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眯着眼打量着洛轻言:“夏国陛下,倒是比我想象中,更为难对付一些。”
洛轻言点了点头:“是,我一直也是这么觉着的。你们一直住在这里,不问世事,不知道外面有这样一个说法,今日你我在这里相见,也算得上是有缘了,我倒是能够说给你听一听。”
“哦?什么话?”
洛轻言勾了勾嘴角:“这句话是这么说的,这天底下,可能有上万种身份,可以供你选择,可是最不能够做的,就是我洛轻言的敌人。”
“哦……”那老者抿了抿唇,眸光暗沉:“倒的确是没有听闻过,只是觉着,陛下与我听闻中的模样有些不同。”
不等洛轻言出口询问,那老者便又接着道:“传闻之中,夏国陛下性子冷漠,沉默寡言,可是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狠角色。”
“你……”那老者顿了顿,目光从洛轻言身上逡巡而过:“倒也是个狠角色,可是与传闻中性子冷漠沉默寡言这八个字,也实在是相差的有些多了。”
洛轻言倒是不慌不忙的,只挑着眉看向那老者:“人的性子,总是会变的,总不能够一辈子一成不变的对吗?”
老者抿了抿唇,并未再提这一茬,只径直道:“你倒是个有本事的,即便是如今落入了我们巫族人的手中,却仍旧牢牢地将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将我们牵着鼻子走。说吧,你究竟想要做什么?”
洛轻言听他这样问,却是忍不住攸然笑了起来:“我……究竟想要做什么?”
洛轻言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笑话一般:“这话,阁下当真没有问错人吗?如今被关在这里面任人宰割的人,是我。父子分离,孩子正在经受蛊毒折磨的人,还是我。你却跑来问我,我究竟想要做什么?”
洛轻言说着,抬起眼来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你方才说,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寅时?可是我瞧着这天色,倒似乎不像是寅时的样子,瞧着更像是快要到卯时的样子……”
“我每日要赶在卯时上早朝,对寅时卯时时候的天色究竟是什么模样自是十分清楚。”
洛轻言勾了勾嘴角:“应该很快就要到卯时了,你们不妨就在这里等一等?等等看,看看我究竟想要做什么。”
“如你方才所说那般,我这人,素来不喜欢陷入被动,我喜欢将主动权我在自己的手中。我一直觉着,只有两个人手中握着相同分量的筹码的时候,才有资格坐下来好好谈判。若是一方落入了劣势,便不存在公平二字了。我想要的,不过是博一个公平谈判的可能。”
“公平谈判?”那老者嗤笑了一声,额上青筋暴起,只转过身吩咐着身后的侍从:“去,将夏国太子殿下带过来。”
那老者一边吩咐着,眼角余光却在留意着洛轻言的反应。
洛轻言……十分平静,脸上几乎没有任何表情,仿佛这件事情与他没有任何关系一般。
瞧见洛轻言这样的反应,那老者眉头蹙得愈发紧了一些,暗自咬了咬后槽牙,亦是没有作声。
仿佛,他与洛轻言之间在进行一场沉默的博弈,谁先开口,谁就是输家一般。
过了不知道多久,洛轻言便听见外面传来了一阵叫喊声,声音十分稚嫩,却带着几分威仪与恼怒:“别推我,我自己会走!”
是承业的声音。
洛轻言心神微动,抬起眼来看向了外面。
天光微白,隐隐约约瞧见几个侍从走了过来,一个小孩儿走在他们中间,小孩儿的手上脚上都带着镣铐,那镣铐似乎有些重,孩子走得有些吃力。
洛轻言眯着眼看着,瞧着他们越来越近,才瞧见了那孩子的模样。
的确是承业,承业的脸上倒是没有什么肉眼可见的伤,身上穿着一身有些薄的青色衣衫,面色有些苍白,只嘴唇微微发紫。
洛轻言拢在袖中的手握紧了几分,目光只定定地看着承业,没有作声。
承业正在上树屋的台阶,因着被镣铐拖累,脚步有些踉跄。
承业上了台阶,就瞧见关在树屋中的洛轻言,目光一顿,忍不住叫了一声:“父皇!”
声音带着惊讶,似乎有些哽咽。
洛轻言只笑了笑:“嗯,是我,承业别怕,父皇来带你回家了。”
“回家?”那老者嗤笑了一声:“你还被关着呢,说什么回家不回家的?且他身上的蛊毒,只怕支撑不到他回家了。”
承业却好似根本没有听见那老者的话,只费力地走到那铁栏杆外,扶着铁栏杆望着洛轻言:“我就知道,父皇肯定会来找我的,有父皇在,承业就不怕了。”
洛轻言张了张嘴,觉着喉头有些哽:“嗯,不怕。”
那老者目光在父子二人之间来回逡巡了片刻:“夏国陛下想必还不曾亲眼见过自己儿子身上蛊毒发作时候的样子吧?我倒是可以,让你好好看一看。”
那老者说着,手一挥,一直立在他身后一言不发的女子就从袖中取出了一支竹笛。
洛轻言瞧见,在那女子拿出竹笛的时候,承业脸上仅剩的血色顿时尽数褪去,眼中闪过难以掩盖的惊惧,小小的身子抖了一下,却飞快地又强自镇定了下来,只转过头对着洛轻言道:“没事的,父皇,什么蛊毒,我不怕的,其实一点也不痛,之前我都骗他们的,父皇你知道的,其实我……”
承业朝着洛轻言眨了眨眼,扶着铁栏杆,用嘴无声地说出“百毒不侵”四个字。
洛轻言垂下眸子,眼中闪过一抹血色,是,承业身上带着避毒珠,承业一直知道,那避毒珠的作用,所以想要宽慰他。
可是他更知道,寻常的毒药与这蛊毒全然是不能同日而语的。
毒药是下药,避毒珠自然可以避毒解毒。
可是,这蛊毒却是蛊虫钻进身体血脉里面,在身子里面作祟,又岂是避毒珠能够避得了的。即便是没有毒,单单只蛊虫在身体里游走,也定然是无比痛苦的……
洛轻言正想着,那女子便骤然吹响了笛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