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
一辆驴车缓缓驶入朱紫巷。
夏时敏夫妇也在金陵城小住过一段时间,自然知道,这里住的都是些什么人。
夫妇二人相互对视:朱兄弟泰山住朱紫巷?
夏时敏有些拘谨,转头……
毛老六正赶着小毛驴,向徐府方向张头探脑……
“六叔,朱兄弟泰山住这条巷子?”
闻声,毛老六回神,笑着点点头,“对。”
“那朱兄弟?”夏时敏想到某种可能,可又不敢相信。
他和一位皇子成同窗好友?
而这位皇子,拿得了䦆头,还拿得了笔。
更在前不久,转进万里,杀穿整个草原凯旋?
不可能,不可能……
毛老六见夏时敏摇头,笑笑:“等见了少爷、少夫人,他们会和你们解释。”
夏时敏夫妇跟他一起回金陵,参加科举考试。
他总不能拒绝吧?
何况他家少爷,现在都已经名震天下了。
告诉夏时敏也没关系。
这夫妇俩,他替少爷、少夫人观察了好几个月,很不错的人。
也不是多嘴之人,能保守秘密。
即便他们知晓少爷身份,也不会回村儿里宣扬。
倒不是怕乡亲们所求无度。
土桥村村风很正,不会发生这种事。
只是乡亲们若是知道少爷、少夫人的身份,怕是就不敢像以前那样。
少爷和少夫人,肯定不希望乡亲们拘谨。
“晦气!”
毛老六突然嘀咕一声,夏时敏听闻后,顺毛老六视线看去……
吕本从府内走出。
刚要上马车,注意到毛老六,微微皱眉,盯着牵引板车的毛驴,不由想到口技之事。
唇角狠狠抽抽。
啪!
靠近,要避让时,毛老六用鞭子轻轻抽打毛驴,杨老八他们疼惜这些牲口,超过疼惜自家婆娘。
和他们待久了,他对这些牲口,也下不去重手了。
咴儿咴儿……
这驴也娇气,鞭子落下,仰头嘶鸣抗议。
毛老六瞬间想到口技之事。
噗!
笑出声同时,努力抿唇憋住笑意。
天地良心,他真不是故意的。
要么就是天意。
要么就怪杨老八他们,把这驴养的太娇气了!
吕本眼睛喷火目视驴车从车边经过,紧咬后槽牙,直到驴车走远,才收回视线。
随即,脸色阴沉,转身回府。
车夫错愕中回神,忙问:“老爷,不走了?”
“不走了!”吕本阴冷回了声。
本来,太子暗示他,尽快动身回北平。
可现在他决定多停留几日。
毛阿六不过是庇护在朱四郎羽翼下一条丧家之犬,也配嘲笑他?
他要等朱四郎考完再走。
这回,他朱四郎考不进前十甲,整个朱紫巷都有笑话的借口了!
……
“六叔。”
“六叔,又给小少爷和小小姐带什么了?”
……
毛老六赶车来到徐府侧门,家丁一边帮忙开门,一边笑着询问。
夏天时。
六叔带了一车嫩玉米棒子。
府中,就连他们这些家丁都吃到了。
毛老六笑着和家丁寒暄几句,赶着驴车入内。
等朱棣、徐妙云听到动静赶来时,毛老六正在卸车,“魏国公,这是今年的新粮食……”
徐达笑着观察毛骧。
这个毛骧,现在这种日子,倒是过的十分享受。
“毛老六!”
朱棣站在后面笑着喊了一声。
毛老六立刻转身,看到朱棣后,快步走上去,围着朱棣转了一圈,竖起大拇指,“少爷现在可名震天下了,咱们村儿都知道了……”
“不过,少爷要是带上我,这仗肯定能赢得更漂亮些。”
朱棣没好气瞪了眼,询问:“夏大哥没和你一起来?”
“来了,辉祖少爷请去客厅了。”
朱棣点点头。
见毛老六一双眼睛,眼巴巴盯着雍鸣、祈婳挤眉弄眼,还不知从哪里,变戏法般,变出几只草编蚂蚱,没好气道:“你帮我和妙云带着雍鸣和祈婳。”
毛老六顿时乐的合不拢嘴,忙不迭伸手接过。
朱棣和徐达说了几句,就往会客厅走去。
……
靠近会客厅,就听辉祖在说话。
“夏大哥,你们不要拘谨,咱们在土桥村怎么样,现在还怎么样……”
徐妙云听着,不由莞尔一笑,“这一年,辉祖在村里和乡亲们摸爬滚打,变化挺大的。”
朱棣笑着点头,加快脚步。
屋内三人听到脚步声转头。
见朱棣和徐妙云进来,夏时敏夫妇有些拘谨起身,“朱兄弟……”
刚开口,意识到不对,夏时敏忙改口:“夏时敏拜见……”
朱棣一把扶住夏时敏,笑着摇头:“夏大哥,我现在就是个平头百姓,你要是称呼我以前的身份,可就坏了规矩。”
徐辉祖点点头离开。
朱棣和夏时敏聊了几句。
夏时敏夫妇渐渐放松。
落座后,朱棣问起了孩子们的情况,村里秋收情况,辉祖很了解,据说,今年大丰收。
三座粮仓都放不下。
八叔主持,村儿里提前把约定好,分给每家每户的粮食分了。
不过,辉祖对孩子们的学业,了解的不多。
……
啪嗒!
江宁。
浪浪烤鱼包间内。
蒋进忠手中筷子掉在桌面,圆圆肉饼子脸格外精彩,小眼睛瞪大,盯着对面……
周浪极力忍笑。
他是昨天回来的。
要是回来晚一点,蒋胖子或许就跑去土桥村了。
本想给蒋胖子写信告知的。
这回好了,能亲眼目睹蒋胖子的精彩表情。
杨荣坐在旁边,不解看着蒋进忠。
“你再说一遍……”好一会儿,蒋进忠才回神。
周浪含笑道:“朱先生就是燕王朱棣,这回率领我们纵横草原……”
“天杀的!”
蒋进忠突然大叫一声,蹦起来,外面的客人都被惊动。
蒋胖子在包间地上来回转动,“你们谁都别说话,让我静静,让我想想,我做过什么蠢事。”
第一次见面。
纳头便拜试探。
确定朱先生和燕王没关系后,就颐指气使的吩咐燕王给他烤鱼……
……
当着燕王的面,毫无保留展示自己的虚荣心,让孩子们称呼蒋青天……
……
啪!
想着想着,蒋进忠突然抬手掩面,“没脸活了!我没脸活了!”
不反思不知道,他竟然做了这么多蠢事!
因为真正把朱先生当朋友,所以他毫不掩饰自身缺点。
口腹之欲贪吃、贪慕虚荣、喜欢吹牛、嘚瑟……
……
蒋进忠不知社死这个词。
但此刻,深刻体会了全方位社死的感觉。
周浪起身,笑着把蒋进忠拉回桌上,“蒋大人,说不准朱先生还就喜欢你这些缺点,说实话,你这些缺点,都不是什么大毛病,反而挺讨人喜的,要不然,朱先生的性格,怎么可能提点你……”
蒋进忠眼睛渐渐发亮。
社死表情消失,转而变为窃喜。
啪!
某刻,肉乎乎的手掌,重重拍在周浪肩头,手舞足蹈,“对啊!这才是我的优点!优势!”
杨荣感觉太丢脸了。
默默低下头。
他先生什么都好,满身缺点也不算什么。
可就这自我陶醉,自我满足,他一个孩子都看不下去。
周浪唇角抽抽。
余光瞥视杨荣,十分同情。
以前,他就成天被蒋胖子这种自我陶醉摧残。
不行,必须给蒋胖子泼一盆凉水!
“蒋大人,皇后娘娘还召见了我……”
周浪很了解蒋进忠,此言一出,蒋进忠陶醉的神色瞬间定格,一双小眼睛,嫉妒的冒光,“太子召见我,我带着你,你有见皇后娘娘的机会,却不想着我……”
……
这一天。
蒋进忠彻底自闭了。
直到午后,才恢复过来,然后就开始神经质收拾行李。
杨荣一边跟着收拾,一边不解询问:“先生,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蒋进忠停下手中动作,伸手在杨荣小脑袋上拍了三下,“先生豁出去,不要这张脸,也要给你这个弟子铺一条路,去金陵城,带你去见先生的贵人。”
……
翌日五更天。
阁楼小屋灯烛早早亮起。
两个小家伙提前吃过‘早饭’后,昏昏欲睡。
徐妙云一边给两个小家伙穿衣服,一边轻声道:“坚持一下,咱们送阿爹进考场后再睡。”
朱棣整理着床铺。
笑道:“我都说了,一个人可以的,你非要折腾他们俩。”
“那不一样。”徐妙云笑笑,看着小雍鸣,“雍鸣,你说,娘亲说的对不对?”
小雍鸣听闻喊他,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眼皮摇摇晃晃,实在坚持不住,又闭上。
哈哈……
朱棣看到这一幕,不由被逗笑。
徐妙云笑着,伸出手指,点了点小雍鸣,“小懒虫,你阿爹说得对,生儿子就是讨债的!现在就让人又气又无奈,将来你指不定怎么折腾你阿爹呢!”
欢声笑语不时从阁楼传出。
……
皇宫。
奉天殿外。
百官等着开朝,也在热闹议论着。
“这回,朱秀才能不能考中举人?”
“这要是考中了,就是连冲三关了吧?”
“考中应该没什么问题,就看这回能考什么名次,能不能考入前十甲,院试考的难度,只能证明,朱秀才有考中举人的实力,但能不能入围十甲,可说不准。”
……
就在百官议论中,一小太监匆匆跑来,大声传令:“陛下有旨,今日休朝!”
热闹议论声瞬间消失。
所有人错愕看着小太监离开。
“陛下肯定是出宫送朱秀才进考场!”
“不会吧,上次都没去,这次去?”
“上次和这次能一样嘛?上次朱四郎还不是陛下的心头肉!”
……
胡惟庸走在群臣前面,听着议论声,想着心事,往官房走去。
“胡大人!”
急促声从前面传来,打断胡惟庸思绪。
循声看去……
蒋瓛步履匆匆靠近,“陛下呢?”
“蒋大人,有什么急事,今日休朝,我等也不知陛下去了何处。”
“吐蕃叛乱,云南也蠢蠢欲动!”蒋瓛焦急道。
群臣瞬间停下脚步。
胡惟庸脸色瞬间凝重,提点:“我们猜测陛下应该去考场,送朱秀才了,你可以去考场附近找找。”
蒋瓛离开后。
胡惟庸和李善长相互对视,随即不动声色离开。
回到官房。
胡惟庸关上门,转身刹那,激动道:“恩师,和朱皇帝摊牌的机会,是不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