯废太子往日的恶习恶行,推翻之心因为有这一个契机,更甚往日,大清江山何其有幸,有一干赤胆忠心,大公无私的众臣,只是可惜,八阿哥得了众人之心,却唯独失了康熙的心
不止如此,一旦众臣推举的是八阿哥,无疑会让康熙心生警惕,认定八阿哥将是废太子将来的绊脚石,皇位怕是不保。
任八阿哥再如此一心所向,终归结底,总是一种时不于我的遗憾吧。简单一句,却是对的人,遇上了不对的时机,终是与皇位无缘啊。
八阿哥被朝臣荐之,推到峰口浪尖,却是大势所趋,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在废太子还未失圣心时,八阿哥的峰芒恨只恨露得过早,注定是夭折了。
如此大的浪潮,是一股巨大的力量,小小于我,不过是茫茫大海中的一朵小浪花,不忍再见十四他们充满希冀的眼光,不忍他再兴致勃发与我同享快乐,便同梅香出了门。
这段日子以来,梅香于我是一个不小的阴影,赶不走,便只能寸步不离带在身边,以策安心。四阿哥的心计岂是我所能看穿的。
旋又年底了,又一年寒冬来临,时光如梭啊。
坐在本城最大的酒家,占据二楼的一个靠窗的位子,看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任思绪飘得很远很远。
记得是在这里第一次遇到十四,那时初来这世界,有的只是惊喜和新鲜,好打不平,天不怕地不怕,好一段年少时光啊。不过短短几年,却感觉自己是如此苍老了。
偏偏这副躯壳只有十六而已,哈哈,我苦笑,这老天真是搭错线了,如今我却有着的是三十岁的心境。再这样下去,我怕自己会发狂而亡。
“弟妹真是好兴致啊。”我一惊,差点把茶给洒了,这恶魔的低沉嗓音,像要把我的心给震碎。
不知道为什么,自此那一别,对他只剩恐惧和可怕了。
我微微起身,“四哥,真巧。”
“相请不如偶遇,亮工,一起坐下吧。”
“草民见过侧福晋。”
“年羹尧?!”我心一惊,看着眼前这个犹显年轻的男子,白净高瘦,一派尔雅,乍一看,便会认为这是一介普通书生,只可惜,那一双厉光带有野心的眼睛,是一大败笔。
他微微闪过错愣,与四阿哥对视了一眼。
我才发觉失礼,忙道,“不必多礼。”
“久仰侧福晋大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他恢复神色。
我微觉尴尬。
四阿哥扫过我,“坐下吧。”
我收下心神坐下,这才静下心来,这年羹尧确实是在康熙四十七年收入四阿哥帐下的。
偏生我只知道大概的一些历史,对于详细的过程却是不知晓,不知此时他们在一起是何用意。
“亮工刚从四川远道而来,这一趟出来,正是为他接风洗尘,没想到弟妹消息却是如此灵通,实在让人刮目相看。”四阿哥端起茶,眼光片刻也没离开我。
我轻轻咳了一声,尴尬一笑,“其父四川巡府年暇龄的大名,时有听说,想来年居士也是年少有为,我在某些言谈中偶有听过年居士的大名也不足为怪。”
“侧福晋过奖了,草民以茶当酒,敬侧福晋一杯。”好话想必是谁都爱听的吧,我除了知道他的名字外,也只知道他为四阿哥立过不少功劳,不过到后来,侍宠而娇,嚣张气焰,颇有些功高盖主之势,最终四阿哥当然是没有给他一个好下场。
说到底也不过是兔死狗烹罢了。
才华当然是有的,他为人精明,狠毒,冷酷,如此人,能成就一番事业,倒也是在意料之中,四阿哥的认人识用能力确实不容人小视。
他能拨得头筹,在众阿哥中脱颖而出,绝不单单是一时的幸运,我甚至怀疑,早年他让康熙斥责其为人阴沉,喜怒不定,是他的一个脱身之计。
这些年,在太子与八爷党针峰相对时,他却依附在太子之下,掩盖他的真正意图。只等到一个成熟的时机,翻身而起。
想到此,不禁浑身一个冷颤,对他越发恐惧起来。
“兰……弟妹?”四阿哥冷地提醒我。
我一惊,狼狈地忙举起茶杯“好”便一饮而尽。
“弟妹,你失态了。”他淡淡地说。
我茫然地看着他,倒是梅香在一旁说,“回四贝勒,我们福晋近来身体抱恙,不是有意推辞的。”
听完梅香的话,我不禁冷哼一声,这主仆二人倒是配合得天衣无缝。
“既然四贝勒是为年居士接风洗尘,我就不在此打扰了,告辞。”实在受够了他阴晴不定的性子,再下去我恐怕会崩溃。
“侧福晋,草民刚到京城,既然有幸碰巧遇到侧福晋,实属有缘,草民斗胆,不如在此小酌一场?”见我要走,年羹尧抱拳站起身道。
我起身,淡定道
“年居士客气了,我离府已有一段时间了,再呆恐有不便,既是四贝勒的人,自有机会再见。”
一个四阿哥就应付得够呛,再加一个年羹尧,这顿饭吃下去,怕是要吐血。
“择目不如撞日,弟妹一心要走,想是四哥面子不够大。”四阿哥依旧悠然端着茶,望着窗外,话语威胁意味地甚浓。
我一时也作声不得,不快地坐下身,靠窗继续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恨透自己的无能为力。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要听他的,为什么要处处受制于他。
咦,那不是九阿哥吗?他阴柔俊俏的相貌在街上走,十分惹眼,此时见他,却像是看到救星一样,露出一笑,他刚巧也抬看我,闪过一丝错愣,尔后沉着脸,下马进了酒楼,想必是上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