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朝刚结束。
百官轻松谈笑着,从奉天殿出来。
这段时间,虽然相继有同僚被朱四郎拘捕。
可随着六部核查结束,还能站在这里的就是赢家。
空出来的位置,必然要有人填补,大家或许都能动一动了。
当然,只希望朱四郎的补偿标准,不要太过分了。
“也不知,这个补偿标准,最后会怎么定?”
“朱四郎应该不会太过分吧?咱们能配合归还,已经很不错了。”
“对,若没有咱们,天下百姓,连口安稳饭也别想吃!若是补偿标准太过分,咱们就一起找朱四郎理论!”
一名官员,义愤填膺的声音,刚响起,百官瞬间息声,然后不动声色和这位同僚拉开距离。
这名官员脸色青紫交加。
“听说,胡相已经开始趁着秋收,粮价下跌,大肆收购粮食了。”
“咱们要不要也抓紧点,别到时候,粮价突然高涨,那损失可就更大了。”
……
百官换了个话题,再度窃窃私语议论时。
“八百里加急!”
“八百里加急!”
……
突兀急促声,从远处传来。
百官顿足,循声看去……
一名士卒,在皇城禁军引导带领下,往奉天殿奔冲而来。
“西南前线出状况了?”
“不可能,肩标!这名士卒带着肩标!”
“这东西现在只有辽东那边有,定是辽东出事了!”
……
胡惟庸、李善长皱眉,相互对视,顿足等着斥候。
很快,斥候靠近。
胡惟庸拦住斥候,“发生何事?”
冯胜自尽,辽东发生叛乱?
斥候气喘吁吁道:“卑职大辽河卫丘福指挥使麾下,奉指挥使之命,八百里加急奏报朝廷……”
“高丽遣使!?”
“称臣纳贡!?”
……
百官惊呼……
胡惟庸眼底失落一闪而逝。
其实,他有些盼辽东出事。
外不平,内需安。
外面越是不平静,朱皇帝越是不敢在内部掀起太大波澜。
即便朱四郎想在补偿标准上,狮子大开口,朱皇帝也会替大伙儿,按着朱四郎。
终究还是失望了。
胡惟庸制止斥候,“等陛下来了再说吧。”
话罢,转头吩咐:“去御书房向陛下报喜。”
这么大的事,朝廷用什么规格迎接高丽使节团,得开朝会决定。
他虽为左相。
如今夹着尾巴做事,也不敢随意处断。
等报喜讯之人离开后,胡惟庸转身,招呼众人:“诸位,回奉天殿等候陛下。”
“走走走。”
“朱四郎又要出名了。”
“可不,高丽抛弃北元,转头向咱们大明称臣纳贡,追根究底,还是朱四郎一战打残高丽五千精骑,后续影响的扩散和发酵。”
……
百官酸溜溜议论着,跟随胡惟庸折返奉天殿。
不久后。
朱元璋满脸笑容赶来。
落座后,扫视群臣,唇角控制不住上扬。
在御书房他已经痛快笑过了。
可还是想笑啊!
没办法。
儿子太优秀,没办法啊!
他也愁。
视线移动,最终落在斥候身上,“辛苦了,给咱说说,具体消息。”
斥候激动,结巴发颤的声音响起。
“回……禀陛下,高丽带来好多文玩字画,据说,都是中原的,是元朝赏赐高丽……”
呸!
朱元璋、及百官同时暗暗呸了一声。
元朝赏赐?
当年,高丽是元朝仆从,仆从军不但参加了灭南宋,还在元末,镇压过各路义军。
这些文玩字画,分明就是做仆从军时,从中原劫掠的。
如今害怕了。
所以尽数归还,把黑锅扔给元朝。
小国寡民,恬不知耻!
……
“另,高丽还向陛下敬献百名美姬,据悉,都是高丽贵族之女,其中两位美姬,是高丽翁主,一位是高丽国主幼妹,一位是高丽国主之女……”
……
朱元璋及百官脸上,这才露出笑容。
高丽人为了让大明承认他们。
送百名贵女也就算了。
国主连妹妹和女儿都送来了。
待斥候汇报完,被禁军带下去后,朱元璋环视群臣,含笑询问:“诸位爱卿,都说说,朝廷该以何种规格,接待高丽使节?”
胡惟庸瞥了眼朱元璋。
朱皇帝虽然没说一句:这是咱儿子的功劳。
可脸上表情已经这般说了。
随即,跨列而出,“陛下,朱秀才乃促成此事的最大功臣,臣以为,不如让朱秀才,领礼部迎接。”
“胜利者,迎接失败者,即彰显我天朝上国气度,也可震慑高丽,此等撮尔小国,最是反复无常。”
我们家这个混账老四,不喜欢抛头露面。
朱元璋遗憾腹诽一句,虽然也觉胡惟庸的提议甚好,可他知道,混账老四肯定不乐意。
这种小事,还是算了。
指使多了,混账东西不高兴,可能撂挑子不干。
好钢还是用在刀刃上吧。
当然,他的想法,百官就没必要知晓了。
旋即摇头,“高丽使节团,还不配让咱家老四迎接,咱看,就礼部代表咱迎接吧。”
胡惟庸微微愣怔。
他本想迎合朱皇帝心意,所以才如此提议。
拍马腿上了?
“赵翥!”
礼部尚书忙站出来,“臣在!”
“你带礼部,迎接高丽使节。”
“臣遵旨!”
……
消息很快就从宫内传出。
金陵百姓纷纷议论。
“高丽要向咱们大明称臣纳贡?”
“对!据说,此番高丽送来一百多个美姬,其中还有高丽翁主。”
“翁主是什么?”
“高丽国公主,他们不敢僭越使用公主这个称呼,所以称自家公主翁主。”
“要说这高丽抛弃北元,转而尊奉咱们大明,还得归功燕王转战万里,纵横草原。”
“话说,燕王回来后,怎么一直不露面?该不会还没从徐家小姐的温柔乡出来吧?”
……
噗!
徐妙云忍不住笑出声,扭头,用一个色彩艳丽的傩戏面具挡住红扑扑俏脸,转身,揶揄笑问:“燕王是不是还沉浸在徐家小姐编织的温柔乡?”
朱棣抱着小祈婳、小雍鸣,笑着瞪了眼。
百姓可真能胡思乱想。
他回来都多久了。
还好,还好,说的比较含蓄。
至少没说:燕王累倒在徐家小姐香榻上!
六部督查告一段落了。
接下来就是一些勋贵、皇亲国戚了。
孩子们来金陵,还没带孩子们出来好好看看金陵。
且这段时间,孩子们也挺紧张的,就带孩子们出来放松放松。
怎么也想不到,竟然听到百姓这般议论他。
徐妙云掏出几文钱,买下面具,和朱棣继续往前走。
含笑偷偷看着朱棣,“你要是再不露面,我在百姓心中,就成褒姒妲己了。”
“你?”
朱棣故意瞥了眼,低笑,“等你的小腰,不动不动离家出走时,再说自己是褒姒妲己吧。”
噗!
徐妙云含笑低头,提步,脚尖‘恶狠狠’踩踏朱棣影子。
片刻后,俏脸微红抬头,微微靠近一些,“这回高丽敬献两位翁主,我推断,高丽国主的妹妹,应该是敬献父皇的,高丽国主之女,会不会是敬献你的,你要喜欢,我举双手支持……”
话音未落,朱棣抬头瞪视之前。
人已经怂了吧唧,忍笑快步往前走去。
朱棣笑着摇头,低头看着小雍鸣、小祈婳,“你们这个娘亲,又菜又爱玩,喜欢惹事,又怂怂的。”
两小家伙抬头,瞪着大眼睛看着朱棣,仿佛在说:怂吗?那是对阿爹你吧?
片刻后,朱棣追上徐妙云,低声恶狠狠道:“别太累了,做好今晚小腰离家出走的准备,白天太累了,晚上你想离家出走,都走不成了!”
……
当夜。
吕府。
书房。
吕兆瞧着吕本犹犹豫豫,终于忍不住开口:“父亲,明天就要督查咱们家了,这段时间,我也让账房做了两手准备,到底要不要隐瞒一些,您得下决心了!”
他实在搞不懂,父亲到底怕什么。
太子都已经教训过朱四郎:不给你,就不是你的,给你,才是你的!
就算真被朱四郎查到了。
他朱四郎敢动吕家?
他妹妹是太子侧妃!
他外甥是太子的儿子!
查出吕家,就是打太子脸,抹黑太子!
朱四郎即便查出来,也一定会当做没发生。
吕本狠狠瞪视,“我说了,现在一切都要以允炆为中心,咱们吕家要成为太子喜欢允炆的加分项,而非扣分项!”
他一直没打听到。
那些企图蒙混过关,却被发现的同僚,到底如何被朱四郎发现漏洞。
从田亩数量,和账簿的粮食收成,发现了端倪?
这的确有可能。
毕竟,田地的产出虽然不等。
但基本就是在朝廷统计的均数上下波动罢了。
……
诸如此类破绽,能想到的,他都想到了。
按理说,把做出来的假帐,交给朱四郎,应该能蒙混过关。
可万一呢?
给太子抹黑。
太子必然厌恶吕家。
砰!
就在此时,门突然传出响动。
吕本、吕兆脸色顿变。
吕兆猛地跳起,箭步冲向房门,开门怒叱:“谁!”
无人应答,安静的只有风声……
吕本黑着脸走来,低头……
一个信封摆放在门口。
弯腰,神色凝重拿起信封,左右查看,确定无人后,压抑吩咐:“关门!”
啪!
父子二人关门,折返书桌。
吕本坐下,盯着信封,沉思片刻后,双手颤抖拿起信封打开。
看清里面东西时。
脸色瞬变。
“父亲,怎么是一道折子?”
“不……不是普通折子……”吕本老脸蜡白,嘴唇哆嗦,声音发颤,“是锦衣卫密奏……”
他在太子书房,见过类似的密奏。
这是锦衣卫闻风奏报的专用密奏。
噗通!
吕兆脚跟发软,跌坐在地。
吕本恨铁不成钢瞪了眼,就这点胆魄,还大言不惭,说什么不怕朱四郎。
狐假虎威的废物!
要是没了和太子这层关系,他又死了,这个儿子,什么都不是!
‘无论付出多大代价,都要让太子爷,喜爱允炆,如现在朱皇帝喜爱朱四郎!’
这一想法,从未如此刻这般坚定。
儿子是个扶不上墙的阿斗。
吕家兴衰荣辱,全靠闺女和允炆了。
他的目标不高。
那个时不时出现在脑海的魔念,尽管时不时闪现,但他绝不敢妄想。
更不敢付诸实践。
只要允炆能像现在的朱四郎就行。
瞧瞧朱四郎现在多威风。
在朱皇帝心目中的地位,恐怕已经和太子爷不相上下了!
朱四郎可以。
他外孙也可以!
吕本深吸一口气,收敛思绪,颤颤巍巍打开密奏:属下密查,查出,乃太子岳父……
啪嗒!
吕本手一哆嗦,密奏掉落桌案。
北平十局!
姚广孝和朱棣在北平秦王府对弈,他吩咐心腹,把消息捅出去,造成整个北平轰动。
竟然被锦衣卫掌握了!
朱皇帝知否?
太子知否?
是谁把这东西,送到他府外?
朱四郎?
不可能!
……
极度恐惧中,吕本脑子乱糟糟,各种猜测冒出来。
差点自己把自己吓死。
好一会儿,总算冷静。
苍白脸上,冷汗涔涔。
“父……父亲,这是谁送来的?想要干什么?”吕兆双手撑着桌案,结结巴巴惊恐询问。
在吕本极度恐惧时,吕兆也看过了密奏内容。
吕兆双目圆睁,惊恐看着吕本。
他想不明白,父亲为何胆大包天,做这等犯忌讳之事。
吕本闻声回神,瞪视吕兆,“为父这么做,是在捧杀朱四郎!”
“父亲,这段时间,金陵百姓热议朱四郎……”
吕本冷笑摇头,“这不是为父做的,应该是另一伙人,想要捧杀朱四郎,想要太子爷和朱四郎反目成仇的,可不止为父一人。”
话罢,冷冷瞪视,补充道:“此事,对外不许声张!”
吕兆忙点头。
让太子爷和朱四郎反目成仇,想想就让人兴奋。
朱四郎死定了!
但这么大的事情,一旦被朱皇帝察觉,就得掉脑袋。
关乎性命,他得多傻,才会对外声张。
吕兆视线重新落在密奏上,“父亲,是什么人把这东西,送到书房外?”
吕本拧眉,“这东西,应该是以前的北平锦衣卫总旗,也就是现在的百户纪纲调查出来的……”
但纪纲才来京城多久。
且只是一个百户。
不可能在吕家安插探子。
能接触这份密奏,且能安排人,送到书房外。
有且只有一人……
“蒋瓛!”
吕本很快就锁定了蒋瓛,“这份东西是蒋瓛送来的!都过去这么长时间,他有很多机会做这件事,偏偏今晚……”
话音戛然而止。
吕本脸色变了变,随即抬头,吩咐:“明日,朱四郎学生来督查,交代,全都交代!”
蒋瓛偏偏选今晚,是向他示警!
至于为何没有直接夹个纸条之类告知。
这鹰犬头子,是一点把柄都不想给他。
他也永远不可能,拿着这份密奏去揭发蒋瓛。
揭发蒋瓛,就等于揭发自己。
……
“示警同时,蒋瓛也在向咱们父子示好,这份密奏,大概率被蒋瓛压下了,朱皇帝并不知晓……”
说着,吕本就把密奏放到灯烛上点燃。
亲眼盯着密奏化为灰烬,焚烧的一点不剩后。
呼!
才长长吐了口浊气。
吕兆也松了口气,拧眉狐疑道:“父亲,蒋瓛为什么要向咱们示好?”
……
“指挥使,示警已经发出。”
镇抚司衙门。
昏暗官房内。
千户站在门口阴暗角落,低声道。
哼!
蒋瓛气哼一声,“吕氏父子都是蠢货!”
他本打算,留着这道密奏,将来在关键时刻,或许可以用这道密奏,拿捏吕本。
吕本是太子侧妃之父。
拿捏住吕本,可以得到很多利益。
甚至关键时刻,可以成为护身符!
可吕氏父子心疼一点财货的愚蠢行为,让他不得不把拿捏改为示好。
示好就意味着。
将来与吕本合作,至少得是互利互惠才行。
他为何不写一张纸条,告诉吕本:锦衣卫已将百官案底,秘密移交朱四郎?
这种纸条,提及锦衣卫,就是给吕本送把柄!
他宁愿使用这道密奏,也不会送把柄给吕本。
“算了,吕本毕竟是太子侧妃之父,交好就交好吧。”
其实,他更想和常家人交好。
这不是没机会嘛。
……
翌日。
孩子们再次出现在朱紫巷。
勋贵、皇亲国戚十分配合。
……
第三日。
张榜日。
礼部。
尚书官房。
赵翥一边收拾,一边交代左右侍郎:“我要去迎接高丽使节团,举人考排名顺序议定后,就马上派人去城内张贴,这件事,不必请示陛下了,就算请示,陛下为避嫌,也不会过问。”
“让他们公平公正!科举考,绝不许带入个人情绪!”
……
科举阅卷,有一个标准流程。
一阅,要选出能上榜的。
二阅,就要匿名对考生试卷,进行一次名次排序。
三阅,拆掉籍贯栏封条,对排序进行微调,这样做,主要是考虑地域平衡问题。
虽然分南榜北榜。
可一榜之内,地域与地域间,也有差距,有些读书不昌盛的地域,朝廷总要通过微调名次,予以一定照顾。
今年举人考,拖到张榜日,都无法统一意见,问题就出在朱四郎的排名。
此番参与评阅的官员,好几个是支持太子的。
三阅拆除封条后,朱四郎的名次就成了众人争执的焦点。
之前他一直没表态,就是想等这几位同僚,自行统一意见。
可现在看起来,他不插手,是不行了。
遏制朱四郎,还可以想其他法子。
绝不能以破坏科举公平为代价!
他绝不容许这种事发生。
“告诉所有参与阅卷的同僚,对待每个上榜士子,只把他们当做寒窗苦读的读书人,不要因人家是皇子,就把这种与科举无关的因素考虑进去!”
要是阅卷同僚,只把朱四郎当个读书人看待。
按照对待读书人的标准,审阅朱四郎的考卷。
或许,早有结论了。
“下官马上将大人的吩咐,传达给各位同僚。”
……
于此同时。
应天府衙外。
已是人山人海。
“怎么还不张榜。”
“可不,俺现在就想知道朱四郎有没有中举,考了多少名。”
“俺也是,俺还想看完,赶着去城外,看高丽人长啥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