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初七,冬至了。

早早儿的,天又下雪了。

云馥赶了早市,买了一斤羊肉回来,放在灶台边上,只等晚上回来,就可以做羊肉汤。

今天,还是秦子瑜邀请云柳去秦府,参加诗会的日子。

拿了斗篷给云柳披上,这才推着他出门。

秦府距离此处并不远,再加上这一次推着云柳,速度都提升了不少。

只两刻钟后,他们就走到了秦府大院的门口。

还是那门房,一看见他们,顿时就冷笑:“怎么,还想被赶出去一次?”

“不得无礼!”

一声叱喝从门内响起,一身狐裘的秦子瑜走了出来:“云兄是我的客人,你怎么能这样说话!”

那门房没料到,竟然还有这个关系,碰了一鼻子灰。

这就是狗仗人势的人,谁有权势,就巴结着谁,最后三番两次的被打脸。

“云兄,我家下人言行无状,实在是抱歉。”秦子瑜拱手一礼,很是诚挚的道歉。

“无妨。”云柳说道,“是我和吾妹衣着寒酸了。”

“云兄怎可这般说自己,衣着只是一层布而已,哪能因为布衣就埋没一个人的才华。”

秦子瑜说着,目光停留在了四轮车上:“这是何物,以前怎么未曾见过?”

“这叫轮椅,我也叫它四轮车。”云馥说,“家兄腿脚不便,所以只能坐在四轮车上,还望秦公子海涵。”

“倒是新颖又别致。”秦子瑜微微一笑,轻扬嘴角。

他让人找来了几块儿木板,铺在了台阶和门槛上,亲自推着云柳进去。

毕竟是秦府的少爷,也不好一直让他这般。

所以,在刚走了没多远,云馥就从他手里接过了轮椅的扶手,往前推去。

左拐右拐之后,远远的就看见了一个宽阔的八角亭子。

远不如夏日来得清爽,亭子四周都被十分厚实的帘子给挡住了,只有一面是入口,正能瞧见里面已经坐了好几个人。

到了那处,只见左右各放了两个火盆,炭火烧得正旺。

而亭子中有三张石桌,和十二张石凳子。

那凳子上铺着厚实的软毯子,几乎已经坐满了。

一个蓄着胡须的青年男子哈哈一笑:“秦兄怎的如此不地道,哪有主人家离开,留我们一亭子的客人独坐的。”

“你们都已经来我府上许多次了,但人家云兄却是头一次来,我自然是要去迎接的。”

秦子瑜说着,亮出了身后的云家兄妹二人:“给各位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之前结识的朋友,云公子。”

云柳淡淡一笑,拱手就已算是行了礼。

在座的青年男子,个个都是富家子弟,亦或是家中有谁官职在身。

他们只看了一眼云柳的衣裳,就知道这二人出身穷困,一些人眼中顿时显出了几分不屑。

反倒是秦子瑜乐此不疲的一个接着一个的给云柳介绍,这些人姓甚名谁。

云馥在一旁都听得稀里糊涂的,只记住了刚才留胡须的男子姓赵,还有一个脸色极为白皙的,姓邵。

许是碍着秦子瑜的缘故,这群人并未表现得太过,而是照常的饮酒作诗。

“这厚实的帘子,遮住了如此好看的雪景,真是可惜。”姓赵的男子惋惜道,“不如干脆将帘子撤了?”

此言一出,在座的书生们纷纷叫好。

“不可,邵炎还在此处,他身子骨向来不好。”秦子瑜立刻拒绝道。

邵炎肤色苍白,这是常年久病的模样。

他似是看出了众人都觉得扫兴,连忙微微摇头:“秦兄,我身子骨是无碍的。就这么一时半会儿的,我受得住。”

秦子瑜只好让下人回他屋里去,拿了两张厚毯子来,一张给了邵炎,一张给了云柳。

随后,又将炉火往邵炎脚边挪了挪,这才让人撤掉帘子。

云馥心中暗暗叹气,这是何等细心的人呀。

对待并非同一阶级的人,也能谈笑自如,不带任何歧视。

对待朋友,能记得这人身子是否抱恙,妥妥儿的暖男一枚。

帘子被撤开了,秦子瑜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看向了云馥。

“云姑娘,你坐过来些吧,如今帘子撤了,要近来些才暖和。”

众人的目光才落在她身上,方才这些人聊得高兴了,都忘了这里还有个女子在。

云馥微微一笑,连忙摆手:“还是不必了,这里景色美一些。”

的确,她正好坐在亭子的角落,只一偏头,就能看见早已冻成冰的湖面,还有远处的松针树。

松针树上,早已堆积了满满的白雪,沉甸甸的,好似随时都会掉下来似的。

“来赴个诗会还带着妹妹,这是赴诗会还是来找未来妹婿。”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小声嘟囔了一句。

此话一开口,无数人的目光更是不屑的看着他们。

自古以来,阶层的歧视与巴结,永远都存在。

云馥不羞不恼的看向了那人,唇畔微微勾勒起一丝讥诮:“这位公子多虑了,家兄腿脚不便,所以我才跟从。

再者,我已有未婚夫婿,一心容不下二人,就是公子想要,我也给不了。”

这大大方方的调笑,反倒是将刚才的男人给呛到了,几人哈哈大笑。

那男子很是不服气,却也未多言,咕咚咕咚喝了一大杯酒水。

不知是谁,说了句今日谁做的诗好,就将珍藏的宝剑,赠予他。

云馥听着他们一人一首慢慢作诗,拿了两块儿糕点来,分给了云柳一块儿。

酥软的糕点在她嘴里化开,香甜可口。

小脸一脸的满足,她有多久没吃到小零食了,好像有三四个月了。

忽然,一个青袍男子走了过来,对着云柳拱手一礼:“云兄,大家都已经作了好些诗了,云兄也一起来吧。”

那些人早就看云柳二人不顺眼了,尤其是云馥刚刚还怼了其中一人。

这会儿有人开了头,个个都好整以暇的望着他们。

要知道,这个时代,穷人家大多数是没什么文化的。

路上的卖货郎,大字不识一个的,一抓一大把。

就算识字又如何,并不代表会作诗。

而这里,多少都是家中殷实的公子少爷,得到的教育自然是极好的。

在他们的心中,早就已经定下了结论,云柳必定是垫底的,更有可能都不会作诗。

云柳嘴角微微一弯:“既然阁下都点名了,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看着亭外凌寒独自开的红梅,薄唇轻启:“浮桡犹小事纷纷,嗅认攀折牧竖歌。曾梦初花戎马盛,绕榻犹记来复时。”

这句诗,颇有些伤感,不是这里最好的,也并非最差的。

“云兄这首诗挺好的,若是能参加明年的春闱,那必定是能一鸣惊人的。”

“可惜了,却是个瘸子。”

在场的人个个都暗暗笑道,谁人不知,身残者不能入仕?

云柳脸色一黑,紧紧抓着四轮车扶手的手背,暴起了几条青筋。

这个是他一生的痛,他明明有着强有力的才干,却败在了这个黑点上。

云馥吃完了糕点,用帕子轻拭嘴角:“我哥哥与仕途有没有缘分,似乎与今日的诗会没有关系吧。

不劳各位公子担忧了,我们还是说说诗会的事情吧。”

她说着,向仆从讨了纸笔。

纤纤玉指拿起狼毫毛笔,洋洋洒洒的在纸上写下了一首古诗。

那些人见她真的写了,先是那姓赵的书生拿起一看,讷讷的念道:“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妙啊,好一个心有灵犀一点通。”

这张纸,就跟让人着了魔似的,人人都跑去围观。

云馥唇畔微微勾勒起一丝讥诮,看你们刚才一个个心高气傲的劲儿。

她哥不能入仕,关他们什么事,就只知道拿别人的痛苦来取笑。

不就是作诗嘛,她不会作,但是会背诗。

“姑娘真是令在下刮目相看,佩服。”

就在这时,刚才被云馥驳了面子的人,冷哼一声:“方才见云姑娘似乎想都未想,轻轻松松就写下来了,谁知道是不是抄袭他人诗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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