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说着话,陈妙思便又冲了进来,面上因着来来回回这般奔波了两趟亦是染上了一抹潮红,倒是娇俏。
“师父只给我寄了两株草药,我都是省着用的,如今只剩下这么一小牙了。”陈妙思轻声道,便将那手中仅剩的一点绿色叶子递给了云裳,而后又从身后的浅酌手中取了一些菊花来,抬起头来四处张望着寻找茶杯:“杯子呢?”
佩兰连忙取了一个被子递给了陈妙思,陈妙思快速地将菊花倒进了茶杯之中,方连同杯子一起递给了云裳,云裳接了过来,命佩兰取了茶壶过来倒了滚烫的开水进去。菊花在杯子中舒展开来,金黄一片,那无名草药点缀了一抹绿色在其中,倒是美不胜收的。
只是陈妙思却丝毫没有心情欣赏这样的美,抬起头看了看周围,才十分焦急地道:“小老鼠呢,可准备好了?”
云裳才回过神来,方才只顾着同洛轻言说话,倒是忘记了此事,便笑了笑道:“无妨,我马上吩咐沉珂去准备。”
说着便吩咐了浅酌,浅酌应了声,匆匆忙忙出了内殿去同沉珂说了。
沉珂去寻老鼠去了,陈妙思却是坐立难安,目光定定地望着那杯中的菊花茶,咬了咬唇,眼中带了一抹疑惑。又害怕云裳看出了什么,便又急急忙忙地将那目光移开了去。
没过多久,沉珂便提了老鼠笼子走了进来,“奴才只抓了一只老鼠,娘娘瞧,可够了?若是不够的话,奴才再去抓两只。”
云裳笑着挥了挥手道:“够了够了。”
陈妙思见到老鼠被提了进来,便猛地站起了身来,端起了那茶杯,走到了老鼠笼子面前。云裳瞧得出来,陈妙思应当是有些害怕老鼠的,却只是咬了咬牙,接过了佩兰递过去的勺子,从被子中舀了一小勺子茶水喂给那老鼠喝了。老鼠只喝了一点,其它的都倒在了垫在鼠笼子里的布之上。
云裳瞧着她那般着急的模样,便连忙道:“你莫要着急,浅酌,你去帮陈大夫。”
浅酌应了声,上前欲接过陈妙思手中的杯子和勺子,陈妙思却躲了开去:“不行,我自己来。”
云裳便连忙道:“好,你自己来,只是你这样喂法只怕不一会儿便倒光了,还是像刚才那样,直接倒进那鼠笼子里面的小杯子里面吧。”
陈妙思应了,没有吭声,却是照着云裳的吩咐做了,而后便静静地坐在了一旁看着那老鼠一点一点地将杯子中的水都喝光了。
这一回,老鼠却是反应来得极快,而且也有些猛烈,只见那小老鼠脚步踉跄了一下,便倒在了笼子里,嘴里和鼻子里都开始冒血。
云裳的眸光一下子便深了许多,淡淡地望向了陈妙思,陈妙思面色煞白,脚下亦是有些不稳,连忙扶住了桌子,才勉力支撑着站直了身子:“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云裳神色中闪过一抹思索,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问道:“你亦是精通医术,我听奶娘说,此前你也在喝菊花茶和薄荷茶,莫非便没有察觉出来什么不对劲?”
陈妙思嘴唇都青白了起来,身子微微有些轻颤,张了张嘴,半晌才出了声,只是声音亦是带着几分轻颤的:“师父在信中说这药草能够让药性和毒性增强许多,且师父不过寄了两株过来,想着定然是十分稀有的东西,便都让奶娘喝了。而且此前皇后娘娘不是曾经说我采摘了菊花给你留一些来泡茶吗?前段时日我也给了一些给琴依,让琴依给娘娘泡了茶。后来我还专程问过,琴依说泡了。”
陈妙思顿了顿,良久才道:“我哪里知道,哪里知道……那草药竟然会有问题,我在书上都不曾看到过那药草。”
云裳见陈妙思似是遭受了极大的打击一般,心中亦是动了几分恻隐之心,便笑了笑道:“我知晓你一直同你师父感情深厚,一时半刻也接受不来,你便先下去歇一会儿吧,瞧着你脸色都白了,什么都不要想,先睡一觉。”
陈妙思失魂落魄般地点了点头,才站直了身子,朝着门口走去,刚走到门口却又回过了头来,咬了咬唇,似是挣扎了许久,才开了口:“如今事情已经查明了,此事同奶娘并没有太大的关系,奶娘亦不过是一个受害者而已。算起来,我这个帮凶的责任倒是更大一些,皇后娘娘可否将奶娘给放了?”
云裳连忙应了下来:“那是自然。”
陈妙思才点了点头,垂下眼睑,嬷嬷转过了身,出了内殿。
过了许久,屋中也没有人说话,倒是洛轻言笑了笑道:“你便这般相信陈妙思了?”
云裳低下头浅浅一笑,沉默了许久,才道:“我一直觉着一个人无论如何老谋深算,如何会做戏,在极度慌乱的时候,总会露出破绽来。可是方才陈妙思,无论是神情还是说的每一句话,我都瞧不出丝毫作伪的痕迹。便暂且再信她一会吧,你不是方才还说,我不应当因为此前信错了人,便谁也怀疑了吧。”
洛轻言笑着点了点头:“一切你做主便是,我自是全力支持你的。”
云裳闻言便笑了起来,转过头看了看洛轻言道:“今儿个的政事可都处置完了?”
洛轻言撇了撇嘴,摇着头道:“哪有那么快,御桌之上的奏折尚还堆着一尺多高呢。”
云裳听洛轻言的语气之中竟难得的带了几分抱怨,便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朝着洛轻言眨了眨眼道:“那陛下还不回太极殿?”
洛轻言却是带着几分慵懒地靠在了椅子靠背之上,斜挑着眼睨着云裳,嘴角微微一翘,大手一挥道:“不去了不去了,今儿个便在这儿陪着夫人和承业了,琴依,去把棋盘摆进来,浅酌,去小厨房让人做一些点心,佩兰,去取一些干果来。”
云裳闻言,便忍不住笑了起来:“你指挥我宫中的人指挥得倒是十分顺手啊?”
“那是自然。”洛轻言笑眯眯地应着,待众人都离开了内殿之后,洛轻言方站起了身来,走到榻边坐了下来,目光落在榻上睡着的承业身上。
云裳一直觉着洛轻言对承业实在是有些太过冷淡,见此情形自是十分欢喜的,笑着走到洛轻言身边坐了下来,撇了撇嘴,诉苦道:“先前你没瞧见咱们承业那可怜劲儿,身子不舒服,可是却又不能说话,只能一个劲儿的哭。可是他光是哭咱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了,也没能抓住问题所在,还得承业几乎哭哑了嗓子。后来突然便流鼻血了,可将我吓坏了。”
洛轻言闻言,便收回了目光,神色依旧淡淡地:“小孩子嘛,倒也正常,你无需太担忧。”
云裳瞪了洛轻言一眼,哼了一声道:“你倒是说的轻轻巧巧的,承业可是我和你的心肝,瞧着他难受,我像是被人掐住了心一般,连呼吸都不能够了。对我下手,我倒是还能原谅一次,可谁若是想要对承业下手,便莫要怪我心狠了。”
洛轻言扶着榻边的手微微一颤,才轻声道:“如今咱们这个位置,便注定了咱们周围的人不会太平,越是和我们关系亲密的,便越是危险。我倒是觉得,不如将承业送走,送到……”
洛轻言顿了顿,才又接着道:“便送到你外祖父萧太傅身边去吧。一则为了承业的安全着想,二则你从小便在你外祖父身边长大,他将你教得极好,文武双全,我相信他也能将承业教的很好。”
云裳听洛轻言这么说,便慌忙摇头,一直到洛轻言说完了话才停了下来,却是急忙道:“不行,我当年是因为形势所逼,我被皇后和华镜所害,母妃又尚在冷宫之中,无奈之下才将我送到了外祖父身边。是,外祖父将我教导得极好,可是你却不明白,那种明明有父母亲人,却不得不离开他们的痛苦。我体会过,所以不希望咱们承业也遭受。你和我难道不能保护好承业?不能教导好承业?我绝不会同意你将承业送走的。”
洛轻言张了张嘴,却觉着喉头有些发涩,半晌才苦笑了一声道:“我不过就是那么一说而已,你这般一来,倒是搞得好像我十分狠心一般。不送便不送吧,我也不过同你商量一下,你便凶的像个母老虎一样,你这般护着他,以后承业长大了总得要成亲的,若是成了亲,你岂不是连儿媳妇的醋都吃的?”
云裳哼了一声,没有答话。
洛轻言无奈,便抬起手来掖了掖承业的被角,才站起了身来,走到软塌上坐了下来。云裳眨了眨眼,望向洛轻言,笑眯眯地凑了上去道:“你可是连承业的醋都吃了?”
洛轻言挑了挑眉,睨了云裳一眼,“那自然是吃的。”
云裳便哈哈大笑了起来:“你这人怎么这样子?”
洛轻言咽下喉头涌起的苦涩,嘴角的笑容几近僵硬,低下了头,伸手随手拿了本书来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