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瓛可不知,继毛骧之后,他尚未继承毛骧的指挥使职位,却继承了别人对毛骧的诅咒。
很多人,正在暗中咬牙切齿的咒骂他。
来到御书房外。
顺着开着的房门,看到伏案审阅奏折的朱元璋,暗暗吸气,收敛脸上其他情绪以及戾气。
低头,恭敬顺从,迈着小碎步走了进去。
直抵御案前,“禀皇爷,土桥村锦衣卫飞鸽传回消息,徐大丫顺利生产……”
啪嗒!
朱元璋手中朱笔掉落,唰的抬头,忙急切追问:“男孩儿女孩儿?什么时候生的?”
蒋瓛微微抬头窥探……
朱元璋的嘴角已经快咧到耳根了,满脸的喜悦,一双龙眸,溢满喜悦之色。
蒋瓛挤出一丝笑容。
噗通!
跪倒,双手高高捧起信鸽带回的纸条,装出一副喜悦模样,大声恭喜道:“恭喜皇爷,男女都有!昨夜子时前出生。”
男女都有?
朱元璋反而一下愣怔住了。
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男女都有……”
小声喃呢一句。
哈哈……
总算回过神,猛然爽朗大笑,快步从御案后绕出来,从蒋瓛手中拿过纸条,看着上面短短的十几个字,尽管有一半是白字。
可这回,不影响他读取信息。
老大是个男娃。
老二是个女娃!
混球老四,一下子儿女双全,凑出了一个好字。
“准备爆竹!马上准备爆竹!”朱元璋快步往外走去,大笑吩咐蜂拥跟在身后的宫女、太监。
朱元璋出御书房,直奔马秀英寝宫。
沿途凡是遇到宫女、太监,就笑着吩咐:“准备爆竹!”
碰不到人,就低声笑骂:“这个混球行啊!一生生俩,小母牛上天,本事了不得啊!”
……
往日去坤宁宫,也没觉路程有多远。
可今天,朱元璋罕见有些埋怨,坤宁宫距离御书房太远了。
片刻后。
抵近宫院,就笑着大喊:“秀英!秀英!妹子!”
宫院值守的宫女太监,一边快速低头,一边惊讶的张大嘴。
陛下高兴的如此不顾仪态,倒不是没有,但少之又少!
“愣着干什么,快去准备爆竹!”
朱元璋闯入宫院后,就催促行礼的宫女、太监。
“秀英!”
马秀英闻讯从寝殿内走出,循着声音看去……
瞧着朱元璋毫不顾仪态,顿时没好气笑道:“什么事让你这么高兴,还记不记得,你是一国之君了?”
“咱这会儿不是一国之君,只是一个祖父!”朱元璋远远笑道。
马秀英微微皱眉,下一秒,惊喜一闪而逝,笑着惊喜追问:“妙云丫头生了?”
“生了!”
“还生出一个惊雷!”
马秀英气的瞪了眼,生出个惊雷,这算好话吗?
你是真不想当这个祖父了!
“老四这混球,是小母牛上天,要膨胀了,一生生俩,老大男娃,老二是个明珠!”
站在马秀英身边的小侍女明霞一直在偷笑,听闻瞬间,小嘴瞬间张大。
宫院内,所有宫人,全都惊呆了。
马秀英瞪大眼睛,眼中惊讶之色一闪而逝,紧接着,浓浓的笑意从瞳孔涌出,瞬间在眼眶内蔓延。
然后蔓延至整个面部。
快走几步迎上去,从朱元璋手中夺过小纸条。
平安、老大男、老二女这些信息,快速被马秀英从一行白字中读取出来。
感觉不真实、不放心,又看了一遍,随即笑着低声道:“这两孩子,生个孩子,都能不声不响,弄出这么大动静……”
哈哈……
‘还说咱,你不也一样被震惊了。’
朱元璋腹诽着,爽朗大笑,催促道:“快回去收拾收拾,准备准备,今天就去土桥村,儿媳坐月子,你这个婆婆怎么能不去呢!”
马秀英心早飞到土桥村了。
却慢条斯理的把纸条折叠好,似笑非笑道:“老大家、老二家生养,我也没伺候,现在妙云生孩子,我亲自去,会不会引起其他几个孩子嫉妒,我看还是算……”
“她们敢!”朱元璋立即瞪眼,“能一样嘛!她们生养,身边有多少人围着她们转,奶娘、宫女,没有两百个,也有一百个!”
“老四家现在是庶民,没这些条件,按照普通百姓家,儿媳生养,就要儿媳的婆婆和母亲去照顾坐月子,妙云娘不是走的早吗,现在只能你受累一点,其实也没多少事情,老四那个混球,肯定舍不得让你受累。”
‘你去,就是替咱,拉拢小夫妻两,这种时候,当父母的不表态,怎么缓和关系。’朱元璋默默补充一句。
这话他不好意思说出来。
但秀英肯定明白。
哼!
马秀英笑着瞪了眼朱元璋,夫妻几十年,这男人肚子里那点花花肠子,她能不知道?
马秀英转身入殿,边走边询问:“到时候,要不要跟小夫妻两说说,这是你的意思?”
“你要实在想说,就说吧,咱不在你身边,也捂不住你的嘴!”
“要不要说说,你听到消息,是多么高兴,而且早给孩子起好了名字?”
“这个……你要实在忍不住,就说吧,可这是你自己要说的,不是咱强迫你说的,记住,说话的时候,注意方式方法和态度,千万不要把事情搞砸了……”
……
明霞低头跟在后面,听着朱元璋强撑着面子,又卑微的话,极力忍着笑。
……
砰砰砰……
很快,御书房方向、坤宁宫方向就响起了爆竹。
爆竹声,引得百官纷纷侧目。
“放爆竹?”
“蒋瓛不是去告密?不是整咱们?是一件好事?”
“快去打听打听。”
“快去打听,发生了什么!”
……
很快,打听消息的人,就气喘吁吁跑回来,冲入六部官衙,大声呼喊。
“徐大丫生了!”
“怪不得皇帝高兴呢。”
“徐大丫生了,而且生了两!一男一女!”
“朱四郎这么厉害!”
“一胎凑出一个好字,怪不得陛下这么高兴呢。”
“等着看皇帝接下来的行动吧,这个行动,一定程度,会反映出,皇帝对朱四郎的重视程度!”
……
消息很快插上翅膀,传遍六部官衙,官员们震惊议论中,一双双眼睛,紧盯坤宁宫。
……
“这对长命锁给咱孙儿孙女带上,你要是实在忍不住,可以告诉两个小家伙,这是祖父送给他们的。”
“还有这个……”
“对了,要不要带个奶娘?”
……
啪!
某刻,马秀英实在烦不胜烦,猛地一拍桌案,没好气看向朱元璋。
朱元璋心不甘情不愿闭嘴。
马秀英气笑了,提醒道:“就在几个月前,你还在监视折腾老四,突然变得这么好,会让小夫妻两感到不适应的!”
这个男人总是这样。
瞧着不顺眼不顺心,就可劲儿的敲打。
他瞧着顺眼了,态度就会骤然急转。
也得亏他是皇帝。
当然,他这种性格,也是做了皇帝才养成的。
用这种态度,对待那些想从他这里求名、求利、求权的人来说,无论他的态度怎么变都无所谓。
可老四他们不一样。
小夫妻两,无所求,想要缓和关系,就不能着急,得一步步慢慢来。
除非,重八现在能拉下脸皮,跟她一起去土桥村。
当着老四的面,承认一句,以前误会老四了。
做不到,就不能着急。
“我知道你迫不及待想改善关系,跑去抱孙子,也不是没办法,除非你今天就跟着我一起去,厚着脸皮去……”
朱元璋低头,唇角抽抽。
去了肯定能抱上孙子。
可万一老四夫妇脸上没个笑意,或者,努力挤出一点,心不甘情不愿的笑意,他多没面子,多难堪!
尤其是,当初他盛怒之下,还故意对外放出狠话。
让老四的孩子,六七岁时,跟着老四去牵牛耕地,吃不上皇孙能吃到的精美食物。
……
诸如这类话,肯定传到老四夫妇耳中了。
‘哎!悔不该当初啊!’
朱元璋懊悔的拍了拍膝盖。
马秀英笑着瞥视,把包袱扎好,交给明霞,叮嘱道:“这次我一去,最少一个月,你照顾好自己。”
她才不会安慰这个男人。
这次的教训深刻。
让他好好反思反思。
朱元璋抬头,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你放心吧,咱这么大个人,这么多人伺候着,你安心去把咱的两个小孙孙照顾好就行。”
送马秀英出去。
马秀英上车。
朱元璋忍不住,快步来到车窗口,撩起帘子,叮嘱道:“记得,选个恰当时机,说说族谱的事情。”
说着,瞥了眼明霞。
明霞立刻化身鹧鸪鸟,低下头,努力缩起脖子。
恨不得直接把耳朵堵上。
朱元璋冲马秀英招了招手。
马秀英忍笑靠近。
朱元璋才笑着,用只两人能听到的声音,低语,“一个月时间,经常在小夫妻两身边,你多在他们耳边,念叨念叨咱的好……”
噗!
尽管早猜到了,可真听到时,马秀英还是忍不住笑了。
又好气又好笑瞪了眼,“你就是自作自受!活该!”
话罢,气的放下帘子。
“走!”
“还有冲刺会试,提醒那混球,别守着两个小家伙和妙云丫头,就忘了冲击会试!一个月后,就是院试了!”
朱元璋冲着马车,黑着脸大喊提醒,等马车消失在视线中,扭头看了看周围低头值守的宫女、太监。
想到一下子多了一个孙儿、一个孙女,又高兴笑了,小声笑骂离开:“小母牛上天,可把那混球了不得了!”
……
马秀英虽然低调出宫,可还是被紧盯关注的百官注意到了。
吕本目视马车离开,转身回到官房,脸色瞬间变黑。
右相官房。
胡惟庸关上窗户转身,余光瞥视喝茶的李善长,脸色十分不好看的在旁侧落座,“恩师,皇后第一时间出宫,极有可能还是去照顾徐大丫坐月子。”
……
如今看来,朱四郎入仕途,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
再想到,近期在百官中,流传的议论内容。
胡惟庸脸色更加难堪,转头,紧盯李善长,“恩师,近期所谓朱四郎最终取代我的那些言论,您也听到了吧?”
“这是不是太子系,借刀杀人的诡计!”
李善长这才停下品茶的动作,缓缓放下茶杯,似笑非笑:“为什么一定是太子系,为什么不可以是……”
李善长抬手,指了指天暗示。
胡惟庸脸色巨变,瞳孔猛地收缩。
压着声音,艰涩道:“恩师意思是,流传的议论,是皇帝安排,根本不是太子系的人!”
太子系没有任何动静,默认了。
只是觉得这样有利可图罢了。
“近期,你要低调做人,兢兢业业做事,把你那些不干净的事情,收拾干净,以我对皇帝的了解,这叫吹风惊蛇,把你逼急了,让你犯错!”
“当然,针对的并不止你一个人,所有和皇权争权的文武官员,都在皇帝惊蛇范围内。”
李善长悠悠说着。
朱皇帝,就是逼着胡惟庸,以及很多人,产生紧迫感,急了慌了,就越容易做出不理智的行为,越容易犯下致命错误!
可惜,朱皇帝忘记了,他李善长很了解他!
他早看出,皇帝似乎对相制很抵触。
所以才请辞隐退。
但他不会告诉胡惟庸。
在确保自己平安落地的情况,他还希望,通过支持提点这个学生,和皇帝斗一斗。
万一皇帝输了呢?
毕竟相制已经近千年了。
百官、读书人对这一制度的认同已经深入人心。
这一制度,也关乎百官利益。
未必没有赢得可能!
赢了。
胡惟庸作为领头人,肯定收割最丰厚的回报,成为真正的百官凤首。
可他也能收获足够多的感激,为子孙后代,留下一笔丰厚的政治遗产。
“多谢恩师提点!”
胡惟庸起身,郑重一拜,真诚恳切请求:“恩师,学生需要您的支持和提点,他们父子厉害,咱们老师学生,也未必不能和他们掰掰手腕!”
李善长看着胡惟庸弯腰执弟子礼。
自从胡惟庸当了宰相后,见了他虽然还执弟子礼,可早些年的谦卑恭从早没了。
朱皇帝厉害。
朱四郎也早用行动表明不简单。
胡惟庸终于感到压力,重拾以往对他的谦卑。
如此,他们未必没有赢面!
李善长笑着起身,扶起胡惟庸,拍着胡惟庸肩膀,“不要急,在和高手对弈时,要洗干净手,静心明性,把一切干扰对弈的事情,处理干净。”
“学生明白。”
他必须先把自己的脏事、把柄想办法遮掩掉,处理干净,这样才能打好这场仗。
……
远在土桥村的朱棣,并不清楚金陵城内,一些事情,也因为他的蝴蝶翅膀煽动,开始发生细微变化。
临近中午。
王老先生,终于带着孩子们回来了。
王老先生见到朱棣时,就郑重一拜,“朱先生,老朽厚着脸皮,无论如何,都要和你抢弟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