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裳见那暗卫神情有些奇怪,便接过那卷起的纸卷打了开来,一瞧见那画像中的人,却也愣在了原地。浅音见她神色不对,便也凑上去瞧了瞧,这一瞧便叫了出来,“啊,王妃,这画像中的人,不正是王妃吗?”
不错,画像中的人正是她,只不过,是男装时候的她而已。云裳沉默了片刻,便将那画像卷了起来,抬起眼问那暗卫道,“这上面只有画像,却无只言片语,那柳吟风下令寻人的时候是如何交代的?”
云裳不问则已,一问出口来,那暗卫的神情便更奇怪了几分,犹犹豫豫了半晌,见云裳一直盯着他,才道,“那柳吟风对他的侍卫说,画像中的人,是他心爱之人,所以,让侍卫务必要找到此人,并且一定要完好无损地带回去。”
此言一出,云裳与浅音俱是愣住了,半晌,云裳才回过神来,遏制住心中的惊诧,微微蹙着眉想了一会儿,才道,“此事不必禀报王爷,我来解决就好。”
暗卫闻言,稍稍沉默了片刻,想着王爷离开的时候吩咐过,若是有关王妃安危的事情定要第一时间上报,其余事情一切听从王妃吩咐即可。暗卫望向云裳手中的画像,只是寻找王妃,而且柳吟风也并不知晓王妃的身份,应当不会关系到王妃的安危吧。思及此处,那暗卫便点了点头应了下来,“属下遵命。”
让暗卫退了下去,浅音才开了口,“王妃,你说那柳吟风有断袖之癖,王妃男装打扮的时候也的确是十分俊逸风流的,莫非那柳吟风真喜欢上了王妃?”
“胡说什么?”云裳抬起手拍了拍浅音的脑袋,将那画像卷了起来,放到书桌上,才转过身对着浅音道,“我待会儿去瞧瞧齐将军那边的进度如何了,你便在营中待着吧,在外面不方便,我会让人有事找你说,若是有人禀报事情,你便问问是什么事情,不重要的便晚上一同报给我,重要的便让暗卫来寻我便是。”
浅音虽然有些不愿留在营中,只是云裳已经做好了安排,浅音也不能违背,便不情不愿地应了下来。
云裳便一人骑着马往龙峡山山顶去了,到龙峡山顶的时候,便瞧见齐朗与几个中年人正站在云湖西面的山崖边说着什么,中年人手中拿着卷尺,还有锥子,应该是来测量的人。
见到云裳上来,齐朗亦是一愣,便对那几个中年人嘱咐了两声,走到云裳面前拱了拱手道,“大人怎么一人便来了?”
齐朗最近对云裳倒也客气了许多,虽然也算不上多尊敬,但是倒也能够心平气和的与云裳说话了,不若以前说话总是带刺儿。
云裳微微一笑道,“无事,只是来瞧一瞧,齐将军准备如何做?”
齐朗沉默了片刻,眼中闪过一丝挣扎,好一会儿才道,“刚叫了一些擅长测量的工匠来测量了一番,选好了开口的地方,明日末将便带人来开始凿山。”
云裳闻言,脚步微微一顿,“齐将军准备让人来凿山?”
“嗯?”齐朗似是有些疑惑云裳为何会这般问,理所当然地道,“是啊。”
“齐将军觉着,柳吟风约摸什么时候会开始行动?”云裳走到山崖边,望着下面陡峭的山壁,轻声道。
齐朗沉默了片刻,才道,“柳吟风是个胆大心细之人,这些日子一直都在泾河边探路,只怕早已做好了完全的准备,恐怕便是在近日便会开始行动了。”
云裳点了点头,又问道,“将军觉着,若是以人工开始凿山,需要多久,才能够凿出我们想要的宽度?”
齐朗闻言,沉默了下来,“若是有五十名工匠,约摸十日左右。”
云裳转过眼望向齐朗,笑了笑到,“将军可想过,这康阳城中有多少会这活计的工匠,若是将这些工匠全部都拉到这山上来,城中一下子没有了工匠,有心之人自会看出端倪来。而且,工匠凿山,自是不能一蹴而就,一点一点的来,这水也会一点一点的留下山去,只怕不出五日,泾河便会慢慢地开始有水,柳吟风是个什么样的人,齐将军也是清楚的,只要泾河开始有一点儿水,只怕便会引起柳吟风怀疑的。柳吟风一怀疑,我们做的这些事情可就都白费了。”
齐朗闻言,微微凝眉,细细想了片刻,虽然他此前十分不待见云裳,只是如今心平气和地听她说话,却也觉着,她的话是十分有理的,齐朗能够做到这样仔细听云裳的话已经十分不容易,若是再让他拉下面子来问云裳有什么法子,却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的了。只得面色带着几分尴尬地站在原地,望向云裳。
云裳倒也没有想过要齐朗来问自己,便似是自言自语地道,“这个法子我也是从书中瞧见的,并不知道是否可行,只是如今,却也只得一试了。”云裳抬起眼道,“我听闻,民间的一些工匠偶尔也有炮仗来炸东西?”
齐朗不明白为何云裳问起此事,却也老实地点了点头,“确有此事,只是却也用的少,工匠做的都是精细活儿,那炮仗渣过的沙石却是十分细碎,所以大多数时候是不用的。”
云裳应了一声,望着面前的山崖道,“这凿山却不用那般精细,你回去便寻个隐秘的地方,买许多的炮仗,将里面的东西都导出来,然后用东西装起来,点燃,瞧瞧有何威力,能否将石头炸开来。此事十分危险,你们也还得仔细着些。”
齐朗闻言,想了一想,觉着此事倒似乎有些意思,便应了下来。
“附近的百姓可都安置好了?”云裳又问道。
“安置好了,末将在附近有些庄子,便都送了过去。”齐朗应道。
云裳点了点头,瞧着齐朗做起事来倒也确实不含糊,便也放下了心,回到了营中。
那炮仗之事倒是出乎意料的顺利,效果也十分好,齐朗接连几日来给云裳禀报进度的时候,眼中都带着几分惊喜,云裳也去瞧了一回,倒也跟着吃了一惊,那法子确实只是从擎苍先生给她的书中瞧来的,却不想竟有如此威力,心中自是震撼无比的,也稍稍放下了心,事情都按照她想要的方向发展着,云裳只是加派了人手去监视柳吟风近日的作为,只等着他发兵之计,给他致命一击。
天气越来越冷,渐渐地也到了年底,据探子回报,夏军军中兵马调动也十分的频繁,柳吟风连着几日都与夏侯延在帅营中商议军务,虽然暗卫无法接近帅营,却也明白,只怕柳吟风,已经等不及了。
正值小年夜,因着害怕夏军突袭,即便是几位将军,也日日都守在营中,严正以待。
果不其然,小年夜的晚上,刚过了子时,暗卫便匆匆来报,说夏军出兵了,正是沿着泾河正往康阳城赶呢。
云裳闻言,急忙穿了衣裳,披了狐裘将众位将军召集到了营中,这些日子他们早已商议好了对敌之策,便只是简单的部署了几句,便各自带兵匆匆离开了营帐。
齐朗与云裳则留了下来,因为许多时候,主帅都是只需坐镇营中指挥的,倒也没什么不妥,只是待几位大将带军离开之后,云裳与齐朗却悄然出了营,直奔龙峡山而去。
“报,敌军已经行进三里路,正加快了速度急行军。王将军带领的部队已经守在了林中,严阵以待。”
“报,敌军已经行进七里路。刘将军带领的队伍已经到达了春风渡中间,还有约摸四个时辰便可到达敌军营地。”
到龙峡山的路仍旧十分难走,一路上,不停传来传令军的禀报之声,一直到天蒙蒙亮,云裳与齐朗才到了山巅,便急匆匆走到了云湖西面,好在这几日工匠吃住都在山上,此时早已等候在了山崖之上。
“炮仗都已经埋好了?”齐朗急忙开口问道。
“禀监军大人,将军,已经准备好。”
云裳点了点头,“若是夏军快要到达泾河中两岸山岭最高的地方的时候,暗卫便会以烟火报信,到时,我们便点燃炮仗便可。”
齐朗应了一声,声音中带着几分激动,虽然他并未亲自上阵杀敌,却也是熟读兵书的,自然明白,若是能够以这样的法子覆灭了夏军,他们不用费一兵一卒,那自是天大的好事。
天快要亮起的时候,天空中突然升起一道焰火,虽然因为龙峡山实在是太高,看得并不是十分分明,云裳却已经确认,那是暗卫的信号,便连忙让众人退到上山时候的地方,离那西面的崖口十分远了,才让人点燃了那炮仗,点炮仗的亦是一等一的轻功好手,点燃炮仗之后便迅速掠出远远的距离。
过了片刻,便听见“嘭”的一声巨响,顿时地动山摇,饶是云裳武功不错,却也差点儿摔倒在地,费了好大功夫才稳住了身子,那一声巨响之后,云裳便听见了轰隆隆的声音。
众人心中惊颤了一阵,才稳住了阵脚,急急忙忙跑到那崖口去瞧,却见那崖口开出了约摸三丈宽的一个大口子,云湖的湖水从那崖口出倾泻而下,轰隆隆的声音,正是那水流下的声音。
云裳见状,自知事情成了一大半,只是却不知晓栖霞岭是什么境况,便又急急忙忙带了人下山,往栖霞岭赶去。下山路十分滑,众人几乎是连滚带爬的下的山,却也顾不得身上狼狈,匆匆骑了马便往栖霞岭赶去。
刚到栖霞岭半山腰便听见了轰隆隆的水声,待上了栖霞岭,心中忍不住又是一震,水从龙峡山上倾泻而下,落入栖霞岭中的湖中,溅起巨大的水雾来,众人被那水雾淋得浑身湿透,却也顾不得,便走到那泾河原本的河道去瞧,只见水流奔腾而下,沿着栖霞岭原本泾河的河道往下流去。
“哈哈哈哈哈!”齐朗仰天大笑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头望向云裳,眼中俱是大喜,“大人,成了!”
云裳点了点头,心中却是带着几分颤抖的,她自然知晓,这水这样留下去,只怕夏军的几十万大军,便真的只能葬身河底了,她甚至可以想象,那些士兵瞧见这突然倾泻而下的河水时,脸上的震惊和恐惧。
云裳面上带了几分苦涩,她果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这下可好,身上整整背了几十万人的性命呢,那些士兵也是无辜之人,却被战火连累,丢了性命。云裳缓缓闭上眼,掩住眼中蔓延开的不忍之色。
良久,云裳才按下心中的不适,睁开眼来,便瞧见几个暗卫匆匆用轻功飞了过来,跪倒在云裳面前。
还未待云裳开口询问,跪在最前头的暗卫便开了口,“王妃,属下发现,那泾河中只有不足十万人,柳吟风与夏侯延,带了剩余的士兵,却是沿着泾河河岸,往泾阳去了。”
云裳闻言,顿时便变了脸色,“你说什么?”
那暗卫便又复述了一遍,“王妃,柳吟风与夏侯延,带着四十万大军,往泾阳去了。”
云裳浑身一震,怎么会这样?四十万大军!她竟然被柳吟风的障眼法给欺瞒了,她竟然忘了,泾河是从康阳一路到泾阳的,她从未想过,柳吟风会打起泾阳的主意。泾阳城外本就有二十五万夏军虎视眈眈,如今夏侯延竟还带了四十万大军过去,一共便是六十五万大军,而泾阳城中的守军不过二十万而已,不管这二十万大军如何矫勇善战,却也是无论如何也扛不住三倍兵力的进攻的。
云裳便连忙道,“速速传信各位将军,回营!”说着便急忙翻身上马,朝着营中飞奔而去。
回到营中,浅音见云裳浑身湿透,也是吃了一惊,“王妃这是怎么了?”说着便拉着云裳进屋要帮她换衣裳。
云裳却摇了摇头,心中焦急无比,连忙叫了暗卫来问详细的情况,暗卫却只道前些日子夏侯延似乎与七王爷书信往来频繁,只是他们传信皆是以暗语,此前暗卫也截获了两封,拿回来之后,云裳让人瞧了许久也没有瞧出有什么不妥来。
昨日夜里夏军调兵遣将,夏侯靖派人易容成了他与柳吟风的模样,带了十万大军出了营,暗卫便被吸引了目光,便都纷纷跟着去了。只是行进了一程却突然发觉大军人数明显不对,便又匆匆回营查探,才发现真正的夏侯延与柳吟风已经带了剩余的四十万大军朝着泾阳而去。原本的夏军大营如今早已经空无一人,所有需要的东西都已经尽数带走。暗卫才明白是中了计,这才急忙回来禀报。
云裳只觉得浑身冰凉,牙齿不停地打着颤,柳吟风,她终究还是低估了他。
齐朗望着浑身有些狼狈却无比沉静的云裳,心中隐隐生出了几分钦佩,虽然宁云裳此番错估了柳吟风的动向,只是却也明白,若是他,只怕却是连这十万人都不一定能够拿下的。此刻虽然出了这般重大的纰漏,却见她仍旧不曾慌乱,饶是他自诩见惯了大风大浪,却也做不出这般的气度来。
浅音见云裳的模样便已经知晓定然是出了事,见云裳不肯换衣裳,便连忙拿了干帕子来帮云裳的头发轻轻擦了擦,却见云裳猛地站起身来,“换衣裳。”说完又望向齐朗,“齐将军也去将衣裳换了吧,我们还有一场大仗要打,若是病了可不好。”
齐朗闻言,连忙应了声,带着人匆匆退了下去。
云裳闭着眼,任由浅音帮她更换衣裳,脑中却将这次的事情一一过了一遍,直觉觉得,此番夏侯延的动作定然与夏侯靖有着密切的关系。
泾阳……云裳脑中一直闪过这两个字,泾阳比起康阳来,即便夏军攻下来了,后面却也十分艰难,为何他们会弃康阳而取泾阳呢。
靖王如今便在泾阳城中,他会不会有事?云裳咬了咬唇,一想到此处,只觉得心像是被人扯着一般,生疼。
“王妃,好了。”浅音的声音突然传来,带着几分责怪,“王妃怎生这般不爱护身子,若是王爷知晓了,只怕又要生气了。”
“王爷……”云裳喃喃道,脑中却似一道霹雳打了下来,靖王!
云裳猛地站起身来,她明白了,夏侯延之所以舍弃康阳而取那不占据任何优势的泾阳城,便是因为,靖王!
想通了此事,有一些症结便顺便明白了,近日夏侯延与夏侯靖频繁通信所谓何事,只怕便是为了靖王,为了靖王的身世。
靖王的身世若是公布出来,威胁最大的人,便是夏侯延。毕竟夏侯延如今是夏国皇帝与皇后的嫡长子,可是靖王如今身世大白,夏侯延嫡长子的身份只怕便得让位给靖王了,这般算来,最该继承太子之位的人,便是洛轻言。
夏侯靖知晓此事,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只怕便将此事告诉了夏侯延,打的便是坐山观虎斗的心思。
夏侯延费心得来的太子之位,又怎会甘心拱手让给别人,何况此人还是他一直便视为劲敌的靖王。便起了,趁着夏国皇帝还未知晓这个消息的时候,将靖王给杀了。毕竟现在,靖王还是宁国的王爷,亦是夏国的敌人。哪怕日后夏国皇帝知晓了此事,追问起来,夏侯延也是有理由可以推脱。
因为知晓了靖王在泾阳,夏侯延才会这般迫不及待地带兵直奔泾阳,只是为了杀掉靖王。
靖王……靖王……云裳咬了咬唇,只觉得心中痛不堪言,若不是因为她掉以轻心,怎会让夏侯延有可趁之机,怎会落入柳吟风的障眼法中。
云裳虽然心中十分乱,却也明白此时不是自责的时候,她决不能够先自乱了阵脚,急忙走到桌案前,写了两封信,匆匆封好之后,便交给了暗卫,嘱咐暗卫迅速将此信送往皇城,亲手交到宁帝和锦妃手中。
她必须要做好最坏的打算,若是靖王的身世被揭露了出来,被父皇知晓了,靖王的境地定然只会更差。
李静言作为宁国朝中一等一的文臣,却竟然是夏国的奸细,这样的打击对宁帝已经十分的大,若是知晓了靖王竟然是夏国的皇子,只怕很难不往不好的方面去想,毕竟靖王是挺小的时候被先帝捡到的孩子,这些年却手握重兵,宁帝几乎将整个宁国的安危都交到了他手中,到时候若是宁帝先入为主的认定了靖王是夏国安插来的人,定然会对靖王下毒手。
前有夏侯延虎视眈眈,后有宁帝反目,只怕到时候,靖王便真的危险了。
云裳必须先趁着消息还未传入宁帝耳中的时候,写信将此事说明,并且言明,靖王此前并不知晓此事,说服宁帝支持靖王回夏国夺取皇位,告诉宁帝,若是靖王成了夏国皇帝,定然不会与宁国为敌,反而能够给宁国带来一定的好处。
她也同时将此事与锦妃说了,也让锦妃能够在宁帝耳边吹吹风。
待将信交到了暗卫手中送走了之后,云裳便又让暗卫火速去泾阳报信,将此事告诉靖王,并且告诉他自己定会带兵支援。
一切妥当之后,齐朗却也已经换好了衣裳进了营帐。
云裳一见到他,便急忙问道,“齐将军,如今营中尚有多少士兵可调遣?”
齐朗连忙应道,“不足十万。”
云裳闻言,便沉默了下来,半晌才猛地站起了身,“我只怕是等不及他们回来了,如今夏军尽数往泾阳而去,康阳亦没有了危险,我先带着这不足十万的士兵赶去泾阳,我会留下浅音与一半的暗卫军在营中,若是其他几位将军回来,便劳烦齐将军令齐大公子带五万人留守康阳营地,齐将军则迅速带着其他士兵前来支援。”
齐朗沉默了片刻,便应了下来。云裳便再也顾不得其他,出了营帐,便让亲兵去校场将所有士兵都带着,匆忙出了营地,往泾阳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