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月浅又做梦了。
这一次,梦的却是汝越的那座城。
那时的城,叫青灵毉城。
她是青灵毉城的少主,从出生便是。
她有很多的师父,个个都是城里的大巫,他们教她识文,给她说古,陪她练各种各样的祭舞。
不知过了多少年,她长大了,得到了一次出城历练的机会。
就是那一次,她认识了一个采药的少年。
那少年姓杨。
他们一起采药,一起历练,因此相知相恋。
两人排除万难,最终在一起,却因族人摒弃,不得不开始在乱世里颠沛流离的日子。
他们第一个女儿便出生在一间破庙里,在那破庙里,他们救助百姓,受着世人敬仰,苦却幸福的一起教导那个女儿。
再后来,青灵毉城受命于天,出山救世。
冗长的战乱之后,大晋立。
当年姓杨的少年成为八大世家中的其中一个家主,与救世的巫祝处于同等的地位,而他的大女儿则成了第一代灵医。
可没多久,瘟疫四起,他带着妻女费尽了心思,也没能平复那场可怕的大疫。
这个时候,巫祝向皇帝进言,直指他当年拐走毉城少主,玷污了巫之血脉,才引来神罚。
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让她成为祭品,安抚神的怒火。
那夜,她对自己心爱的家人下药,独自离开了家,回到了生她养她的城,站到了祭坛的中心。
她被吞噬。
他留下一封奏折,疯狂的城进了毉城,抱着她的尸身**。
再后来,他们的独生女儿扛起了杨家。
她从杨家近支收养了一对孤儿姐弟,把自己的医术倾囊相授。
杨家壮大,灵医之名风弥大晋。
她一生未嫁,却在古稀之年指定族中一刚出生的女婴为灵医继承人。
谁也不知道,这个女婴的亲娘姓柳,巫族后人
一梦,又是千年旧事。
杨月浅从那冗长的梦中醒来,已经明白了杨家和柳家以及那座空城的所有因果关系。
灵医,不是因为杨家有特殊的血脉,而且因为柳家。
这个秘密,只有真正的灵医知晓。
而那时在祭坛感受到的,正是毉城少主自祭的一幕,为了救家人、为了平瘟疫,她自愿成了祭品。
知道了原因,杨月浅心里说不出的排斥。
有能力救天下人是一回事,可是,那些人又凭什么决定他人的一生?
“阮姑姑,圣上派咱家来看看,灵医大人今日如何了?”
杨月浅恍惚的听到外面有个尖细的声音在说话。
“吕公公,大人还是没醒,不过,高热已经退了,太医正大人方才也请了脉,说是平和了许多,想来清醒也快了。”阮洇的声音轻轻响起。
“若是醒来,记得马上给宫中报个信,圣上时时挂心着呢。”那吕公公交待道。
“是。”阮洇应道,“吕公公慢走。”
“你忙着吧,不必送了。”吕公公应了一声,脚步远去。
“这都七天了,大人还不醒。”有宫女低语,“不会”
“胡说什么!”阮洇斥道。
杨月浅听着外面的对话,想到了她和燕以清,可不就和当初那女子一样,受着所谓的责任束缚,不得不妥协的狭缝求生。
凭什么?
凭什么!
梦里的愤慨、悲伤还在心里冲斥着,杨月浅用尽全力睁开眼睛,喉间的腥甜也冲了出来。
“大人!”守在内屋的夜孤伶敏锐的感觉到了异样,刚靠近,就看到杨月浅侧身吐了一口黑血,饶是一贯冷静,她也忍不住惊呼出声。
“月浅。”燕以清这几天一直守在门口,听到声音,大步闯了进来。
阮洇也匆匆进来,一边喊:“快,请齐大人。”
“大人。”夜孤伶蹲在床边想扶杨月浅,秀气的眉拧成了一条线。
“月浅。”燕以清推开了夜孤伶,倾身揽住杨月浅的肩,这一刻,心慌再也压不住,颤声问道,“你还好吗?”
他万没有想到,她那一舞,竟昏睡了这么多天。
若不是葫内天地一直正常,他都要怀疑,她是不是就这么的离他而去了。
“阿澈。”杨月浅抬头,双目有些无神的看向了燕以清,声音低得几不可闻。
“我在。”燕以清小心翼翼的扶她起来,让她躺回了枕上,看着她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心揪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为何相爱的人总是不能在一起”杨月浅想着那个善良的女子,喃喃的问。
燕以清揽着她的手一僵,他以为,她说的是他们,随即柔声安抚:“不,我们一定可以。”
“侯爷,齐大人来了。”阮洇在后面看着,很是无奈。
她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这屋里可不止她一双眼睛。
“别走”杨月浅听懂了他的话,无奈,整个人没力气,说两句就气短心悸。
“我不走。”燕以清抬手拭去她唇边的血,这才抽出了手臂,给她盖好被子。
太医正已经带着两人进来,把脉,观气色,他总算松了口气,这几日皇帝一天三趟的派人来询问灵医醒了没有,他的压力是最大的。
“谢天谢地,大人总算没事了。”
这一句,太医正说得掏心掏肺。
再不醒,他毫不怀疑他一家老少的脑袋还能不能保住。
“齐大人,都吐血了,还说没事了?”燕以清想杀人。
“侯爷,大人这口是淤血,只要人醒了,一两口血不会有事的。”太医正忙解释,尽量的控制着不笑出来。
太好了,一家人的脑袋安稳了。
要知道,今早他大孙媳妇还给他添了一个曾孙孙呢!
“你确定?”燕以清还是不放心。
什么叫吐两口血没事?
他又不是没吐过,只是,他一爷们能受得住,他家小浅儿能吗?
“确定,确定。”齐太医正连连点头,“只要醒了,能进食,会好起来的。”
“我没事。”刚刚的难受过去,心情也平静了下来,杨月浅倒是精神了许多,忙弱弱的说道,“辛苦几位太医,你们回去吧,我可以自己开方子。”
“不行。”燕以清想也不想的拒绝,“你才刚醒,不能劳神。”
“大人,圣上命下官在此照应,圣意未改之前,下官是不能回去的。”齐太医正谦虚的自称下官,“这样,下官开个方子念给大人听,大人看看可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