帅旗下。
朱标盯着左翼苦苦坚持的元军。
右翼元军已经被打垮。
可兵力向左翼集结,却没能用最短的时间打垮左翼元军,反而北元精骑还在顽强坚持。
之所以如此,原因就在于脱古思帖木儿身先士卒参战了!
老四在注解孙子兵法中,曾注解了一句话,他记忆十分深刻。
‘趁你病要你命!’
老四是这样阐述的:战争进行中,每一个细如发丝的优势,只要察觉,就要第一时间抓住,优势在我的情况下,任何予以敌人喘息的行为,都是愚蠢的行为。
其实,北征未开始。
学习兵法,尤其研究老四在军事上的一些思想时。
他内心是十分抵触的。
就好像这条注解。
把老四那种誓要杀冯胜,还要明正典刑的霸道,反应的淋漓尽致。
直到此番领兵后,他才能理解老四的霸道。
老四在权术方面,受其军事思维影响很大。
不过在战场上,他觉得老四这种霸道是正确的。
绝不能给脱古思帖木儿任何喘息之机!
脱古思帖木儿身为北元可汗,敢直接参加战斗。
他虽然想,恐怕身边众人也不会允许。
不过……
随即,收敛思绪,挥手喝令:“帅旗前压,杀!”
“太子不可!”帅旗下,朱标话音刚落,吕本着急制止:“太子千金之躯,此战必胜,没必要如此冒险!”
“闭嘴”朱标喝止吕本后,抖了抖马缰,径直向左翼靠近。
吕本挥手,愤怒催促:“还愣着干什么,快跟上,保护太子!”
随即,与朱标的亲兵一起,奔冲跟上朱标。
“太子帅旗前压!”
“太子帅旗前压!”
……
朱标的举动,瞬间被正在激烈战斗的将士察觉,将士们大声呼喊。
一时间,士气高涨。
骑兵、新军、刀盾兵、弓箭军将脱古思帖木儿统帅的七八万精锐,团团困在一个狭长区域内。
炮兵担心误伤己方士卒,已经停止炮击。
脱古思帖木儿一边迎战常茂,一边顿感压力倍增。
北元骑兵的生存空间,被从四面不断压缩。
呼……呼……
起风了。
战场上,双方密密麻麻林立的军旗,开始招摇。
朱标抬头看了眼帅旗,微微皱眉,“再向前一百步!”
这个时候起风了,虽然现在的风势,并不影响新军射击,可谁也不知,这风会不会越刮越大。
必须尽快打垮左翼北元精骑,擒杀脱古思帖木儿!
呼!
朱标命令下达不久后,风势开始变大。
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
哈哈……
脱古思帖木儿一刀逼退常茂,仰头大笑,“长生天庇护我北元,天不亡我!”
话中,退往骑兵阵列中。
视线第一时间投射到明军新军方向。
新军在少量骑兵配合下,轮番排射,给他们造成的伤害,比明军精锐骑兵都大。
右翼就是因承受不住明军新军的排射,所以发生崩溃。
眼下,长生天眷顾,狂风顿作。
明朝新军的火器,就是一杆长枪!
“去向阿鲁台传令,抓住时机,给本汗打垮明军新军!”
他已经用两万火铳兵,以及数万牧民骑兵,为代价,打掉了明军两万新军。
只要再把剩下的两万多新军打掉。
明太子主力这一路,最大的杀手锏就没了!
而且,这样一张王牌,一旦遭到重大危险。
他就不相信,明军其他方向不会被调动。
一旦被调动,变阵必然会引发混乱。
他们的机会就到了。
“杀!不惜一切代价,全歼明军新军!”
其实,根本不用脱古思帖木儿命令,阿鲁台也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大喊一声,手中弯刀直指仅剩的两万多新军,一马当先冲出去。
配合新军作战的数千骑兵,紧急之下,悍不畏死冲上去,挡住阿鲁台。
为新军争取时间。
“上铳剑!立铳阵!”
蓝玉、沐英在新军阵列前,策马狂奔大声呼喊。
太子卫率已经几乎损失殆尽。
如今只剩当时,排在第四横队、第五横队的京营第二镇、及第三镇。
命令下达。
两万多将士,齐齐将铳剑插入火铳。
砰砰砰……
枪托砸地的声音响起。
一名名将士双手持火铳,一脚向后,一脚向前,踩在火铳木质的拖柄上,身体下沉,重心降低。
很快,铳剑倾斜向前,明晃晃的铳阵便结成。
于此同时,前方阻敌的数千精骑,也淹没在阿鲁台的两万精锐本部进攻中。
嗒嗒嗒……
轰隆隆……
轰鸣马蹄声中,一个厚重的铳剑方阵与两万骑兵猛烈碰撞在一起。
铳剑刺入战马胸腔。
战马人立嘶鸣。
于此同时,第一排的新军将士,被战马高速奔冲撞击下,瞬间向后倒飞。
第二排、第三排!
新军阵列,付出三横队惨烈代价后,总算把阿鲁台的骑兵攻势挡下。
“杀!”
蓝玉、沐英同时大喊一声,策马冲向阿鲁台。
“杀!”
京营第二镇协同瞿能手持火铳,满脸袍泽的鲜血,声嘶力竭大喊一声,箭步冲出,猛地刺出火铳。
将一名悍勇北元骑兵挑下战马。
北元骑兵没有凿穿新军阵列,速度优势消失。
新军和北元骑兵混在一起乱战。
由于没了速度优势,两军完全混在一起。
北元虽然坐在战马上,有高度优势。
可优势已经不明显了。
而新军将士手中火铳,宛若一柄柄长枪,同样有长度优势。
“注意三五一组配合!”
瞿能率领着一个百人队,一边冲杀,一边大喊。
其身边,跟随着一个棚的将士。
几个人围住一个北元骑兵。
左边三人手持火铳,猛地刺向马腹,北元骑兵慌乱挥刀格挡。
右侧两名将士,抓住北元骑兵露出破绽的短暂瞬间,两根明晃晃的铳剑,刺入北元骑兵腹中,同时用力一举,将北元骑兵挑下战马。
瞿能统帅的百人队,始终在混乱的战局中,保持着一定距离。
有北元骑兵察觉他们,十数不等北元悍勇,默契杀来时。
这个百人队总能以最快的速度组织起来。
“向我靠拢!向我靠拢!”
瞿能率兵一边冲杀,一边大喊附近落单,或者三三两两,不占优势,疲于应对的新军将士。
‘朝廷对拼刺术重视的太晚了!’
瞿能看着随着周围聚集了数百将士,阵型反而开始乱了,不由无奈腹语一句。
自从对抗演练,张武率领陆军第一镇一个标,近身战中,打垮他和常茂两个标。
对抗演练结束后。
他就厚着脸皮,去陆军第一镇请谭渊、张武等人喝酒。
询问了一些关于拼刺、三五一组的配合战术。
然后就从自己统帅的第二协中,抽调了一个营,亲自主抓拼刺训练。
行军途中,也让这个营将士们,练习棚与棚、队与队之间的配合。
事实证明。
燕王把陆军第一镇军制最小单位,定为六人一组的棚,是十分有道理的。
刚才跟在他身后的一百多兄弟,就是他主抓训练拼刺战术的那个营。
只是,之前损失太大,只剩这一百多兄弟。
随着其他新军袍泽汇入。
这部分人,很明显对这种三五一组,根据战局,迅速组合、迅速分散的配合十分不熟练。
以至于,拖累了原本跟在他身后的百名袍泽。
人数增加到三四百,可战斗力最多增加五成!
若是都如他主抓训练出的百人队。
三四百人,战斗力至少应该飙升三四倍才对!
说到底,就是新收拢的这部分袍泽,作为老兵,不缺战场敏锐,但配合不熟练。
很多时候,兵力都在空转浪费,兵力优势没有充分发挥!
说来说去,相较陆军第一镇,他们相互配合的拼刺战术,基本功太差!
瞿能虽然对朝廷四镇新军暴露的问题,十分不满意。
可两万新军,竟然和阿鲁台两万骑兵打成了僵持战!
让汤和等人,能够较为有序的抽调兵力,去支援,不至于因为抽调兵力,露出太大破绽。
帅旗下。
朱标看着仅剩的两万新军,陷入和骑兵的肉搏战中。
脸色十分难堪。
朝廷训练四镇新军,废了多大劲儿?
原本四镇五万多人,只剩两万。
这一战打下来,还能剩多少?
他的心都在滴血!
吕本从朱标的眼神、脸色,窥探到朱标的心事,忙安慰:“太子爷,只要打赢了,咱们还可以重建四镇新军,咱们二十万对四十多万北元军,损失是必然的!”
轰隆隆……
就在此时,身后突然传来马蹄轰鸣声。
朱标等人骤然转头。
远处,五里外的阔野中。
滚滚尘浪席卷而来。
朱四郎?
朱四郎卑鄙无耻,来抢功了?!
吕本瞬间想到某种可能,顿时咬牙切齿。
下一秒,当北元骑兵从尘浪中冲出时,眼睛顿时突兀瞪大,惊恐的凄厉声,尖锐响起:“敌袭!敌袭!”
“杀!”
把秃孛罗狂笑大吼一声,紧盯朱标帅旗,奋力抽打战马。
他要生擒明太子!
朱标满脸苍白,浑身冰寒。
目视所及,至少有七八万北元骑兵!
大风影响了新军排射。
如今,突然又来了一股北元生力军……
一时间,他竟然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诸将士听令,随孤杀!”
某刻,朱标突然回神,拔剑直指冲来的北元生力军。
即便是战死,他都不能做逃兵!
他得给二叔等人调整阵型争取时间!
他身边还有一千太子卫率的亲兵,都是骑兵,能挡一会儿是一会儿。
“太子爷不可!”
胡惟庸、吕本同时大喊一声,两人一人揪住朱标衣袖,一人揪住朱标的缰绳。
“吕大人,带太子爷去找中山侯!”
太子卫率,亲兵千户说完后,大吼一声:“兄弟们,为太子尽忠的机会到了,杀!”
“放开孤!”
“你们放开孤!”
……
朱标眼睛通红,目睹麾下亲兵千户,率领一千将士,悍不畏死冲向滚滚而来的北元精骑,激烈挣扎……
胡惟庸、吕本不管三七二十一,拉着朱标,勒马转向,往汤和的方向奔冲而去。
今天,哪怕二十万精锐全都战死,他们都不能让太子出事。
太子若是出事。
他们反燕联盟还依靠谁,对付朱四郎!?
一千太子卫率顷刻间,消失在北元铁骑的马蹄下。
把秃孛罗奔冲间,观察战场形势,挥舞弯刀,直指远处新军方向,“马哈木部,打垮明朝新军!”
马哈木部数万精骑,和把秃孛罗分开,直奔蓝玉、沐英统帅的新军。
汤和、耿炳文、傅友德这些老将,神色虽然十分沉重,却也已经在调整阵列。
骑兵一部分缠住包围圈内的北元精骑,分出一部分去阻挡把秃孛罗。
剩下主力骑兵,掩护朱标向弓箭军、刀盾兵方向集结。
炮兵在远处,此刻终于调整完毕,悍不畏死,冲着把秃孛罗的骑兵阵列炮击。
嗵嗵嗵……
把秃孛罗看着一颗颗弹丸落在奔冲的阵列中,带走麾下将士的性命。
眼中狠戾一闪而逝,转头喝令身边千夫长:“带着你的人,给我端了明军炮兵,把明军火炮,都给我抢过来!”
这部分战利品,他抢到手,就不会给可汗!
他要据为己有!
“杀!”
四个炮营管带,在千骑北元骑兵冲到面前时,拔刀带着麾下将士冲了上去。
他们距离左翼战场太远了。
没有战马,相距三四里,根本无法和左翼汇合。
片刻后。
四镇新军,四个炮兵营将士全部就义!
于此同时。
蓝玉、沐英率领五六千四镇残兵,以瞿能统帅的数百新军殿后,在汤和派出的骑兵接应下,且战且退,退入骑兵保护中。
至此。
朱标统帅的主力,被北元精骑反包围。
此刻,朱标麾下,可战之兵。
四镇新军只剩五六千人。
炮兵损失殆尽。
弓箭军只剩五六千人。
刀盾兵只剩两万人。
十万精骑,只剩八万。
可战之兵,只剩将近十二万。
反观北元一方,随着把秃孛罗率领十万瓦剌部精锐抵达。
脱古思帖木儿兵力由之前的七万多,恢复到十七万。
且瓦剌部的十万精锐,养精蓄锐,精神抖擞。
脱古思帖木儿已经退到包围圈后方的帅旗下,看着包围圈内,精疲力尽,狼狈的明军,唇角微扬:“胜局已定,抓紧时间,给本汗打垮明军!本汗要让明太子给本汗下跪!”
咚咚咚……
呜呜呜……
急促的催令战鼓声,号角声响起。
“杀!”
厮杀再次开始。
只是,攻守已经反转。
大明这边,到底都是百战精锐。
在北元猛烈进攻中,艰难抵挡着,却一次次挡住北元潮水般冲击。
喊杀声震天。
明军不断收缩,空间被挤压的越来越小。
于此同时。
风势开始渐渐减弱。
东边包围圈后面。
五千北元骑兵列阵而立。
手中拿着四镇残军撤退,战死将士遗留的火铳,不熟练的装填弹药。
阿鲁台骑马在大阵前大喊,“等会儿,前面的骑兵让出通道后,你们就给本将猛地扑上去,用最快的速度,把火铳中的弹丸打出去……”
胜局已定。
他也要抢占战利品了。
虽说,可汗答应要给他一万支明军的来福铳。
可谁知,战后,可汗会不会反悔。
如今,他已经抢先得到了五千多支火铳。
战后,凭借手中火铳,或许,还能向可汗要挟讨要一万支!
总之,战争进行到现在。
除了打垮明军,还要为战后草原乱局,提前谋划!
若是等可汗分配,他可以十分肯定。
可汗一定会把战利品的大头,装配其直属亲信。
当胜利的黎明显现时。
北元的团结,也出现了一丝丝裂痕。
把秃孛罗、阿鲁台……
所有人都开始打自己的小算盘。
很快,阿鲁台亲自指挥的五千骑兵,装填好火铳,骑在马背上,端着火铳。
之前还呼啸的狂风,已经停息。
阿鲁台盯着前方,下令:“吹号,发信号!”
呜呜呜……
“杀!”
号角声响起瞬间,阿鲁台弯刀直指前方,大喊一声。
五千骑兵奔冲向前。
前方包围明军的北元骑兵,收到信号,凭借娴熟马术,迅速让出一条,足以容纳五千骑兵的通道。
砰砰砰……
五千北元骑兵,抵近八十步时,便迫不及待排射。
明军骑兵,瞬间倒下大片,防守阵列中,出现一个巨大塌陷。
两侧的北元骑兵,第一时间抓住机会。
随着火铳骑兵紧急勒马,迅速从两侧冲入塌陷的缺口。
哈哈……
阿鲁台看着明军骑兵阵列,慌乱中再次收缩,得意爽朗大笑。
北元帅旗下。
脱古思帖木儿被排射惊动,这才注意到,阿鲁台部已经武装了五千火铳兵,脸色微微难堪。
把秃孛罗部一千人,打掉明军炮兵阵地后,就死死守着火炮。
现在阿鲁台又如此……
脱古思帖木儿握着马缰的手攥紧。
阿鲁台可不管脱古思帖木儿的心情,大喊道:“再来!”
他要在战争中,尽快让麾下精锐熟练使用这种来福铳。
……
砰砰砰……
中军帅旗下。
朱标看着阿鲁台再次凭借火铳,顶在前面的数千骑兵瞬间倒地,紧紧咬牙……
他实在搞不懂。
北元怎么会藏了一支十万人的精锐!
“太子!”
蓝玉从四镇残兵阵列策马而来,“新军已经整顿完毕,可以再战!”
朱标扭头,看着新兵阵列。
出征前,五万人啊!
现在只剩五六千人了!
只剩老四一个混成协的兵力!
他舍不得了。
这可是朝廷新军,仅剩的底子。
蓝玉看出朱标的不舍,低语:“太子,慈不掌兵!”
朱标闭眼,紧攥马缰,点头……
蓝玉当即率领四镇残兵去找汤和协调。
阿鲁台又一次以火铳骑兵,故技重施时。
明军的骑兵也瞬间让开一条通道。
砰砰砰……
两支火铳兵迎面相隔八十步对上,密集弹幕中,双方均都成片成片倒下。
四镇残兵瞬间战死两千多人。
阿鲁台五千火铳骑兵,也倒下两千多人。
此后,阿鲁台再也舍不得将火铳骑兵投入战斗了。
随着四镇残兵加入,战局虽然稳住了。
可局势并未因此而扭转。
明军将士还在不断倒下,防守阵列不断挤压。
最终,被挤压在方圆不足一里的狭窄区域内。
新军只剩数百人,彻底退出战斗。
总兵力,也只剩十万出头。
随着时间推移,局势明显越发不利。
这还是因为,阿鲁台、把秃孛罗等人,察觉胜局已定,生出异心,不肯不计伤亡,用尽全力的缘故。
脱古思帖木儿一道道催令传达,也微乎其微。
日头西陲……
轰隆隆!
突兀的马蹄声再次响起。
中军帅旗下,朱标看着又一支北元骑兵出现,脸上绝望之色一闪而逝。
吕本、胡惟庸顿时手足冰凉。
“增援可汗,杀明军!”
“增援可汗,杀明军!”
……
脱古思帖木儿看到张玉时,本来脸色十分难看,张玉违背了他的命令。
可听闻张玉麾下喊声,脸色瞬间变好,‘本汗冤枉张玉了!’
念头刚闪现时,脱古思帖木儿眼睛瞬间瞪大。
目视所及。
张玉靠近瓦剌部时,直接向毫无防备的瓦剌部砍杀。
张玉部三万精骑,也瞬间散开,扑向瓦剌部。
“张玉!本汗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脱古思帖木儿凄厉嘶喊,此时此刻,一切都明朗了。
张玉果真是个叛徒!
喊出‘增援可汗,杀明军’,不过是想顺利靠近瓦剌部!
让瓦剌部毫无防备!
瓦剌部毫无防备,在冲杀中,瞬间崩溃。
张玉麾下两个万夫长,分别向两翼冲杀。
张玉率领本部一个万人骑兵队,直接奔冲靠向明军,大喊:“张玉欲回归大明,特来援助太子,太子!快撤退!”
他来增援的兵力只有三万。
只能暂时打乱瓦剌部。
根本无力配合明军打垮北元一方。
明军现在最需要尽快退回大营,重整旗鼓。
朱标等人面面相觑。
变化实在太突然了。
“太子,快撤退!”
张玉站在明军骑兵戒备防守的阵列前,冲着中军帅旗大喊。
朱标这才回神,扭头看向蓝玉。
如今,他也不知,该不该相信这个突然来救援的蒙古将领。
张玉之名,他知道。
枢密院知院!
嗒嗒嗒……
汤和策马奔冲而来,“太子,撤!”
他认为张玉可信。
大明蒸蒸日上。
北元日落西山,张玉想借机立功投靠大明,合情合理。
而且,有些话他不能说。
他担任辽东总兵时,隐约感觉张玉和丘福、朱能的关系有些奇特。
驱逐纳哈出时。
张玉曾参战。
可每每大明进攻,张玉败的都特别快。
为此,他还研究过,老四纵横辽东时的战报。
也感觉张玉有些奇怪。
不过只是奇怪。
总之,他认为张玉可信。
张玉在辽东时,连老四都不肯得罪,肯定也不会设计太子。
朱标相信汤和,当即吩咐:“蓝玉,率领刀盾兵、弓箭军、新军,在骑兵掩护下,先行撤退!”
……
随着朱标的命令下达,明军开始边战边退。
“传令阿鲁台、鬼力赤、把秃孛罗等人,追!给本汗死死咬住明军!”脱古思帖木儿都快疯了。
若不是这群混蛋保存实力,张玉抵达之前,或许他们已经打垮明军了。
“追!火铳兵,给本将往那个方向追!”阿鲁台也满腹懊悔,指着朱标帅旗的方向,大声喝令。
轰隆隆……
仅剩的两千多火铳兵,跟着阿鲁台追了上去。
砰砰砰……
啊!
“太子,救我!”吕本突然惨叫一声,一头从马背栽落地面。
朱标转身,“救吕……”
话音刚喊出,数颗弹丸瞬间命中胸口。
朱标脸瞬间苍白,身子摇晃,差点一头栽倒,索性,朱标转身匍匐在马背上,紧紧抱着战马脖子……
明军一路乱糟糟,且战且退。
直到张渠率领骑兵前来接应。
追击的北元军才被短暂挡住,双方拉开距离,明军才得以平安退回残破大营内。
大营第二道栅栏都有多处破损的缺口。
幸存的守营士卒,正在紧急修缮。
张玉的步军,在大营外列阵而立。
朱标进入营中,坚持在马背坐起身,吩咐:“二叔掌管全军……”
话未说完,身体摇晃,一头栽倒!
“太子!”
蓝玉眼疾手快,抱住朱标。
手无意碰触朱标胸膛,只觉满手湿腻。
“火把!”
蓝玉脸色骤变,疯狂大吼。
火把凑近,汤和等人这才注意到朱标胸前渗血的伤口。
所有人脸色瞬间苍白。
寒气笼罩全身。
太子若是出事。
大家都难辞其咎!
汤和率先回神,保持镇定,冷冷道:“还想活着回朝,此事就不许泄露!”
“蓝玉,马上带太子回帅帐!”
蓝玉回神,拔腿抱着朱标就往帅帐小跑。
……
汤和一直把各军安排好后,才带着张玉一同前往帅帐。
军中郎中,给朱标号脉,又脱掉朱标盔甲,解开朱标的衣服,查看伤口。
朱标胸口,中弹处,足足三处!
张玉跟着汤和凑近后,看到朱标的伤口,微微皱眉,眼底担忧一闪而逝。
此刻,他已经心乱如麻,无法预测,未来大明会发生什么动荡。
又会给老四带来什么?
郎中伸手轻轻触摸伤口。
片刻后,满脸严肃转身,“中山侯,太子爷的伤口必须马上缝合止血,不然失血过多……”
“那就缝合啊!”蓝玉看着朱标脸色苍白,昏迷不醒,焦急催促。
“蓝玉!”
汤和喝止蓝玉,看向郎中,“是不是还有什么困难,你有什么说什么!”
郎中畏缩道:“太子身中三颗弹丸,其中两颗并未卡入胸骨,很容易取,可有一颗,卡在胸骨中,这种外科术,臣从未做过,只是在燕王陆军第一镇救护队曾观摩过,而且胸部涉及心肺,十分容易被邪祟侵入……”
汤和等人听明白了。
就是说,卡入胸骨中的弹丸,军中郎中没这个技术,更不敢操刀!
“为今之计,只能把另外两颗易取的弹丸先取出来,先把三个伤口缝合,只要邪祟没有入侵,或许……或许……”
或许,弹丸留在身体里也没事。
郎中说着说着,就不敢说了。
可汤和等人都听明白了。
汤和、蓝玉等人相互对视。
“就按你说的办!”二人同时异口同声。
在场,能做这种决定,敢做这种决定,也只有他们二人。
他们一个是太子二叔,一个是太子妻舅。
这种时候,他们若不果断担负起责任。
下决心。
太子只会更加危险。
众人一直亲眼看着郎中将两颗弹丸取出,撒上陆军第一镇救护队提供的三七粉、蒲公英粉,缝合伤口……
郎中擦着汗,起身,“中山侯,陆军第一镇救护队的郎中说过,新鲜蒲公英的白色浆汁,对他们所说的伤口感染作用十分有效,据说,这是陆军第一镇反复试验的结果……”
蓝玉知道此事。
攻克巴拉望岛,孙元楚重伤。
陆军第一镇救护队的郎中,就是用蒲公英的浆汁,给孙元楚外服。
“快!快去外面挖蒲公英!”
安顿好一切。
众人才跟着汤和来到临时帅帐。
片刻后,蓝玉面色沉凝进来。
沉默的众人,这才抬头。
汤和示意蓝玉坐下,询问:“说说统计结果吧?”
“此战,大营这边,以及战场,我方总计损失十万精锐,四个炮兵营全数损失,四镇新军,除了幸存的七八百人,也损失殆尽……”
众人听着一个个结果,心情愈发沉重。
虽然,北元损失肯定二十万出头。
可他们毕竟败了!
太子还昏迷不醒。
简直败的彻头彻尾!
接下来该怎么办?
马上班师回朝?
北元会放他们走吗?
可留在这里,医疗条件如此差,太子得不到最好的救治!
到底因为什么,明明不该失败,却败了?
“瓦剌部不是在西线吗?”
阴沉声音突兀响起,众人纷纷循声看向常茂。
常茂脸色阴沉道:“为何,朱四郎西线牵制的瓦剌部十五万精锐,会突然出现在我们东线?”
“朱四郎能轻松夺取和林,是不是和北元有什么秘密交易!”
“这一切,是不是朱四郎设计好的!”
……
张玉坐在蓝玉下手,微微皱眉。
果然,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闭嘴!”
砰!
蓝玉抓起茶杯,猛地砸向常茂。
猝不及防,常茂没有准备,杯子直接砸在额头,应声碎裂。
鲜血顺着额头流淌而下……
帅帐瞬间安静。
蓝玉脸铁青,尤不解恨,指着常茂等人:“你们一个个扪心自问,当初脱古思帖木儿表现出对燕王的恨意,燕王领偏师吸引北元兵力离开时,你们是不是都私底下,手舞足蹈庆祝!”
……
摆明了,所有人都被脱古思帖木儿对朱老四表现出的恨意、杀意迷惑了。
朱老四和太子分兵也是必然的。
即便没有脱古思帖木儿的恨意。
太子系内部,一群人不想朱老四染指捕鱼儿海功劳,也会逼着朱老四单独领兵离开。
朱老四当时若是不分兵。
内部的勾心斗角,一定会越来越难以压制。
朱老四为了团结人心,做了努力的。
都到了这个时候,不反思自身的错误。
还在一味把责任归咎朱老四身上。
已经不是蠢。
而是坏!
同时,他也不相信,朱老四和北元达成某种协议,致太子于死地。
他决定为太子交好朱老四。
是经过仔细观察,十分确定,朱老四对大明皇位没有任何想法后,才付诸行动的。
不光他观察。
沐英也在观察。
陛下也在观察。
方孝孺、铁铉、盛庸……
难道他们这么多人,都眼瞎了!还能都被朱老四迷惑?
“你给我滚出去!”
常茂铁青着脸,愤愤起身,擦了把脸上的血,“甭管他朱四郎有没有和北元阴谋算计我姐夫,就凭他放走西线瓦剌部精锐,就是大罪!而他没有通知我姐夫,让我姐夫身受重伤,就是死罪!这件事没完!我姐夫有个三长两短,我让朱四郎一家四口死无葬身之地!”
话罢,常茂愤愤出营。
拉过在外面候着,没有资格参加此番军议的纪纲,低语几句。
纪纲脸色变了变。
常茂眼神阴冷宛若毒蛇,“我姐夫出事,朱四郎万死难辞!也必须把这口黑锅扣在朱四郎身上!”
纪纲盯着常茂,瞬间明白了。
常茂担心太子醒不过来。
若如此,大明就要面临更换储君的变局。
而燕王朱棣,将会是一个十分有利的竞争对手。
其可能被立为储君的机会,某种程度,甚至超过太孙朱雄英。
所以,常茂想抢先给燕王扣一个洗不脱的罪名。
先杀徐妙云母子三人。
逼着朝廷,或者更准确,逼陛下坐实燕王的罪名。
如此,恐怕燕王也无法活着回京了!
是谁给常茂出的这个主意?
这种狠毒的法子,常茂绝对想不出来!
“郑国公,陛下不可能听信锦衣卫,没有证据的一面之词,陛下绝不会做这件事……”
哼!
常茂冷哼,阴冷道:“只要你把西线瓦剌部,抽调东线,我姐夫重伤垂危的消息送回金陵城,我们常家以及其他仇视朱四郎,效忠我姐夫的人,就会愤怒之下,冲开朱府,杀徐妙云母子……”
当然不可能寄希望朱皇帝了。
如今,朱四郎在朱皇帝心中的分量,恐怕早和他姐夫齐平了。
胡惟庸说了,金陵那些仇视朱四郎的人,一定会假借为姐夫报仇的口号,诛杀徐妙云母子。
金陵那群老狐狸,都是聪明人。
知道这种机会,失去了,就不会再有。
何况,京军死伤这么多,多少个金陵百姓之家,要挂白帆!
那群老狐狸,一定会鼓动这群人去冲击朱府,趁乱杀徐妙云母子!
参与者多了。
法不责众!
何况,只要徐妙云母子死于意外。
姐夫和朱四郎就再也没有什么兄弟情分了!
朱四郎那么宠着徐妙云。
对姐夫,对整个大明,必然满腹滔天恨意!
朱皇帝敢让一个才能无双,却对大明、对姐夫,充满滔天恨意的人活着?
胡惟庸说了。
朱皇帝最终只能忍痛选择,坐实朱四郎的罪名!
这就叫欲加之罪!
这些分析,都是从姐夫帅帐出来,前往汤二叔临时帅帐,胡惟庸紧急找到他说的。
“纪纲,你办成此事,我们常家,以及太子一脉,将来都会感谢你!”
呼!
纪纲暗暗松了口气,他只是如实传递一份军报罢了。
至于剩下的,就是金陵城那群仇视燕王的老狐狸去做。
他只是做了锦衣卫分内的事情。
无论如何,都不会牵连到自身。
常茂也十分阴险,隐藏在他后面,金陵城那些仇视燕王的人,成了常茂的棋子。
常茂有这样的脑子?
纪纲强行收敛思绪,郑重道:“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下官向朝廷如实奏报,这是下官的职责,下官马上动身启程!”
……
于此同时。
呼伦湖。
“快!兄弟们,再加把劲儿!”
一支大军在星月下,披星戴月赶路。
朱棣策马奔冲在阵列前后。
“三叔,劝劝我四哥,休息一下吧。”朱桂看着朱棣策马从身边冲过,满脸担忧,凑到徐达身边低语:“这一路,咱们休息,四哥却要忙前忙后,掌握每一个细节,几天了,几乎没怎么休息过,这么下去,他就是铁打的,都会垮掉!”
“是啊,三叔,你劝劝四哥吧!”
“四哥这几天,身上的煞气越来越重,我们都不敢和四哥说话了。”
……
其他皇子纷纷担忧开口。
他们想劝。
可又不敢。
四哥这几日,人越发消瘦,眼眶越发深陷,浑身煞气,却越来越重了。
徐达摇头,沉默不语。
他很清楚,四郎的心情。
如今,已经不光是太子,不光是兄弟情谊。
更关乎中原无数百姓。
也关乎四郎一家四口,以及东番。
太子有没有出事?
若是出事。
消息有没有传回金陵?
若传回,妙云母子三人,将会陷入什么处境?
四郎的聪慧,早已看透了这一连串变故,可能引发的糟糕后果。
恐怕也预见了,金陵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四郎,为何要请求蒋瓛封锁一切消息!只让朝堂百官和民间知道,想让他们知道的消息?
不光是为太子树立威望。
有些话,有些担心,四郎不能说出来。
蒋瓛毕竟不可信。
说出来,反而容易被蒋瓛利用。
可蒋瓛没答应四郎的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