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够资格吗?”
这是安宁邦的问题,也是文武百官的问题,更是安凌亦自己的问题。
东宫、皇位,不是辉煌,是欲望,也是消耗生命的磨盘。
他有资格吗?
六部尚书、丞相御史、将军勋贵、宗亲外戚,你有能力平衡吗?
善恶是非、公平正义、儒法交替、知人善任,你有信心掌控吗?
江山百姓、亿亿生民、异国散族、万世垂统,你有勇气守护吗?
安凌亦头上沁出冷汗,拳头都在打战,指甲几乎陷进了掌心,可他的双眼是坚定的,神情一往无前,大声道:“儿臣有资格!”
安宁邦凝视着他,眸如深谭,藏着风云际会,没有人能看清他心里在想什么,即便是那位从小在他身边长大的伴读。
安凌亦咬了咬牙,这出戏还得继续演下去,他不能在此被吓住,“父皇占据皇位已久,何不退隐幕后,让出皇位,尊享太上皇,不用再受这昼夜宵旰之苦?”
安宁邦突然笑了一声,众人一愣,安宁邦越笑越大声,却在制高点时骤然停止,一掌拍在御岸之上,“放肆!你何德何能,竟敢劝朕退位!”
“父皇,”安凌亦站了起来,“您到底年事已高,又何必汲汲营营于权力之巅?”
“笑话!”方才一番质问,让众人都愣住了,这会才反应过来,丞相第一个呵斥起来,“陛下正当盛年,你乃陛下亲子,竟敢出此大逆不道之言论,你想造反吗?!”
礼部尚书也反应过来,“没错,那个五皇……呃,安凌亦!如此枉顾人伦,你实在叫人失望至极,怎么登上皇位!”
“愧为皇子之师,竟教出这样一个犯上之人,老臣羞愧啊!”
“忝为皇子,靠着微薄政绩,就欲逼宫篡位,何其不孝不忠!”
“五皇子也太高看自己了,你还没有资格。”
“话!”突然,一个不同的声音出现了,“也不能这么说。”
众人一静,或真或假,都诧异地看向兵部尚书洛全宗,“洛尚书,你此言何意?”
洛全宗微微一笑,走了出来,站在安凌亦身后,躬身行了一礼,而后面向文武百官,道:“五皇子分明政绩斐然,又是一片孝心。陛下的确年事已高,早早退于幕后有何不好?这天下能者繁多,就算五皇子不能胜任,自有其它人不是?”
重点戏来了,安凌亦自觉地退到一边。
安宁帮看了看他,微微一笑,今日安凌亦的表现,他非常满意。
“洛全宗,”丞相冷笑,“陛下比年小二十多岁,这年事已高四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确实太过滑稽了。”
洛全宗噎了一下,瞪他一眼,“老臣也是为陛下考虑。”
说完,却见礼部下侍郎也站出来,“微臣以为,老尚书此言有理,自古皇位更迭司空见惯,陛下何必占着不走呢?反正迟早是要退位的嘛。”
紧接着,又是两位御史站了出来,“老尚书此言,臣等附议。还请陛下让出大位,令有能者居之。”
之后,又是几位臣子出现,人数比安宁邦想象中要少些,安宁邦不由松口气,若是大半朝臣都被渗透,他这帝王就真的该退位让贤了。
安宁邦稳了稳,愤怒地看着他们,“若是朕不肯呢?”
洛全宗老神在在地直视他,“老臣当年能辅佐陛下登上此位,而今,自然能辅佐另一位陛下登上此位。”
安宁邦长叹口气,“老尚书,朕可否问一句,你为何要朕退位。”
“……为了新帝,”洛全宗老脸抽动,“为了我洛家的荣耀!能一手推动皇位继承者,难道这不是天大的荣耀吗!古往今来能有几人做到?但是我洛全宗做到了!”
“所以,你是为了掌控帝位?”安凌亦简直要为他的天方夜谭感到敬佩,“所以,你才要让父皇退位?”
“我有什么错?”洛全宗一挥手,像一头年老而又疯狂的猛兽,“安凌亦,我要多谢你……给我这个机会,来啊!把他们都给我抓起来!迎接新帝!”
城门大开,宫墙纷扰。
大军由东门而进,长食毒盐的内部皇宫巡逻在这几日集体爆发了毒性,几乎没有半点抵抗能力,脆弱得不堪一击,他们拿着自己兵器发怔的样子,实在让人觉得可笑至极。
各侍郎、御史家中的护院、下人,竟然都这般孔武有力。一个府门若有三十人,是个府门便是三百,而更不用说还有私下豢养的亲兵,偌大宫墙之中,竟囫囵冒出四千多人。
平常根本不用放在心上的四千多人,但在敌强我弱的情况下,战况便如摧枯拉朽。
而到了这个时候,他们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兄弟当中竟然还藏有内奸!就连那些宫女、太监,都能与自己有一搏之力!
四面八方涌在一起的叛军,已达五千兵众,几乎控制了大皇宫整个外围。
而内部,精英侍卫却还在苦苦挣扎。
就在这时,一只小小的部队,从冲锋陷阵的叛军中脱颖而出,慢慢走到了最前方。一人脱下了帽子,望着这座久别重逢的皇宫,百感交集。
“回来了,终于回来了,”安君成哈哈大笑,“我的皇宫,我的皇位!我的,我的!”
他迫不及待地向前跑去,将所有人都抛在了身后,只有最开始跟在他身边的两个护卫紧跟不放,忠心护主。
两侧跪满了宫女、太监,地上躺着重伤、轻伤的御前侍卫,沿着中轴线直入宣政殿,朱柱玉墩的墙上绕着盘漆金龙,那是皇帝毕竟之路!
安君成迫不及待地走上去,已经看见了背对自己的百官朝臣,还看见了旁边钢刀驾驭的反对者,更看见对他卑躬屈膝笑脸相迎的洛全宗。
安凌亦看了他一眼,一步一步走上皇位左边。那里有个凳子,是东宫太子才能坐的位置。
这个傻瓜,居然还真期待着我会让他当上太子,行动既然成功,也不需要人做失败的黑锅,这个侄儿留之何用?
“皇弟,”安君成走进宣政殿,“这个位置你坐得够久了,还是让给我吧!”
“你?”安宁邦慢慢支起左颐,嘴角上扬,“你,够资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