嗒嗒嗒……
步点声越来越响亮,踩在每个人心头。
距张北城相隔两百步时。
朱棣举手握拳。
嗒!
整齐划一的步点,瞬间落下,重重砸在所有人心头。
城头。
脱古思帖木儿、纳哈出、马哈木等人,亲眼目睹这一幕,瞳孔猛地收缩。
张玉唇角笑意一闪而逝,隐于袖中双手,猛地握拳,视线投射到,西边太阳余光映照,握拳高举左手,端坐马背的朱棣。
‘好个鬼老四!竟然出海搞出这么一支新军!’
张玉激动腹语。
陆军第一镇只是没有实战经验。
但绝对是一支精锐。
一支军队,精锐与否,他们这些常年领兵的将领,只要稍微看一点点,就能窥豹一斑了。
“立正!”
“立正!”
……
朱棣遥遥目视城头时,身后各营管带的号令声响起。
“预备!”
“预备!”
……
哗啦作响中,将士们取下肩头火铳,持铳礼、劈枪式。
刹那间,万余支插着明晃晃铳剑的火铳,倾斜指向张北城。
森然之气,从两百步外,铺天盖地压来。
城头北元兵,纷纷慌乱做出反应。
拔刀、弯弓、举起火铳……
三十几门笨重火炮,慌乱对准城外方向。
阿鲁台小声嘀咕:“明四皇子刚率兵抵达,就要发起进攻?”
张玉瞥了眼阿鲁台。
他猜到老四这样做的目的了。
陆军第一镇没有实战经验。
更无攻城经验。
抵达后,率兵抵近张北城,让将士们先感受感受张北城。
至少做到心中有数。
同时,通过展现令行禁止,释放出的强大气势,对北元一方造成未战先怯的心理压力。
洪武十一年的纵横草原,老四本人,本来对草原上上下下,都有很大的压迫性。
提及老四,纵使是脱古思帖木儿,内心,也十分忌惮。
更何况下面的普通士卒。
老四加其身后,十分具有压迫性的陆军第一镇予以城头北元守军的压力更大。
所以,才有了此刻,城头守军慌乱景象。
未战,先打击北元士气。
同时,陆军第一镇的新兵,看着北元慌乱模样,胆魄气势更足。
至少,今天种种,明日首战,第一次进攻,陆军第一镇上上下下都不会有任何胆怯心理。
“慌什么!”
马哈木突然转身,大吼怒叱一声,从身边士卒手中,夺过弓箭。
十分娴熟,行云流水般弯弓搭箭。
嗖!
猛地一箭射出。
噗嗤!
箭在朱棣前面,二十步距离,狠狠砸入泥土中。
箭尾剧烈摇晃。
“嗷嗷嗷……”
“威武!马哈木威武!”
……
城头惶恐的北元将士,看到马哈木一箭射出,一百八十步,击中朱棣战马前二十步,顿时士气一震,呜嗷呐喊。
张玉余光看了眼马哈木。
这些年,草原崛起的年轻枭雄们不少。
他观察,马哈木绝对是其中的佼佼者。
马哈木不光有勇武,更兼狡诈!
且十分善于抓住机会。
就比如此刻。
这一箭,遏制了北元士卒恐慌同时,也让其本人的威名,更进一步传播。
草原和中原一样。
名望都十分有用。
……
朱棣盯着没入土中,剧烈震动的箭尾。
抬头。
看向射箭之人。
这一箭,一百八十步,足可见此人的力量很强。
箭术也很强。
马哈木!
历史上,这个人可是草原诸部中,唯一能与‘他’匹敌的人物。
也已经崭露头角了?
朱棣琢磨着,唇角笑意一闪而逝,抖了抖马缰。
小黑前蹄微微刨了刨冻土,雄赳赳气昂昂,载着朱棣往前走去。
咔嚓!
也不知是恰好。
还是小黑通灵,经过箭矢时,一脚把没入土中一半的箭矢踩断。
载着朱棣来到距城百步外。
城头北元将士,看着朱棣一步步骑马靠近,欢呼声渐渐息落,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立于马背的挺拔身影。
他们中间,有人参与了洪武十一年,二十万骑兵集群合击共剿。
有人甚至亲眼见证了,朱棣率领精锐骑兵,杀穿围堵,扬长而去。
有人没有参与过,但也听说过那次,让整个草原灰头土脸的围剿。
数个万夫长,十几个千夫长,竟然在围剿不足一千疲兵中,被城下这个杀神一般的男人斩杀于阵前。
远处,朱标目睹,朱棣一人一马抵近张北城。
只一人一马,竟让整个张北城瞬间安静。
眼中羡慕一闪而逝,笑道:“老四在草原人心中的威名,看来出乎意料的大啊!”
朱樉等人跟着一笑。
也有人忌惮看着朱棣背影。
沐英笑道:“能带着不足一千疲兵,杀穿二十万骑兵集群的合击共剿,别说草原人了,有外敌将领,对咱们明军,能打出这种战果,咱们也会感到压力沉重。”
朱标微不可察点头。
目光再度落在朱棣身上。
朱棣仰头,和张玉的视线对视一下,瞬间交错移开。
审视城头北元众人。
除了张玉。
很多人他都不认识。
就连纳哈出是那位。
虽然交过手,可长什么模样,也未见过。
“哪位是脱古思帖木儿?朱棣携陆军第一镇,应约而来!”
朱棣爽朗喊声响起。
城头,纳哈出等人纷纷看向脱古思帖木儿。
脱古思帖木儿毫不示弱,向前一步,“本汗就是!”
“朱棣,此番你敢深入我草原,本汗定不会再给你机会回中原,整个草原,所有有血性的男儿,也不会再给你,再次欺辱的机会!”
……
朱棣能感受到,随着脱古思帖木儿几句话,城头元兵投射来的眼神,充满了战意和愤怒。
不愧是能从黄金家族竞争中,脱颖而出,被推为可汗的人。
还是有几把刷子的。
把他上次从草原脱困,说成整个草原男人的耻辱。
激起上上下下,对他的战意。
看来,真如姚广孝带回来的消息。
脱古思帖木儿此番会把打击重点,放在他身上。
这样也好。
此番回朝,本就是帮大哥树立绝对威望的。
若他能吸引草原上下的重兵关注。
倒是有利于大哥直捣黄龙。
朱棣收敛思绪,大声道:“脱古思帖木儿,蒙古、中原汉人,本同属一个族群,自古以来,草原游牧民族,都是商周时期,败亡的商朝人,迁徙与北方族群,相互繁衍延续的族群,向上追溯千年,我们本就是一个族群……”
……
“我朝立国后,也尊奉前朝大元为中原正统,尔先祖社稷牌位,如今就在炎黄庙中,享受中原香火供奉……”
……
脱古思帖木儿等人微微皱眉,不知朱棣说这些有什么用意。
后面,朱标等人侧耳听闻,也不由皱眉。
“燕王这是做什么!”
“可不,咱们大明,怎么可能与草原人同属一个族群!”
“若如此,陛下驱逐鞑虏的口号算什么!”
……
敌视朱棣者,开始小声发牢骚。
朱标扭头看了眼,众人才纷纷闭嘴。
朱标再次看向朱棣。
“我们两族本为兄弟,一百年前,元朝灭宋,你们统治中原,如今,大明灭元,草原理应回归中原,如今我大明这个兄长当家做主,为何你脱古思帖木儿,为了一己之私,对抗大明,引草原、中原无数百姓手足相残?”
“我大明如今正在整个天下,推进乡土村社、雇工身股制,无数百姓将受益,过上好日子。”
“这种更为先进的制度,如果不是你为一己之私对抗大明,也会以适应草原的方式,推及整个草原……”
脱古思帖木儿、纳哈出、马哈木等人脸微黑。
已经搞明白朱棣想说什么。
最初所谓的兄弟手足理论,以及明朝取代元朝,依旧把元朝奉为中原正统之一。
元朝君主们,在炎黄庙享受香火。
这一切,朱四郎都在阐述,大明如今作为正统。
无论是从兄弟手足论,还是元朝曾为中原正统出发。
都有足够理由和法统,继承草原。
对草原之战,首先是基于法统的统一之战。
这种臭不要脸,无耻的说辞,中原以往历朝历代的王朝,都从未提出过。
至少,他们从未在中原的书籍上读过。
而朱棣紧接着,提及中原正在推行的种种善政。
则把他们这些草原上层,描绘成,为一己之私,阻碍草原百姓过上好日子。
臭不要脸!
无耻之尤!
……
脱古思帖木儿为首的草原上层,此刻都忍不住在心中破口大骂。
中原的读书人无耻。
可今天他们才发现。
中原读书人,比起朱四郎真是小巫见大巫!
朱棣能猜到,脱古思帖木儿等人,听闻这番话,对他的感观肯定稍稍不好。
无所谓。
继续说道:“脱古思帖木儿,未免双方无谓流血,我提议,大明与草原,兄弟之间,在这张北打一场,一战定乾坤如何?”
“若我陆军第一镇赢,你随我大军南归金陵,当着我父皇之面,自废帝号,向大明称臣。”
“若我陆军第一镇打不下张北城,我朝五十万大军,尽数南撤,三十年之内,绝不对草原用兵,且愿意与草原进行全面商贸,让草原底层百姓,也能过上好日子!”
……
“太子!燕王他放肆!”
“我等五十万精锐云集北境,数年准备无数粮草兵力,若是他输了,我们难道就要南返回金陵吗?”
“他只是副统帅,他这是越俎代庖!”
……
城头上,脱古思帖木儿为首的北元上层,还未对朱棣的提议,有任何态度。
大明这边已经有人愤怒开口,谴责朱棣。
徐达余光瞥视愤怒的将领,再看看蓝玉、沐英等人。
这些想要交好四郎的将领。
虽然没有出言反对。
可看得出来,也明显有些抵触。
只是为了大局,才没有和其他人一样,表现的那么激动。
徐达余光扫视朱标,眼底暗含担忧,看向朱棣背影。
这回,就连太子都没有制止众人。
太子好不容易有这次领兵机会。
太想打这一仗了。
内心肯定不同意四郎提出的张北赌约。
至于将领们,则想趁着这次必胜的大战,捞取功劳。
……
“脱古思帖木儿,你敢不敢答应这个赌约!”
朱棣爽朗,带着挑衅、激将的声音,响起后缓缓落下。
城上城下,瞬间陷入一片死寂。
“可汗,怕什么,答应他!”鬼力赤大声嚷嚷,“属下愿意派遣本部最精锐的将士,入城守张北!”
“万一输了呢!”阿鲁台反问。
“阿鲁台你胆小怕死!”
……
城头,各部首领议论着,争吵起来。
嘈杂吵闹声传入耳中,脱古思帖木儿脸色铁青,攥紧拳头。
……
“太子。”
胡惟庸骑马不动声色靠近朱标身边,小声低语,“燕王不是越俎代庖。”
朱标,以及在附近,听到胡惟庸说话的蓝玉、沐英、汤和、徐达看向胡惟庸。
胡惟庸低语解释:“洪武十一年的凯旋,让燕王在草原享誉盛名,统帅陆军第一镇靠近张北城,展现赫赫军威,更是让城上蒙古上下,心中忌惮。”
“脱古思帖木儿提出在张北打一场,燕王就以更加盛气凌人,霸道姿态,更进一步,提议双方在张北一战定乾坤,脱古思帖木儿根本没有这种魄力,也不敢答应……”
……
话中,胡惟庸余光看向朱棣。
朱四郎真是个玩弄人心的高手。
他料定,脱古思帖木儿,不可能答应。
……
“另外,根据姚先生带回的消息,草原各部年轻雄主,如今蠢蠢欲动,这些人恐怕也想借咱们大明,削弱脱古思帖木儿在草原的影响力……”
胡惟庸看了眼姚广孝。
姚广孝双手合十,含笑回应,接过话茬,附议道:“贫僧十分同意胡相的分析,此刻,有些聪明的雄主,应该正在拱火,让脱古思帖木儿答应。”
“脱古思帖木儿一旦输了,脱古思帖木儿依约前往金陵称臣纳贡,亦或是毁约,都会削弱脱古思帖木儿在草原的影响力。”
“脱古思帖木儿也是个聪明人,一定能看清楚,这些雄主的小心思,所以,这些人越是拱火,逼着脱古思帖木儿应战,脱古思帖木儿就越不可能答应,燕王定是从贫僧带回的消息中,判断出,会出现这种局面,所以才未经请示太子,就‘僭越’说出这番话。”
“脱古思帖木儿不答应燕王的战书,就会影响守城元兵气势,下面的兵将,都会认为,脱古思帖木儿怕了!”
姚广孝停住。
含笑与胡惟庸对视一眼。
原本,他是不会开口,替燕王‘僭越’做解释。
太子对燕王心生不快。
更有利激化大明内部的变机。
可他没料到,胡惟庸一个仇视燕王的人,竟突然站出来,为所有人分析燕王‘僭越’的真实目的。
胡惟庸‘替’燕王发声,绝不是示好燕王。
其示好之人。
他若没猜错。
应该是太子!
这个人去太子身边,也是件好事。
他不信,胡惟庸放下了对燕王之仇。
暂时的隐忍,一定所图更大。
帮助胡惟庸得到太子信任,去太子身边,太子有很大能量。
这个人借助太子的能量,只要针对燕王,就能搞出很大动静。
彻底打破大明内部的平衡!
他想扶龙,就得有变机出现。
胡惟庸造成的变机也是变机。
无非是,将来要与胡惟庸交手罢了。
越是有能力的人作为对手,这盘棋,才越有意思!越有挑战性!
‘这和尚不老实!’
胡惟庸含笑看了眼,给姚广孝默默做了评价。
双方视线移开。
与众人一起看向前方。
“闭嘴!”
脱古思帖木儿突然发怒,城头瞬间安静。
转身,眼神愤怒,严厉扫视众人,“当日,你们在本汗面前,对长生天许下的誓言,可还记得?”
“军国大事,岂能如此儿戏!”
“张北之战,就是让尔等,看看所谓天下第一强军,不是赌上草原无数子民!”
啪!
脱古思帖木儿猛地甩袖,转身下城。
纳哈出看着脱古思帖木儿离开,收回视线,看向这群年轻的狼崽子,“你们上了明四皇子的当了,我断定,他的目的之一,就希望你们这么做!人心不齐,如何能打赢大明!”
“你们以为,我被你们逼着来打着第一仗,真是怕你们!”
“我这只老狼,迟早要成为你们壮大的养分,老了的狼,就应该承担起自己的责任和义务,所以我才答应,来守张北!”
“你们刚才不怀好意拱火,有没有想过,此战若是输了,整个草原会如何!”
“我们现在需要众志成城!”
……
鬼力赤、阿鲁台等人纷纷羞愧低头。
马哈木率先站出来,冲纳哈出抚胸鞠躬,“辽阳王教训,晚辈铭记于心,晚辈保证,此战,我瓦剌部,绝不保存实力!”
“还有我!”
“还有我!”
同属瓦剌部的太平、把秃孛罗纷纷开口表态。
其他人也跟着表态。
纳哈出松了口气,转身,居高临下看着朱棣,“明四皇子,你挑拨离间的计划失败了!我就是纳哈出,当初在辽东,我输了,明日,我这只草原老狼,就在这张北城,以我麾下最精锐的兵马,迎战你!”
朱棣眼睛微眯。
看着城头,一副慷慨赴死的汉子。
刚才,纳哈出教训马哈木等人的话。
他听到了。
纳哈出说的不错。
他就是想离间草原上层人心。
大明这边人心不齐,让他十分担心。
在做表率同时。
他想把草原这边的人心,拉到和大明齐平的位置。
可惜,很显然,因为纳哈出这只,慷慨赴死的老狼失败了。
朱棣冲着城头,握拳捶胸,“辽阳王,明日,你我,一决生死!”
这头老狼,肯为了草原团结,做出如此牺牲。
即便是敌人。
也值得他尊重。
纳哈出同样揣胸,然后抬手指着朱棣,爽朗道:“燕王,明日,你我,一决生死!”
哈哈……
两人同时仰头豪迈大笑。
朱棣大笑中,勒马转身,挥手……
“向后转!”
“向后转!”
……
各营管带看到朱棣的手势,纷纷下令。
“齐步走!”
“齐步走!”
……
孙元楚率领第一营,跟在张武身边,低声询问:“协统,最后王爷和纳哈出都在大笑,我怎么还听出一种惺惺相惜的敬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张武扭头看了眼孙元楚,笑笑,“此番张北之战,王爷和纳哈出都是一类人。”
都在用自身做表率,团结人心!
孙元楚狐疑看着张武,“一类人?纳哈出也配和咱们王爷相提并论?”
张武没说话。
大明这边人心不齐。
他能感受得到。
尤其,很多人明面忌惮畏惧王爷。
暗地里抵触排斥。
明霞和他说过,以前,朝廷的武勋十分嚣张跋扈。
直到王爷从草原凯旋后。
这群人才开始收敛。
因为陛下可以不靠他们,靠王爷了。
因此,这些年,这群人很压抑,利益损失也很大。
所以不免抵触王爷。
而太子和王爷的关系。
又让这群人觉得有机会挑衅王爷。
当然,这些话不能告诉孙元楚。
更不能在下面兄弟中传开。
王爷接下北元约战,就是希望身先士卒,给所有人做表率。
下面兄弟若是知道上面这些龌龊,不利于王爷团结人心的目的。
……
“大明文臣武将无数,有才干者无数,但唯独明四皇子朱四郎,最值得敬重!”纳哈出盯着朱棣以及陆军第一镇撤离的背影,喃喃自语。
马哈木等人点点头。
阿鲁台冷笑摇头,“实在搞不懂,这么优秀一个皇子,明皇朱元璋怎么就舍得将其放逐海外?把皇位传给朱棣,于大明而言,不是更好吗?”
……
日头彻底落下。
一座简易大营在张北城五里外搭建而成。
吕本和胡惟庸走在军营僻静处。
不解询问:“胡相,今天你为何要替朱四郎说话,太子当时一直保持沉默,心中肯定不快,毕竟,太子十分渴望此番北征,朱四郎越俎代庖,想以张北一战,结束战争,太子就是再顾念手足之情,梦寐以求之事受阻,心中也定然不痛快!”
胡惟庸瞥了眼吕本,夜色下,眼中鄙夷一闪而逝。
却笑着解释,“吕大人,脱古思帖木儿肯定不会答应朱四郎的提议,这也在朱四郎意料中。”
“太子当时不快,可朱四郎回来后,与太子解释前因后果,太子定会释然。”
事实证明,他的判断并没错。
此刻,朱四郎就在太子的帅帐内。
“既然,此事并不能真正意义,造成太子和朱四郎之间的隔阂,我放过这个机会,就太可惜了,我公平客观,且前瞻性为太子分析出朱四郎所作所为的目的,太子必然高兴……”
他可以肯定。
就因今天这件事。
太子就会对他刮目相看。
接下来,或许会更多问计于他。
如此,他就顺理成章靠近太子了。
吕本顿时恍然大悟,讪笑一下,掩饰尴尬。
……
朱标帅帐。
朱标歉疚道:“老四,大哥得向你道歉,你提出张北一战定乾坤时,大哥心中十分不舒服……”
帅帐内,只有兄弟二人。
朱棣认真听着。
唇角渐渐露出笑容,“大哥,人在这世间,求而不得,最痛苦,大哥的反应很正常,我能理解。”
朱标松了口气,也露出笑容。
朱棣渐渐收敛笑容,郑重道:“但大哥,求而不得是痛苦,但我们也要时时刻刻都清楚,不能为了所求所欲激进冒险,接下来的战争,关乎大明国运,更关乎无数将士,无数家庭,大哥做决定时,一定要慎重再慎重。”
今天想离间北元上层,将双方人心不齐,拉到一个水平。
可惜失败了。
既然这样。
只剩一条路了。
那就是利用脱古思帖木儿对他的恨意。
他独领一军,吸引北元兵力。
为大哥直捣黄龙,捣毁北元捕鱼儿海金帐王庭创造机会。
如此,就要和大哥分兵。
有些事情,他就要尽可能提前叮嘱。
……
朱标认真倾听。
等朱棣说完后,郑重点头,“老四,你的建议,大哥明白了。”
朱棣随即含笑起身,“大哥,那我先告辞了。”
从帅帐出来。
朱棣便匆匆赶往分配给陆军第一镇的营区。
抵达他的帅帐时。
谭渊带着营一级将领已经在帅帐内等着了。
朱樉、朱棡等兄弟们在旁边坐着。
谭渊等人则围着几张桌子,拼凑起来的长条形桌子周围坐着。
朱棣进来时。
哗啦!
谭渊等人整齐划一起身。
朱樉、朱棡等兄弟们相互对视,尽管这一幕,一路而来,他们已经见惯了。
可还是觉得特别威风。
打定主意。
将来他们藩王卫整编为新军,一定让老四的指导团,全部照搬过来。
朱棣和朱樉等人点头示意后。
快步来到,正对门口一头,压了压手,“都坐。”
哗啦!
所有人整齐坐下。
朱棣坐下后,看向右侧的参谋团,“张北城你们已经近距离看过了,回营这么长时间,有没有什么想法?”
徐辉祖忙拿出一叠纸。
在几名参谋人员配合下。
把纸拼凑在一起。
谭渊起身,身子微微前倾,指着图稿,介绍:“王爷,这是回营后,我们根据观察,画出来的图稿,张北城根据参谋团观测,城高大约两丈,长约三十丈,一面城墙……”
朱樉几人已经起身,凑到周围看着桌上图稿。
暗暗啧舌。
回营才多久?
就弄出这么详细的数据。
并且制定了作战方案。
这就是参谋团的价值吗?
姚广孝也认真听着。
“王爷,根据我们计划,明天,主攻南门,动用一个协兵力,东西两门分别配属一个标,负责佯攻,牵制纳哈出兵力……”
谭渊说完后,众人看向朱棣。
朱棣不可知否点头,“这个作战计划,我基本同意,做一下修改,两个炮营不要分散,全都集中在主攻方向,另外,主攻方向的营一级做一些调整,把全军最擅长猛打猛冲攻坚的四个营,全都给我调到主攻方向……”
“张武第一协,第一标,周先觉营!”
“到!”
“第二协,董靖营!”
“到!”
……
朱棣连续点了四个营。
配属到担任主攻的张武第一协。
这四个营。
有很大一部分将士素质十分拔尖。
而且,这四个营的营管带,属于那种,善于打硬仗,能猛打猛冲的悍将。
用来主攻攻坚最合适。
“担任主攻的第一协,配属四个最善猛打猛冲的营,再配属两个韧性最好的支援营,这两个营,要在四个营登城陷阵时,冲到城下三十步内,排枪佯攻城头……”
“王爷,我营请战!”
众人听闻铿锵声,齐齐看去。
孙元楚眼巴巴看着朱棣,“王爷,我们营是整个陆军第一镇,唯一有过实战经验的,而且,王爷也说了,我们营素质最均衡,韧性最强,两个支援营,若是没有我们营,怎么也说不过去!”
“老孙,我们三营不比你们第一营差!”
“老孙,你不讲规矩!”
“对,说好了听王爷分配任务,你孙少爷不讲规矩!”
……
四个被选中攻歼的营管带,双手环臂,看着其他兄弟为了两个主攻支援营争的拍桌子。
朱樉、朱棡等人看的面面相觑。
“好了!”
朱棣笑着开口,声音瞬间止息,除了四个担任攻歼的营管带。
其他营管带,全都眼巴巴看着朱棣。
“此战,关乎重大,主攻方向投入的各个营,必须是日常训练,表现最好的,容不得半点儿戏,此战之后,兄弟们都经历实战磨练,接下来我会给你们同等机会,接下来,还有很多大战要打,机会多得很。”
……
朱棣平静说着。
站着的八个营管带,陆陆续续有人坐下。
王爷已经说了,要按照过去训练的整体成绩来选用主攻方向的营。
平日成绩,大家都清楚。
最后,只剩孙元楚和另外一个营管带站着。
两人也不显摆,谦虚笑着拱手:“多谢诸位兄弟让咱们,此战之后,后面的战斗,咱们肯定不和兄弟们争抢。”
大家并不是单纯为了抢功劳。
王爷早在练兵时就说过。
只有在实战中,不断的胜利,才能把他们陆军第一镇,锤炼成一支真正的强兵。
兄弟们抢夺此番主攻机会。
都是想尽快锤炼各自麾下的兄弟。
使兄弟们越来越强。
“老孙、老钱,那可说好了!”
“对,你们担任主攻的六个营,以后可得礼让我们。”
“你们六个可别给王爷丢脸,别让我们佯攻方向,率先登城!”
“对对对,别以为你们主攻了不起,小心我们佯攻率先登城!”
……
六个主动坐下来的营管带,纷纷嬉笑怒骂。
朱棣笑着纵容众人嬉笑怒骂一会儿,吩咐:“都回去准备吧,两个工兵营,明早之前,把攻城云梯打造好。”
哗啦!
“是!”
众将士整齐起身,铿锵领命后,跟随谭渊等将领离开。
谭渊等人离开后。
朱樉等人瞬间围坐在长条桌四周。
朱樉好奇询问:“老四,战前你这么调整各营,不会造成明天指挥不顺畅吗?”
经过老四的调整。
标统统帅的,几乎都不是自己以前统帅的营头了。
朱棣见兄弟们都看着他,笑道:“平日里,我们在训练中,就经常这么调动各营,将士们都习惯了。”
“而且,在陆军第一镇中,将士们不认人,只认军衔。”
……
朱樉等人认真听着。
兄弟们谈了许久。
才离开朱棣帅帐。
姚广孝陪着朱樉,边走边说:“殿下,陆军第一镇虽然是支新军,不过,我对这支新军却越来越有信心了,有些迫不及待,想看他们明日表现了。”
朱樉笑笑,“我一直就有信心,老四做事,从来都是谋后而定的,他很体恤自己麾下的兄弟,如果没有把握,根本不可能答应脱古思帖木儿的挑战,他绝不会让自己的袍泽去送死。”
“对了,今天胡惟庸是什么意思?怎么替老四说话?”
姚广孝顿时笑了,“胡惟庸应该是想依附太子,太子又不是一个糊涂昏晕之辈,胡惟庸巧妙抓住这个时机,对太子说真话,帮太子分析燕王‘僭越’的前后因果,定然能得到太子好感和看重。”
朱樉顿足,扭头看着姚广孝,“你在配合胡惟庸,让他得到大哥的好感和看重?”
姚广孝也不隐瞒,“贫僧推测,胡惟庸想借太子的能量,针对燕王,只要胡惟庸借太子之力,做出针对燕王的动作,必然造成燕王和太子的隔阂,大明时局会骤然间动荡,殿下需要的变局就出现了……”
朱樉微微皱眉。
有些担心。
胡惟庸不是吕本那种蠢货。
谋后而动,会不会让老四身陷险境。
他是要争储。
可不想害了老四。
姚广孝看出朱樉顾虑,笑道:“殿下,燕王是易于之辈吗?胡惟庸靠近太子的消息,燕王很快就会得知……”
……
就如姚广孝推测。
此刻,徐达正在朱棣帅帐,说着今天后面发生的事情。
“四郎,胡惟庸再向太子靠拢,这个人权力欲太强了,明显是希望,通过太子再次得到权力,而此人心眼小,十分记仇,他要有权,恐怕会针对你……”
朱棣眉头微皱,倾听。
胡惟庸搞乡土村社。
如今,又通过为他辩解,靠近大哥。
有时候他真的想痛下杀手。
把胡惟庸、吕本这些人全都铲除了。
让这些人无法影响大哥,影响他们兄弟间情谊。
可他又很明白。
他真这样做了。
都不用别人影响。
大哥就会因为他这些行为,心生变化。
所以他对吕本这些苍蝇出手,一直都掌握分寸。
权衡再三后,朱棣笑道:“泰山,我知道了,等打完这仗,我们就会走,往后回大明可能会越来越少,在海外,那是我的地盘。”
胡惟庸这个人有能力。
去大哥身边。
于他而言,肯定不利。
于大哥而言,肯定是件好事。
此番分兵后,胡惟庸肯定会为大哥尽心竭力谋划。
他倒是可以放心了。
“泰山,张北之战结束后,我想向大哥提议分兵,我独领一军……”
徐达脸色微变,“四郎,真有必要这么做吗?”
四郎想替太子吸引北元兵力,并不难猜测。
可如此一来,四郎十分危险。
脱古思帖木儿对四郎的恨意,已经表露的十分清晰了。
朱棣笑笑,“泰山,此番回朝助战,是我作为儿子对老头子的孝顺,我也希望,借此战,让我们兄弟情谊更加牢固,且我若继续留在主力大军中,很多人抵触我,不利于团结,大哥作为主帅,也会陷入左右为难……”
他离开后。
不但可以吸引北元重兵。
更可以让主力更团结。
他不在,那些抵触他的将领,总应该团结在大哥身边,齐心协力了吧?
徐达看着朱棣,略作沉吟,说道:“到时候,我随同你出发……”
见朱棣要拒绝,徐达瞪了眼,“太子身边有你二叔、蓝玉、沐英他们,我跟你一起行动,帮你出谋划策,怎么了!”
他都可以肯定。
四郎到时候,一定会把诸皇子的藩王卫带走。
把其他久经战阵的将帅,留给太子!
这些皇子第一次领兵上阵,领兵能力没有得到验证。
比不得其他悍将。
朱棣也不坚持了。
笑着点点头。
……
翌日。
一轮又圆又大的红日,刚刚从广邈草原地平线露出头。
将整个草原,映照一片血红时。
呜呜呜……
大营中,号角声响起。
在朱标为首,将领们注视中。
陆军第一镇将士率先列阵出营。
朱棣攥着马缰,扭头笑道:“有劳大哥领兵为我们压阵!”
朱标点点头,见朱棣抖马缰要走,拉住小黑马缰,看着朱棣,“小心,不要事事逞强。”
朱棣笑着点头。
这一战,是陆军第一镇第一次大规模实战。
他必须冲在最前面,为兄弟们鼓舞士气。
越是这种时候。
为将者,越是应该身先士卒。
不然,凭什么统领将士们。
当然,这一点对大哥不适用。
大哥是储君。
这种风险冒不得。
‘老四!旗开得胜!’
丘福、朱能站在后面,看着朱棣随陆军第一镇将士出营,相互对视,紧握马缰,暗暗加油。
……
就当朱标率兵出营,为朱棣压阵时。
金陵城。
朱府。
徐妙云披着衣服,站在窗前,盯着北方。
也不知站了多久。
按照之前传回的信报。
今天就是四郎统帅陆军第一镇,进攻张北的日子。
……
这一天,知道消息的所有人,清晨苏醒的第一件事,都如同徐妙云,看向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