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亮,第一遍钟才响,摄政王已经穿戴整齐,只不过,这面色,比那外面的天色还冷,像是结了一层冰霜。良管家不敢上前,只得和跟在后头睡眼惺忪的永安说话。
“娘子,郎君这是怎么了?”偷偷把准备好的点心匣子塞进永安手里,让她在殿外候着的时候吃。郎君从来不拿,娘子就不一样了,麻利地收进了昨日小婢子给她准备的大锦囊里,锦囊扛在肩上,像是要去种田的。
十分不雅地打了个哈欠,小声回道,“我也不知道,他今日一早便这样了,我都不敢同他说话。”
良管家护短,把脸一横道,“那定是娘子惹郎君生气了!”
永安怒极,怒目圆睁,厉声道,“良管家,天地良心啊!”
引得摄政王回头,炸毛的小老虎开始乖乖舔爪子,又小声道:“分明我们昨日还在一张榻上吃点心,今日一早他便不理我了,究竟谁喜怒无常?!”
良管家耍无赖,“反正与娘子有关,咱们郎君可没冷过脸。你得把郎君哄高兴,不然,以后,咱们北辰王府,顿顿都吃素,再也没有点心!”
永安假笑,“是,良管家大人。卑职一定”早日给你寻一位夫人!
摄政王不用回头,也听得出她口不对心。
头也不回上了马车,永安忙不迭跟上去,丝毫不觉自己一个侍卫,应当跟在马车旁边。
“殿下?北辰王殿下?英明神武的北辰王?”
竟然毫无反应,往常这般,他还会含笑看她一眼的,往日习以为常,今日想来,平日的摄政王殿下真是令她如沐春风。
那窗幔上有吃的吗?有什么好看的?
咦?没好看的就闭目养神?
“殿下你饿吗?”小心翼翼地扯扯他的袖子。
另一只手揭开了点心匣子。妄图以香气诱惑他。
“何事?”眼睛里没有星星了,连声音都是冷冰冰的。
永安没见他这样过,讪讪地松开手。
离他远了些,眉眼也失了些神采,蔫蔫道:“我,我想问你吃不吃点心。”
摄政王叹口气,她果然克他。拈了一块糕吃了。
摄政王尽量让自己柔和些,“进宫以后离太液池远一些,冰没冻多厚,不能踩。”
永安蔫蔫应了声好。
摄政王状似无意地提起,“霍家军中,可有姓焦的。”
永安有一口没一口地咬着点心,比晨起的摄政王还冷淡了。
“全军我不知,但我军下,无一人姓焦。”
无人姓焦,摄政王这心放下一半。“那名或字中有焦的或是佼的?”
“也无。”
不过两句话的功夫,她咬坏四五块糕饼了。
“那佼佼是何人?”
陇安与她相熟的小娘子?
“皎皎,是我的爱将!”摄政王竟然连皎皎都知道,那便不计较他方才冷淡了吧。
神采飞扬,是提起重要之人的喜悦。
“等它来长安,我带它来见见你。皎皎性子好,温顺听话,不吵不闹,俊俏地不得了。像个温柔的小娘子。”
当初她怕皎皎和她一起死在战场上,把它留在了陇安,回长安又匆忙,也没能带着它,怪想它的。她已经给兄长去信了,她心爱的皎皎,应该已经长大了。
温顺听话?不吵不闹?
摄政王觉得这八个字简直把心里那头兽的封印都揭开了。
偏生这人,好像还在思念那叫佼佼的。
欺身而上,将永安压在身下,四目相对,鼻尖相贴。
永安直觉,此时危险,千钧一发。千钧一发。面对野兽时活命的第一要旨是,装死!
永安乖顺,一动不动。
“本王不想见。”他知道自己现在是个什么模样,清风朗月?那是无欲无求的人才做得到的。他早就被心里那兽吞噬了,佛偈,在这人手里。皎皎?娇娇也不许她惦记。
“本王下朝时,你乖乖待在这里等我。”
摄政王走了许久,永安才缓过神来坐起来。他方才,是不是扯走了她的玉佩?
半月玉佩,是辅国公府的信物。
慕珣瑭刚刚好可怕,她在边境见过狼,将猎物生撕活吃,决计不如方才的慕珣瑭可怕。
怕完又皱眉,皎皎招他惹他了?那是她一手照料出来的小崽子。
哪里惹到他?摄政王把玩着自己摘来的半月佩。面色阴沉。吓退了大半想上来问安的官员。
摄政王混不在意,想到了昨晚,他昨日,昨晚,只是一时情难自禁,吻了吻她额头。被永安在半梦半醒之间一把拍开,她说:“皎皎,别闹。”
语气里的熟稔和纵容。像他对她那样。
皎皎?他从未收到过任何消息说她身边出现过这样一个人。
无论何人,总不该和她那样相熟的。
霍永安岂是不设防的温柔可亲之人?
他暗嘲自己贪心,从前不曾见面,他便期盼相见。她入府后,他又期盼她与他相近。相熟之后,他又期盼她满心只有一个自己。
贪心不足,明知不可,却只想沉溺其中。
他手上这串佛珠,自从永安入府,每日被他转多回,底下那绳子都磨损了。他这样,和饮鸩止渴有何区别?
慕玦,摄政王自嘲,原来你也有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