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天色微亮,民夫们便准备进入场地,准备开工了。”
“哪知道竟然有渔民手持各种武器,拦住了民夫……”
“我得到消息的时候,急忙让军队介入,同时派人去请林君子,这就急忙来找您了!”
成抹了一把脑门上的冷汗。
公子说了,不能在莒地造成了恶劣的影响,因为莒地事关公子下一步的动作。
可是,此时,双方死了十几个人,伤了几百个,这么大的事情……
会不会影响公子接下来的谋划啊!
他在家族的时候,深受田氏恩德,使得妻儿老小衣食无忧,但是,却不曾给田氏出了力。
除了每岁核查家族账册的时候,他都没有事情的。
这一次,好不容易家族各位公子、君子外出地方,他得到了跟随小公子的美差。
成已经打定了主意,这一次一定要好好表现的。
哪知道,公子刚刚将盐田的修建,交给了自己监工,就发生了这件事。
……
成在一边惴惴不安。
田白却是理清楚了头绪。
“所以说这件事是盐民、渔民,与工人起了冲突对吗?”
大冬天的,成又是乘船过来,额头上却全是冷汗,由此足见此人心中的慌张。
听闻了田白的话语,成急忙道:“公子明鉴,的确是渔民和盐民在阻止咱们。”
田白的眼睛微微眯了眯。
这件事情必须要妥善的处理了,若不然,一旦被有心人利用,莒国可就不会安稳了!
更何况是这个时候呢!
要知道,现在莒人壮丁都被田白聚集了起来,虽然说,之前的时候,齐人抢走了莒人野民的粮食,此时又通过以工代赈的方式,让莒人渐渐地对齐国产生了好感。
但是,莒国毕竟是上千年的国家。
莒人又都是东夷人。
虽然这些人未必知道夷人与华夏人的区别,但是,最怕星星之火啊!
一旦有人故意煽动莒人……
要知道,仇恨是埋葬一个政权最好的造反方式。
古往今来的阴谋家,在最开始造反的时候,无不是编织了一套谎言,忽悠的百姓相信他们的说辞。
然后这些人会通过各种手段,忽悠参加他们的百姓对抗官府。
最初的时候,这种对抗的起因,可能只是因为张三李四多吃了一颗盐……
就是这么微不足道的小事!
然后这些阴谋家会不停地以这件事为中心,煽动更多的人对抗,制造更多的矛盾。
一旦官府镇压下来,他们他们就像是疯狗那样,瞬间就不死不休了!
镇压、流血、死亡……
只要有了一个人死亡,那么这些阴谋家,就会忽悠更多的人去对抗官府,然后死亡更多的人……
对于阴谋家来说,他们会道貌岸然的躲在阴暗的角落里,然后用义正言辞的话语,忽悠更多的人冲锋陷阵。
当仇恨在两个团体之间筑下,那么就只有以一方的彻底倒下为结局!
若是阴谋家成功之后,更是会大书特书对手的残暴——
乃至于,让后人忘记了这件事的起因,只是因为多吃了一颗盐!
比如前些年的吴楚之战。
这件事的起因是什么?
有桑女采桑的时候,摘了对方的一片桑叶!
就是这个可笑的小事,最终导致了一方的国破家亡!
当然,双方高层的推动也是主因。
但是,不论双方高层如何推动,事情的本因却是因为一片桑叶而已!
……
田白深吸一口气,对着身边的杞君净开口道:
“杞公,我记得我曾让你的民夫,全部都在各处工地做了伙夫?”
净点头:“多谢君子给了杞国黎民一条挣钱的法子,寡君无以为谢,唯有……”
田白制止了杞公净的表忠心。
他急切道:“杞公速速安排下去,告诉那些伙夫,让彼等给我散播这样一段话!”
净弯腰,等待田白示下。
田白深吸一口气,这一刻他只有放下了自己的良知:
“孤欲要在海边修建盐场,此后盐业产量必然激增,莒人盐民不满,于是煽动相邻闹事……”
净愣了一下,转瞬脸上却是带上了狂喜。
“公子此策高明,小君佩服至极,公子放心,寡人这就去让人散步出去!”
田白继续道:“不可说的太过官方了,记住了,让杞人知道意思,用自己的言语散播就可以了!”
净轻笑:“放心吧,小君醒的!”
他行了礼,然后转身就朝着海边而去。
净虽然一直跟在田白的身边,但是,此人的护卫并不曾少了,更是有着专属的船只的。
……
看着杞君的船只驶离了简易码头,朝着烟雾缭绕的少海而去,成却是佩服极了。
他弯腰及地,认真的道:“小公子权谋无双,这一件泼天的祸事,却被小公子三言两语化解,臣佩服的五体投地啊!”
“不说这个了!”
田白摆摆手,对着成道:“这件事的起因是什么?那些盐民、渔民怎么会忽然就爆发了冲突呢?”
成苦笑。
“小公子,我等的盐场,占地面积太广,挡住了渔民们下海的道路,更是毁掉了海边滩涂,使得盐民想要煮盐的时候,需要跑了很远,才能割到芦苇的,我想他们就是因为这个吧!”
田白叹息一声:“些许小事,何至于此啊!彼等为何不向我们反映呢?”
成摇摇头:“有军卒守卫,他们哪里敢过来哟,现在也就是看到我们即将完工了,他们这才乘着军卒不曾到场之前前来阻拦的……”
“仲父,拿地图!”
田白对着身边的田十七开口道。
田十七急忙拿出一个竹筒,从里面抽出了一卷丝帛,他找了一个大石头,将地图摊开:
“公子,地图备好了。”
田白招呼众人凑头过去,他在少海周边画了一个圈,然后开口道:
“少海乃是一个不规则的半圆形,在正对出海口的这一面,滩涂很多,是以,我们的盐场,就定在了这里,但是,在这两边,却是稍有落差,这里不能成为盐场的!”
田白的手指在少海的两侧点了点:“仲父你亲自带队,告诉那些渔民、盐民,只要彼等愿意搬迁,孤不但负责帮助他们搬家,更是会给他修建房屋,然后每家五百斤粮食的补偿!”
田十七想了想,开口道:“公子,五百斤粮食太多,我怕那些人就地起价,不若公子全权交给我去办理,我保证完成任务!”
田白瞥了他一眼:“可以,但是,你要记住一点,不能在流血了,若不然,怕是莒地还要多生事端的。”
他拍了拍田十七的肩膀:“仲父,今年盛夏,我等应该就要返回都城了,留给我们安稳莒地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田十七虽然不知道田白为什么说盛夏就要返回都城。
但是,自家公子什么时候做出的推断不曾达到呢?
他相信田白的眼光。
“公子放心,这些渔民虽然衣食不愁,但是,住所大都是茅屋的,这两边山石不少,我许他们石屋一座,这些人必然会搬家的!”
田白点点头:“如此,一切劳烦十七叔了!”
田十七弯腰行了礼,转身带着属下离去。
田白带着成,在田豹的拱卫下,登上了象头的最高峰。
此时,一轮红日自海上跃起,万丈红芒,震散了海上的薄雾。
看着那由红转黄的初阳,田白深吸一口气:
“诸位,莒地就是我们的地平线,莒地安稳之后,我们就会光芒万丈,就会让人无法直视!”
成急忙大表忠心:“小臣必然誓死追随公子!”
田豹也是瓮声瓮气:“白,只管去做就是,阿兄就是你手中的剑,你让我斩谁,我绝对不带眨眼的!”
田白哈哈一笑。
“我会带着你们,让我田氏的荣光,洒遍大地的!”
来到这个世界的时间越久,田白就越是替田家感到不值。
枉费了田氏那么多无法瞑目的忠魂,竟然效忠的是这样的一个家族……
代其君而立者,何止田氏一家!
但是,最终背上了阴谋名头的,却只有田氏一族!
公平吗?
田氏的付出,却从来都不被人讲起。
无非不就是君本位加上被人黑么!
代了君主而立的,有哪一家像田氏这样,立下了这么多战功,被逼死了这么多族人?
春秋可不是为了扒灰媳妇而出的愚忠时代。
春秋之时,君择臣,臣亦择君。
不为明君者,便是废立,又何其少也!
便算是代了自立的,也不是从田氏开始的,自然更不会从田氏结束!
便是那位删除春秋,仅留三百篇的老人,他所推崇的大周,不也是篡位而立么!
大家的屁股一样的不干净,说什么阴谋不阴谋!
没有人能比田氏对百姓更好的了,既然如此——姜氏始祖,一样是叛臣,自该被人叛!
田白环顾象头,发现这个地方长约二十余里,最宽处大约有七八里。
他指着山峦之间的宽大山谷,开口道:
“这里有三条小溪,虽然溪水不大,但是,也足够万人所用,此地更是足以驻扎数万兵丁,那边的滩涂地带,若是退潮之时,更是能够通行大车。”
众人点头,这个地方当地是一个驻扎的好地方的。
田白继续道:“阿豹行文尊祖,请拨田氏水师一半与此,我会在这一半的基础上,扩建一个战船五百艘左右的大型水师。”
田白伸手,自有下人递上了毛笔。
田白在少海湾这里圈了一个圈,然后在象头的位置上画了一个叉,然后又沿着海岸上下各画了一条虚线。
那上面的虚线,却是辐射到了齐国腹心的东莱等地,南下的虚线,却是直指吴国。
“告知尊祖,而今齐国所虑者,非是无有十年不能安宁的晋国,而是正在蓬勃发展的吴国,以及正在忍辱负重的越国。”
“少海位置甚佳,此时更无水师驻扎。”
“莒地我已经攥在手心,是以,我请求在少海驻扎水师!”
田豹认真的记下了田白的话语,他重复了一遍,见到没有疏漏之后,这才是趋身离去了。
“成,盐田那边完工之后,你就将人调来此地,先给我修建一座军营,然后在周边修建水营,此地,今后就是田氏水师的大本营了!”
成使劲一锤胸膛,激动的声音都开始颤抖了:“公子放心,小的一定完成了公子的任务!”
田白微微一笑。
盐田那边的冲突,虽然很可能招致了莒人的反抗。
但是,他相信自己的应对,必然是不会出错的。
他吸了一口气,这才处理此次的伤亡事件。
“成,死亡的民夫,我们负责埋葬,并一人每年赔偿五百斤稻米,赔偿十五年,受伤的全力救治,若是致残的,一人赔偿三百斤稻米,赔偿十五年事件,若是治好的,治伤期间照常给予粮食,伤好了之后,再行酌情赔偿!”
成连连点头:“公子仁义无双,小的佩服至极啊,若是换了别家,早就不管这些人了,哪里像公子这样,不但给治伤,更是要多给了粮食了!”
田白不理会这厮的马屁,继续道:“此外,前来闹事之人,一人杖五下,并查明谁是领头的,串联此事之人杀!”
成心中一凛,看来自家公子也不是一昧的仁义啊!
想来也是,田氏乃是军事大家,田家的子弟,又岂能妇人之仁了。
田白却是眯着眼:“你这就回去,派人去沿海各村传令,只要配合孤,搬迁之人,孤可是既往不咎,若是再有人敢故意捣乱,孤决不轻饶!”
“公子放心,我这就去办!”
田白挥手,让他去了。
这时候,田豹已经写完了书信,拿来给田白看了,后者用了自己的私印,然后交给了传令兵。
田白背着手,感受着铺面的咸湿海风,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对田豹说的:
“我本愿和风细雨,然则时不待我,大风将起啊!”
田豹挠挠头,将脑袋上的君子冠都给弄歪了。
啥意思?
又有什么风浪要起了吗?
这一年来,发生的事情,要比他之前十几年经历的都还多,让他幼小心灵,有点应付不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