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时局动荡的时候,我的身子一向不稳妥,选这个理由,任是玉兰也不会说什么。
本想再问胤禛想囚禁我到什么时候,一想肯定是要等到大阿哥,皇太子,八阿哥的事情都落定才会放我走,现在再急也于事无补。
“福晋,让奴婢侍候您梳洗吧。”梅香小心翼翼地说。
我此时真是痛恨自己病弱的身子,不得不靠梅香生活起居。
心中对十四万分愧疚,如此动荡,诸多变故,却不能留在他身边一起承担,想起他几年来对我的深情,自觉没有面目对他。如今,也只能奋力保存我们的骨血了。
我抚摸着小腹,这孩子还未出生,便已经跟着我受苦受难了,不禁悲从心来。
我冷着脸让梅香侍候打理,心中不再复往日的情份,想到由于她的背叛,那么多人跟着受罪,便软不下心来,虽说就算信送达,也未必会改变,只是想到几年的主仆情份,我待她情同姐妹,我恨她,明明早已心不在我身上,却日日装作主仆情深,我恨自己的愚笨。
“福晋,爷交待说您要是觉得闷,可以去书房坐坐,那里是专门为您准备的。”
哼,专门为我准备的牢笼吧,一直以为自己未卜先知,殊不知,自己却一步步踏入他的陷井。
我不吭声,令梅香十分羞愧,就这样一直冷场着。
晚饭时候,胤禛意外出现在饭桌上。却不吃饭,只是坐在对面看我吃。我现下已经冷静下来,反正该知道的也知道了,与他也没有话讲。
“不问问我,外面发生什么事了?”他突然出声问我。
我冷哼一声,“你能轻松坐在这里看我吃饭,外面一切想必尽在你的计划中,我还有什么好问的。”
他拍了两声手掌。
“好,我果然没猜错,现在外面的一切,你也尽在掌握中。”盯着我看了好一会,“不过,却也是你不想看到的。”
我不吭声,连眼都没有抬,只是专心吃的桌上的饭,现在再折磨自己的身子,我真就一无所有的。
他突然坐静,抬起我的脸,轻轻抚摸,温柔问道,“还疼吗?”
我怒目看着他,想说什么,却只是重重哼了一声便别过脸。
“别惹火我,不然我可不保证我会做出什么让你后悔的事来。”他威胁意图很明显。
我在心里咒骂了他上千遍,却不得不认输。我低头继续吃着饭。
他满意坐回去,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我吃饭,我食不吃味,一顿饭,千滋百味。
“吃完了吗,我带了一个你很想见的人。”
哼,我想见的人,我现在最想见的是十四,他会让他来见我吗?
“哦,你不想见?早两天不是让人天天在外打听吗?看来是我会错意了。”他没有忽略我的表情。
我一惊,“张明德?”
他没说话,只是微微一笑,朝门外喊了一声,“进来吧。”
我怒火中烧,还真是想见识一下这个不知死活,胡言乱语的臭道师。
一个四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进来,他很瘦很黑,只是一双眼精光闪闪,我瞧他只是精明有余,聪明不足。
“草民张明德见过四贝勒,十四侧福晋。”他声音尖细,让人听着怪不是味儿的。不过他竟然知道我的身份,我疑惑了看了四阿哥一眼。
“张居士是我旗下的谋士之一。”
“原来是养兵千日,用在一时啊。”确实只是用在一时。
四阿哥轻笑没说话。
倒是跪着的张明德见我说话,惊讶抬起头来。
用那双眼光的闪不住打量我,我不免一阵寒颤,心中很是不舒服,直觉地,我讨厌这双眼睛。
倒是一旁的梅香喝了一声,“放肆!”
张明德则不卑不亢磕下头,“侧福晋请赎罪,可否由小民为您算上一算,我观侧福晋面象,实有异常,有此恳求,实乃草民为继承师德之致。”
我冷嗤一声,“师德?没想到大师心里竟然还担当着这两个字。”
“兰儿,不得无礼。”倒是一旁的四阿哥出声。
兰儿?叫得倒亲热,在他的谋士面前,不介意让人知道我囚禁在这院子,连弟妹的称呼都不忌讳的改掉,他还真是胆大包天。
“张居士,请便。”四阿哥一抬手,警示地看着我。
我心里冷哼了声,摆明了是他叫人专门来看我相的,说得好听,带个我想见的人。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张明德走近了些,低眉低眼地说,“侧福晋,请伸出您的手。”
我不得不伸出手让这个让人作呕的什么鬼相命大师翻看。
他接过我的手,慢慢上下翻看,中间不时用他的粗糙手指摩擦着我,我心中不住冒酸水。
四阿哥明显也是看到了,黑着脸,轻轻咳了一声。
张明德这才放弃摩擦,仔细观察起来。倒是脸色越来越凝重和诧异起来。
嘴里不停地呢喃着,“怎么会这样,不可能的。”眼睛却越凑近我的手,想更加看个仔细。
我再也受不住,嫌恶的抽回手,“说,你都看出什么来了?”
张明德一脸的茫然,视线涣散,“四贝勒,怒草民学艺未精,照侧福晋的手相来看,这明明是没了阴寿的人啊,可这侧福晋人却明明在这里……”
“你这臭道师,瞎说些什么,我们福晋好好坐在这里,说什么没了阳寿的!”梅香一脸气愤,我冷冷扫了她一眼,还真是难为她了,这个时候还要作戏。
张明德朝四阿哥跪了下去,“四贝勒,草民绝对不是有意冒犯,只是从侧福晋的手相来看,确是如此。”
四阿哥没说话,看着我一幅淡然轻松,问道,“你自己怎么说?”
我一脸的鄙视,“这张明德曾向八贝勒进言说其后必大贵。今钦诛皇太子,不必出自皇上之手。并说皇太子行事凶恶已极,彼有好汉,可谋行刺。这些话,四贝勒如果要当真,那么我想请问,八贝勒如何个大贵法,如果八贝勒真的大贵,那么四贝勒的大贵又从何而来。”
我一说完,张明德浑身颤抖,直冒冷汗,嘴里直哆嗦,“你……你……你本不该是这世道之人,你是妖孽!”
“放肆!”四阿哥怒吼一声。
张明德吓得直磕头,“四贝勒息怒,草民句句属实。”
我轻轻站起身,扬起一笑,走进浑身颤抖的张明德,他惊恐望着我。
“既然道师如此金口预言,想必也为自己算过凶吉吧。”我笑得有些让人毛骨悚然。
“你……你这妖女……”他发抖地指着我说不出话来。
我轻轻在四阿哥旁边坐下,“张居士,既然你称我为妖女,那么小女子,也为你卜上一卦如何?你可信得过我?”说完我便捂嘴轻笑,心里对他却是痛恨至极,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四阿哥面无表情地看着我。没吭声。
我端正脸孔,“张明德,你枉顾天理,抛弃宗旨,助纣为虐,心术不正。”我转过头看向四阿哥,听到助纣为虐,四个字时他就脸色铁青。
我继续说,“我专门为你卜的卦上说,你如此罪太恶极,被判个凌迟处死,是一点也不为过啊,真是可惜了。”
说完,张明德一脸煞白,双唇发抖。
我捂嘴轻笑,“张居士,小女子不过跟您开个玩笑,怎么?莫非,您为自己卜的卦也是如此说的?”
“你……你这妖孽。”张明德气得浑身发抖。我见他这样,心里才有丝痛快。
四阿哥皱了皱眉,“够了,你先退下!”
我见张明德慌张破门而出,这才整理心情,坐回自己的位子。
“我太小看你了,是不是?”他的声音充满危险。
我撩了撩头发,微笑打量他,“四贝勒,我……现在不是正被您囚禁在这里吗?”
他复杂盯了我半响,冷哼一声,一言不发,便要离去。
“等等。”
他抿着嘴看着我。
“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你休想!”他挤出三个字,显然脾气正临爆发。
我走近他,望进他的眼,“你—在害怕什么吗?”
“没有!”
我伸出手,“那么,请还给我,你府里想必比这值钱的东西多了去了,不需要我的再去锦上添花。”那个赤血玉镯是我唯一的希望了,不管怎样,我都要想办法拿回。
“在我没弄清楚之前,你休想拿回去。”
“那么,可以先把良妃娘娘给我的镯子还给我吧,那个没有任何疑问。”
“休要多言,我明日再来看你!”
就这样,我一直在这所不知名的院落足足住了半月之久,四阿哥只是每次晚饭之前来见我,看我吃完饭便离去,中间问过几次想要回镯子,同样被驳回,知晓他性子固执,一旦作了决定便难更改,所以一时也没再问起,就算现在拿到,也是走不了,难道带着有孕的身子回去?更何况能不能就这样回去,也不一定。
经过半个月的调理,身子已是大好了,如今已有四个多月的身孕了,小腹已微微凸起,为人母的感觉也越来越强烈。
对梅香我仍然是不解气,但半个月来,仍然尽心尽力照顾着我,对她态度也较之缓和一些,她自是又惊又喜,整日闷在院子里,时常回顾往事,梅香除了这次而言,也确实没有其它地方损害过我的行为,或许有什么难言这隐吧。
又是晚饭时间,该出现的人今天意外没有来,我微有些失落,所以说,人的习惯是非常可怕的东西,我百无聊赖地吃着饭。
却也问出我一直想问的问题,“一直想问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对你还不够好吗?”
梅香红了眼眶,摇摇头,没说话。
我发挥自己的想象,“可是他拿你家人来威胁你。”
仍然是摇头。
“你缺钱?”
摇头。
“你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上?”
梅香抬头,正要动嘴说些什么,却被刚入门的声音打断:
“够了!你想知道什么?刺探别人的隐私和痛苦是你该有的行为?”
“被人背叛,我不觉得想问个原由有何过错。”
“比起有人用不正当手法逼迫人就范那简直不值一提。”我恢复了力气,冷潮热讽的功夫自是不甘落后。
他压抑着怒气,压低嗓音,“梅香,你先出去。”
他仍旧坐在他的位置,沉稳地开口“你知道,女人为了什么,可以不顾一切?”
我一顿,迟疑地问“她爱上你了?”
他看了我一眼,半天没响,突然开口说,“如你所愿,张明德死了。”
我一笑,“真是为您遗憾,你少了一个好谋士,不过对于四贝勒您来说,这个谋士可谓是死得其所。”
“果然是凌迟。”他阴沉看着我。
我一拍手,“哈,果然是罪大恶极。”
“如果是我,你也会如此高兴吗?”他突然问。
我停下手上的动作,笑容僵定。
半响,旋又露出笑容。
他一呆,随即佛袖离去。
我盯着他的背影,低低吐出一句,“我会高兴,我当然要高兴。”
——因为你根本不可能有机会被凌迟。
轻吐口气,看着清冷的月色,该是我回去的时候了吧。
如此又过了几日,他没再来,我也没再追问梅香背叛我的理由,是啊,或许她真的爱上谁了呢。只是,我不会再带她在身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