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宋思阮见顾老太太的时候，她对这件事的态度还很坚决，宁可装傻充愣，也不愿意听她未必就是反驳的意见。
可到了今天，她的态度却反而变得迟疑起来。
这就说明人刻在骨子里的善良是无论如何都抹不掉的，哪怕为了自己最在意的人，她打定主意要做一回恶，但等到冷静下来仔细地想一想，还是会怀疑自己的决定到底对不对。
宋思阮没急于表态，故作听不懂地问了一句：“奶奶，您不是都已经决定好了吗？这会儿难不成还想反悔吗？”
反悔当然是不至于的。
为了顾老爷子，别说只是作恶，让她得罪全天下的人她也绝对不会眨一下眼。
顾老太太将宋思阮拉到自己的身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她的手背：“我知道，前天我想答应江岑的时候，你其实是持反对意见的，这个做法的确不太恰当，为了让老爷子能够有清醒过来的机会，无辜的人得替他承担死亡的风险，可是思阮啊，比起做一个善良的人来，我更愿意让他清醒过来，就当我是个恶人吧！等到你在意的人出了同样的事情，你站在我今天所处的这个位置，你就知道我的纠结与挣扎了，我这也是……没有办法当中的办法了！”
宋思阮理解。
她怎么会不理解呢？
只不过被试药的那个人是她爸爸，让她站在了与顾老太太截然相反的立场上。
可扪心自问，如果让她站在顾老太太的位置上，她又能不能够为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而放弃让自己的爸爸彻底清醒过来的机会呢？
她不知道。
既然如此，她就没有任何的理由去苛责顾老太太。
“奶奶，您千万不要这么想。”宋思阮也反过来拍了拍她的手背，“一辈子那么长，没有人到死的时候，敢说自己连一个自私的想法都没有冒出来过，一件错事也没有做过，更何况，爷爷是跟您相濡以沫了大半辈子的人，如果有这样一个办法可以让他清醒过来，而您却没有去尝试，以后想起来也会觉得后悔不已的，这是人之常情，很正常。”
“你真的这么认为？”顾老太太有些意外，没想到宋思阮居然通情达理到了这种程度。
她原本还在想，做出这个残忍的决定之后，她最难面对的人恐怕就是宋思阮了。
因为顾老爷子的命是她救回来的，可以说，没有她，她连答应江岑的机会都没有。
可她却根本连她的意见都懒得听，只想自私地让别人去承担风险，以换取顾老爷子清醒过来的一丝机会。
想到这，顾老太太实在觉得羞愧难当。
宋思阮笑了笑：“当然啦，奶奶，咱们不仅要答应江岑的要求，还得替他着想着想，表现出顾家的一点诚意来。”
“怎么个意思？”顾老太太皱着眉头有些疑惑。
宋思阮继续问：“奶奶，自从您答应江岑的要求以后，他有没有再打电话过来，向您询问芷菱的一些情况？”
顾老太太仔细地回忆了一下：“没有，别说之后的电话了，哪怕是他打来的第一个，就是你也在场的那天，他除了在交换条件里提到过芷菱之外，多余的话，还真的一句都没有了。”
宋思阮之所以这么问，也不过就是想从侧面了解一下江岑的想法。
如今看来，他跟顾老太太交易的目的还真不是为了顾芷菱了。
否则的话，以她这次犯下的滔天大罪，他又怎么可能不担心她在顾家被人刁难，连一句关切的问候都没有呢？
只不过宋思阮也觉得奇怪，江岑当初灭掉颜家，不就是为了能跟顾芷菱光明正大地在一起吗？
如今才过了几个月的光景，他们之间的感情就已经淡到如此地步了？
这男人，最爱的恐怕还是他自己，任何女人对他来说都不过是往上爬的工具罢了！
“那么，咱们就更得对芷菱宽容一些，等到试药那天把她也一并带过去。”宋思阮敛起思绪，极为肯定地开口道。
顾老太太越听越糊涂了：“思阮，我还是不太明白，你说要对江岑表现出顾家的诚意来，这跟试药那天把芷菱也带上，还有老爷子究竟能不能醒过来，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
“奶奶，在您看来，江岑不惜冒着让自己养父丧命的危险，也要给爷爷试药，这究竟是为了什么呢？”宋思阮不答反问，一步一步引导着顾老太太自己去想。
这个问题显然好回答多了，顾老太太几乎不假思索：“当然是为了不让芷菱被送到警察局去，他在电话里也是这么跟我说的，难道不是吗？”
“是，但还有一点，想必奶奶也能看出来，是江岑对自己的研究成果很有信心。”宋思阮提醒道，“因为相信自己研发出来的药物安全有效，所以他敢拿自己养父的性命来做赌注，也因为相信自己一定能够让芷菱避免牢狱之灾，所以不问问芷菱的情况也无所谓，可是奶奶，想必您的心里应该很清楚，这次的事了，无论江岑能否真的唤醒爷爷，您跟芷菱之间的隔阂也无法彻底消除了，因为您不会允许像她这样一个别有用心的人继续待在顾家，但如果，爷爷在服用那种药后确实清醒了过来，可过后却又出现了其他身体不适的情况呢？江岑的养父肯定会被他留在自己身边的，哪怕出了什么意外他也能够应付得来，可是爷爷呢？到了那个时候，奶奶您跟芷菱的关系肯定已经变得十分敏感而又微妙，江岑又是芷菱的未婚夫，自然跟她站在同一立场，一旦爷爷有了什么状况，咱们又要从哪儿再去找一个如此熟悉这种药物的人？”
“这……”
顾老太太还真没想到过这种可能性，神经都在一瞬间紧绷了起来。
宋思阮说得没错。
既然药是由江岑亲手研发出来的，那么最熟悉这种药物的人就只有他，老爷子一旦出了什么突发状况，势必也只有他能够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