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督现在也是在愁这一点,大人知道的,皇上不可能一直呆在阆城不走,如今正在不断的给本督和指挥使大人施加压力,本督找不到刺客大不了跟皇上请罪,但蔡指挥使却是个不会容许自己背上办事不利这个名声的,所以陈大人要提前做好准备才是。”
陈大人从封云深这里离开的时候,整个人都是浑浑噩噩的,原本他是因为担心阆城的百姓们才去找封云深的,如今他也开始替自己担心起来。
封云深话里的意思他明白,都是在官场混的人,谁还不知道如何找替罪羊这样的事情,只是有些人是不愿意找罢了。
但蔡元忠绝对不会是那样的人。
他没少听说过关于蔡元忠滥杀无辜的事情,所以他完全相信蔡元忠为了在皇上跟前争宠,会找一个替罪羊。
而什么样的替罪羊最合适,他这个知府无疑是最合适的。
他是阆城官儿最大的,又跟蔡元忠没有什么交情,不拿他开刀,拿谁开刀呢?
陈夫人一回府,就看到一脸颓丧的陈大人,担忧的问:“夫君,这是怎么啦?”近日来的贵人多,夫君这不懂得变通的性子,不会是得罪什么贵人了吧!
陈大人并不想让陈夫人知道这些事情,笑了笑道:“无事,只是近日有些累。夫人刚刚是出门了?”
陈大人掩饰得极好,陈夫人并未发现不妥之处,笑着道;“是呢,待大宝出去走走,不是好几天都没有出门了么。”
陈大人有些心不在焉的道:“这几日外面贵人多,还是尽量少出门的,当心得罪了贵人。”此番来的人,无论是谁,都不是他们这样的毫无根基的人可以得罪得起的。
陈夫人却是笑着道:“哪里有夫君说得那么可怕,我今天在外面遇到了思宜公主和督主夫人。思宜公主虽然看着高不可攀,却不是那种眼睛长在头顶的人。督主夫人人也很好,温温柔柔的,很好说话,一点都不吓人。”
陈大人见自家夫人出个门竟然结识了封云深的夫人,在想着封云深见到林朝雨的时候按温柔的样子,突然觉得自己似乎找到了求封云深的门路。
若是让督主夫人跟督主说道说道,指不定封云深就愿意帮他了呢。
莫名的,陈大人就觉得封云深有法子救他。
于是陈大人拉着陈夫人问了许多她跟林朝雨见到的细节,并让陈夫人去打听打听林朝雨的爱好。
陈夫人却是笑着道:“还打听什么,督主夫人呀,是个贪吃的,妾身还跟督主夫人说了,改日请她到府上来用膳呢。”林朝雨贪吃,刚巧陈夫人做菜是一把好手。
她跟林朝雨聊得投缘,便邀请了林朝雨。
说起来,林朝雨觉得陈夫人不错是因为她知道她是太监的夫人,并未露出那种既嫌弃又因为惹不起不得不巴结的态度,而是觉得她跟普通的官家夫人是一样的。对林朝雨有着尽地主之谊的礼貌和客气,又没有那种舔着脸巴结的阿谀奉承之感,令人觉得舒服。
而在陈夫人看来,这嫁人之事,本就由不得女子,所以嫁给了一个太监又不是林朝雨的过错,她不会带着奇怪的目光去看林朝雨。
而林朝雨笑起来干净明朗,让人觉得舒服,说话也是温温柔柔的,宁静端庄,气质很好,她很喜欢这样的女子。
陈大人一听,高兴得差点把陈夫人给抱起来转两圈,但碍于儿子和丫鬟还在跟前,只得压抑着自己,激动的握住陈夫人的手道:“夫人,您当真是我的福星。”
陈夫人被陈大人整的懵懵懂懂的,不知道他在欢喜个什么。
陈大人高兴了一番道:“夫人可否能请督主夫人晚上的时候过来用晚膳?”他的事情宜早不宜迟,能早些解决就早些解决未免夜长梦多啊!
陈夫人也不问为什么,道:“我先去请请,至于能不能请过来就不知道了。”
陈大人忙到:“无事,无事,夫人先去请,儿子我先照料着。”
陈夫人便去了林朝雨住的地方。
陈夫人过去的时候,封云深也在,她不好只请林朝雨一个人,便把封云深也一道请了。
林朝雨十分赏脸的答应了,封云深则表示会陪着林朝雨过去。
陈夫人一面派了人回去跟陈大人说这个消息,一面带了人去菜市场亲自挑选菜。
陈大人一听乐得不行,他让陈夫人请林朝雨本就存了曲线救国的心思,如今封云深这个正主愿意过来,就更好不过了。
天快黑的时候,林朝雨和封云深到了陈大人府上。
陈大人为官清廉,宅子并不大,但确简单干净,整整齐齐的。
他一早就候在了门口,见到封云深的时候就立即跟封云深客套了几句,然后跟林朝雨替陈夫人告罪道:“督主夫人见谅,内子正在厨房忙活,所以未能亲自出来接待夫人。”
林朝雨笑着道:“无妨,辛苦陈夫人了。”
陈大人道:“是内子的荣幸。”然后便侧过身迎了林朝雨和封云深入府。
有些汗颜的道:“府中粗陋,还请督主和督主夫人见谅。”听说要贿赂封云深,或者是要请封云深帮忙只有两种法子,第一种就是给钱,封云深是明码标价了的,不同程度的忙,价格不一样。
还有一种就是送美人儿,但一般的美人儿封云深却是瞧不上的。
他一没钱,二没有美人儿,要封云深帮忙的两种方法他都做不到。
林朝雨看着陈大人,是真的清贫,完全不像是装的。今日她在街上本来是随便找了个人问路的,却不料聊了几句才知道那妇人是知府妇人。
这是林朝雨见到的,所有的知府夫人中穿的最素净的,她原本以为是这个知府夫人喜欢素净,现在看来,这就是穷的呀!
非但知府夫人穿得不起眼,便是知府的儿子穿得也不起眼。
一个知府,穷成这样,也是有些刷新林朝雨三观的。
因为即便是陈知府不贪,也不应该混成这样才是。
陈知府照理来说,的确不应该这般穷才是,那是因为他的俸禄除了养活自己妻儿老小之外,阆城一些孤寡老人,他也一并负担了,如此就成了这副穷困的样子。
封云深淡淡的道:“无碍。”
陈府不大,很快就到了花厅。
陈大人立即吩咐人:“去跟夫人说可以上菜了。”那丫鬟领命退了下去。
陈大人亲自为封云深和林朝雨倒酒道:“这是下官夫人亲自酿的酒,已经有许多年了。虽然这酒没有旁的酒出名,但味道确实极好的,督主和督主夫人尝尝。”
林朝雨放在嘴边浅浅的抿了抿,她对酒这个东西不精通,分不出什么好坏。
封云深确实直接把那一杯饮了个干净,道了句:“好酒。”
陈大人脸上升起了与有荣焉的表情道:“督主吃菜,旁的下官不敢说,我夫人酿酒和炒菜这手艺,却是旁人难及的。”
封云深便率先动了筷子,随意的夹了最近的菜。
林朝雨也跟着动了筷子,菜上来的时候,她就闻到了十分好闻的香味儿。
陈大人却是没有动筷子,巴巴的望着封云深和林朝雨,他能不能求得封云深帮忙,就靠着这饭菜了呀!
封云深神色淡淡的,这陈夫人的手艺的确不错,寻常能见的菜,却被她炒出了比旁人做的菜好吃的味道。
林朝雨夸到:“陈夫人手艺果真不错。”这是她到了宁朝之后,罕见的吃到的正宗又好吃的宁朝的菜。
封云深见林朝雨吃得高兴,神色软和了一些。
陈大人听到林朝雨说好吃,心中暗喜,在看到封云深因为林朝雨开心而放软的神色之后,决定今天晚上一定要让林朝雨吃高兴。
林朝雨一顿饭吃下来,倒是高兴的。
陈大人趁着吃得差不多了,陈夫人也把菜全部做好了出来作陪了,把封云深请到了一旁,他是个不太懂得拐弯抹角的人,直接开口求人:“督主大人,求您救救下官。”他不想不明不白的死掉,而且他还有夫人,还有儿子,他也不想她们被牵连,也不愿他们承受丧夫之痛和丧父之痛。
封云深无奈的道:“陈大人,此事本督也不知道该如何帮。蔡指挥使若非要拿人定罪,也是防不胜防的。而本督无能,什么线索都没有的情况下,本督也无从找出剩余的刺客逃到何处去了啊!”
陈大人急得团团转,却是如同看着救命稻草一般看着封云深道:“督主大人,您帮下官想想办法可好。下官为官数载,从不贪墨,从不错判、乱判案子,自问为官上无愧于君,下无愧于民,这般冤死,下官不甘,下官觉得冤啊!”
封云深心中动容,却仍旧道:“此事颇为棘手。”
陈大人道:“下官知道督主大人的规矩,但下官没有多余的银钱,也没有美人可送给督主,督主能否看在内子真诚对待督主夫人的面子上,帮帮下官。若是此次督主大人帮了下官,往后有用得着下官的地方,只要不是鱼肉百姓,下官一定誓死为督主效劳。”
陈大人只得无奈的递上投名状。
他是清官,对于仗势欺人的宦官素来是讨厌的。
但他相信自己的眼睛,封云深跟蔡元忠那种没有人性的是不同的,虽然他算不得好人,但他知道基本的是非对错,他是有人性的。
而且,诚如他所言,他如今还不能死。
他除了身为一个父母官应有的责任,他还有作为一个父亲作为一个夫君的责任。
封云深叹息道:“陈大人容本督想想。”
陈大人见封云深松口了,哪里还会逼着封云深立即给他一个答复或说法,恭敬的道;“谢督主。”松口了就是好现象。
回去的路上,林朝雨下巴微抬,斜睨着封云深道:“督主方才跟陈大人说什么悄悄话去了?”
封云深道:“没说什么。”倒不是他不愿意跟林朝雨说,只是不想林朝雨卷入这些麻烦的事情里面来。
林朝雨上辈子是个操心的命,这辈子她能不操心就不愿意动脑子,左右有个封云深在前头顶着的,于是也不再多问。二人走了走,林朝雨突然道:“督主,陈大人是个好官。”她这些日在街上晃悠,听见了许多夸赞陈大人的百姓。
而蔡元忠的人因为搜查刺客的引得阆城的人很是反感,甚至有了民怨的事情林朝雨也是知道的。
因为她明显的感受到了,大家对于他们这些都城来的人的不欢迎,第一天他们出门的时候,并没有感受到这些。
她也隐隐约约听见了西厂的人如何混账的事情。
但她只是个内宅女子,根本无力改变这些,却不希望陈大人这样的好官为难。
陈大人今日对待他们如此殷勤,还中途拉走了封云深,一定是有所求。
至于是求什么,林朝雨就不知道了,她只希望,如果是在封云深的能力范围之内,封云深能帮帮陈大人。
她不想封云深是一个冷漠的人。
封云深捏了捏她的掌心道:“嗯,我知道。”林朝雨想让他帮陈大人,封云深懂。
大家都是聪明人,林朝雨点到为止。
反手握住了封云深的手,与她十指紧扣。
封云深说知道,便是会帮陈大人了,林朝雨很高兴。
她高兴得并不是封云深愿意帮助陈大人这件事情,而是她知道封云深也是有心的。
在林朝雨看来,什么样的人最可怕呢,便是无心的人是最可怕的。这种人,不会放过别人,也会伤害自己,
而一个人若是有心,便会疼、会哭、会笑、会触动、会柔软。纵然疼和哭是两种不好的感受,但正是因为有了他们,所有的笑才会显得珍贵,所有的幸福才会显得真实不是吗?
林朝雨希望她喜欢的人,也能跟她一样感受作为人才能够拥有的特殊的、复杂的情感,她希望封云深能够是一个鲜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