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迷药也是挺厉害的,陆从祗身上的伤并不轻,但却能让他一直睡下去,甚至还做了许多的梦。
他已经许久未曾做梦了,许是整日里太忙,也许是担忧的事情过多,能睡上一会儿便是疗养精神,哪里还有精力去做梦?
但这回他梦了许多,其中每一个场景都有文盈。
他好似回到了小时候,他在陆府之中处境尴尬,有不少人都在背地里议论他,在张氏的默认之下,甚至有胆大的小厮敢欺负到他头上来。
可他那时年纪太小了,面对几个个整日里干苦力活的小厮,半点抗争的力气都没有。
他整日里压抑着、痛苦着,反复被母亲的死折磨,想尽办法想要让陆府上下一个活口不留。
只是偶然间他听到了一群人,在欺负一个小姑娘。
准确来说是一群姑娘在欺负其中一个,都是比他小几岁的年纪,可瞧着也已经有了尖酸刻薄之相。
被围在中央的小姑娘生的白嫩,眼眶里含着泪,哭起来的时候,鼻尖、眼眶都是红的。
刻薄的姑娘指着她:“你娘在姥爷房中伺候了那么久,谁知道有没有做对不起夫人的事?你还整着你对你那个跛脚的爹那么孝顺作甚,他是不是你亲爹还不一定呢。”
这话说完,围着的人哄堂大笑,可圈里面的小姑娘却是尽力维持着一张冷肃的脸:“我爹是跛脚,但他也是为了陆家,夫人知道他为陆家做的事,这才叫我娘赐给他,怎得到了你们嘴里便成了瞧不上?”
最后,她对着那个刻薄姑娘说:“我不是我爹的孩子还能是谁的?照你那么说,莫非我还是姥爷的女儿?既如此,你怎么不唤我一声小姐听听?”
这话说完所有人都不敢出声,那小姑娘还恍然未觉,但陆从祗却也能感受出其中的门道来。
下人们随意说些编排的话贬低一个人没什么,但若是这话最后绕到了主子身上,这便成了大错,这小姑娘怕是难保。
她似乎还觉得自己被处置的太慢,口中的话不停:“别以为我不知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不就是今日夫人赏了我一块儿糕点,你便心存嫉妒,你这般张扬,平日里欺负这个揶揄那个,你也定然得不了什么好果子吃!”
她插着腰:“别以为我不知道,那日往大公子的餐食里面放老鼠的就是你,若非是我将那餐食换成好的,你早便被处置了,哪里还能在这里胡说八道!”
眼看就要吵起来了,有明白的人怕事情越闹越大,终于把几人给拉开。
再后来他便听到这小丫头收了责罚的消息,也不只是给求了情,还是她那个跛脚的父亲当真在陆世久面前有几分脸面,她只挨了几个板子,并没有伤及性命。
他想着这,自己居然有一顿饭是这个小姑娘保下来的,这种感觉奇妙的很,晚上便控制不住去想,那样一个软的似只兔子般的姑娘,挨了那几个板子还能不能活?
他翻找出练武时留下的金疮药,在夜里偷偷潜入下人房。
那时候屋里没有别人,他年纪也小,没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直接就进了去,屋中没有点烛火,小姑娘看着他没认出来他是谁。
他将手中的金疮药递了过去:“我叫墨二,是公子房中伺候的,听说姑娘你受了伤,公子叫我赏你一瓶金疮药来。”
小姑娘似乎沉默思考了一会,这才切诺应了一声:“劳烦哥哥替我谢谢公子。”
他免不得有些不好意思,将药留下来,转身就走。
后来他便听说小姑娘伤好了,只是那时他曾分心过一瞬,不知小姑娘会不会来向他道谢,若是真的向他道谢,自己这副模样,怕是不能赏她什么名贵东西。
只是后来他这个念头也变得可笑,因为自己没说清楚,小姑娘记错了人,欢欢喜喜去寻了陆从璟道谢。
陆从璟也是个欠打的,不明不白的道谢,他居然就这般心安理得地认了下来,这还当真以为是自己做了好事后忘却了,转头还赏了小姑娘些东西。
久远的记忆在梦中格外清晰起来,陆从祗迷迷糊糊睁开眼,看着面前哭的眼睛,鼻子都红着的文盈,终是与梦中的小姑娘对得上去。
在心里憋了多年的一句话,他在此刻竟是脱口而出:“笨,连谁给你的金创药你都分不清。”
刚醒来,他声音有些暗哑,文盈被他这句话说的摸不着头脑。
她愣愣抬头看了一眼暗卫,声音也有些发颤:“完了,完了,是不是你们迷药下的太多,竟给大公子弄傻了?”
陆从祗额角跳了两下,抬掌拉上了她的手:“我没傻,只是想起来了一些往事。”
他都有些忘了,其实当年的他也很咽不下这口气,一边觉得陆从璟太不要脸,那些什么东西都敢认,可一边又觉得幸好认下此事的是陆从璟,否则若是换成他,真不知道能给文盈些什么。
他离京从军之时,墨二也跟着他一路,只是后来死在了边境,只有尸骨焚烧的灰烬带回了京都。
文盈分明已经哭了很久,以为自己哭够了,停下了,就因为大公子这话重新掉起泪。
“都这种时候了,公子怎么还有心思去想往事呢?”
文盈觉得他想的应该不是什么好事,她也说不上来为何,但毕竟与他相处这么长时间,他的心思是欢喜,还是其他自己怎么可能分不清?
她想,大公子莫不是吸了一点迷烟,便将那些往事想起,再与她翻旧账吧?
此刻暗卫已经拿着香去救旁人,文盈直接将大公子抱的更紧了些。
“别翻旧账了,什么金创药不金创药,你活着就好,咱们一家三口终于能在一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