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顾府外又有人叩门,来者是楚王的心腹,他传楚王令,让顾相烟立马进宫商量对策。
黎钦拍了拍顾相烟的肩膀:“你放心去,现在城门紧闭,不会有疫民进得来。”
顾相烟一把搂住他的肩膀,当着所有人的面,吻到了黎钦的唇上,“不管你有多厉害,我来之前,绝不可轻举妄动。”
黎钦俊脸一红,他觉得自己和顾相烟颇有一种新婚夫夫,如胶似漆的黏腻感,怎么搂搂抱抱都无法消减心中的渴望,只有到床上滚一滚,交出彼此最重要的部位厮磨一番才罢休。
“知道,本殿下心里有数。”黎钦本来要推,奈何身体太诚实,双臂自然而然的环住了顾相烟。
“咳、咳!”楚王的心腹隐晦催促。
顾相烟温柔的替黎钦理齐衣衫,随后离开顾府。
还没有一炷香的时间,黎钦便施展法术,一晃之间便到了城楼上方。
郢都城的守军已经提前得到消息,大关城门,城郊之外鸦雀无声。
午时。
城楼至高处,黎钦忽然看到一群布衣百姓逃难而来,仍有体力的搀扶着病弱的,小孩子身上背着布包行囊,当他们一看到郢都的城门时,所有人几乎大叫:“有救了,大人,开开门,我们是从南方逃难来的,听说楚王、令尹大人仁慈,快来救救我们吧。”
城门外乌压压一片,黎钦回忆了一遍生死簿里记载的情况,这群人都是健康的活人。
守城将领下令:“紧闭城门,别把这群人放进来。”
有一个耿直的小兵对将领道:“大人,他们之中大部分是奋斗在前线将士的家人,况且,有线报称有一群行尸走肉正朝郢都而来,我们难道不管他们吗?”
守城将领问:“你是谁?”
小兵一怔,随后道:“我无官无职,今年新入伍。”
守城将领又道:“你家人祖辈居住何处?”
小兵回答:“郢都浆洗街。”
守城将领一负手,他戳着那小兵的胸膛,道:“这群人跟你既不相识,又非亲友。替他们操心作甚?做好自己的本分,这样,才能保住自己的安逸。”
黎钦听闻之后凤眸一眯,他咬牙道:“岂有此理。”
“大人,您把我们的情况告诉大王了吗?大王为什么还不放我们进城?”城楼下方有人询问。
“别着急,大王肯定不会不管我们,我的儿子是北方的士兵,常年受大王恩惠。大王肯定是在商讨如何安置我们的事宜,大家耐心等等。”其中为首的老者道。
“可是朱老,那群感染疫病的人也正往这里走,要不了多久他们就到了啊。”
老者沉默,城楼下忽然又有一人喊道:“城墙上的大人,我很久没吃东西了,能赏一口饭吃吗?”
守城的几个副将个个手拿大鸡腿,他们啃了几口,只剩下光秃秃的鸡骨头,不知是谁带的头,一个鸡腿骨头抛到城楼下,接二连三的鸡骨头、猪骨头往下扔。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够不够吃?”将士嘲笑道。
“欺人太甚——”
城下的百姓愤怒,指着城上骂道:“等令尹大人知道你们干了什么,非狠狠惩罚你们不可!”
黎钦眯眼看向正大饮烈酒,大口吃肉的守城军官,他握紧拳头,一股怒气淤积胸口,他心道,顾相烟说过,要他不要轻举妄动。
天色渐渐昏暗,现已经秋末冬初,夜晚随时哈一口气,都是白雾寥寥。
郢都的南方,传来一阵轰隆隆的脚步之声,宛如狼嚎一般的叫声令人毛骨悚然,黝黑的密林深处,不知有什么东西正朝郢都城楼逼近。
黎钦回去时,顾相烟也刚好从王宫回来。
“和楚王商量的怎么样了?”黎钦问道。
顾相烟眉头之间隐隐有愁色,不过他一见黎钦,神色温柔不少,“楚王不同意让他们进城,令尹也接到消息,疫民离郢都已经不到二十里地,让百姓进城,恐怕已经来不及。”
黎钦一怔,他道:“那岂不是今晚就要来?”
“是。”顾相烟眼底一暗,他捏住八仙桌一角,生生能把高档的红木给掰下一块角来。
黎钦道:“不如你来祈愿,我以天神的身份帮你,说不定还能就楚民一命。”
顾相烟稍稍一怔,他疑道,“疫病乃是天灾,你又是天神,若是你强行阻挠,不会伤害到你?”
黎钦心里也没有谱,他确实没有经历过这样的情况,他笑着凑近顾相烟,嘿嘿道:“你知道我是谁吗,本殿下乃是堂堂天界大太子,所谓法不责上位者,谁敢定本殿下的罪。”
顾相烟眉宇之间藏不住担忧之色,他道:“若是出现意外,怎么阻止?”
黎钦一摸下巴,他正儿八经道:“你就向上天说:刚才的愿望不算数,不许了,收回收回!”
顾相烟:“……”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他们来到城楼之上,值守的士兵趁机偷闲大打牌,还有几个乔装成送酒的妓子作陪,连顾相烟出现都没有注意到。
“荒唐。”顾相烟一扔酒坛,沉声道。
酒坛碎裂的声音惊醒一片醉生梦死的守城军官,衣衫不整的军士连忙抬头,看向顾相烟,惊呼,“见过顾大人。”
顾相烟面若寒霜,他负手走到城楼边,看向下方。黎钦隐隐能看到,他的手正缓缓握紧成拳,似在隐忍什么。
三五成群的百姓挤在一起,大人抱着小孩,老人裹紧衣衫,瑟瑟发抖聚在一起取暖。守军下令城外不得燃起明火,防止出现火势,所以他们无从取暖。
突然,远方忽然传来一阵践踏之声,枯木、败枝咔咔作响,在夜里令人毛骨悚然。
乌鸦嘶鸣,鬼哭狼嚎之声不绝于耳,黎钦嗅觉最是敏锐,除了浓郁的血腥之气外,还有漫天腐烂的恶臭,这是腐尸的味道!
黑暗中,无数道腐烂的影子踏着月色而来,满口腥浓黄液,脖子、四肢溃烂至骨缝,满眼贪婪神色,“吃……吃!”
“顾相烟,快,来不及了。”黎钦急道。
而窝在楼下的民众已经被腐尸的动静惊醒,两三千人往城楼下挤,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救救我们,快开城门,再不开城门我们就要死了啊。”
顾相烟忽然转身,他揽住黎钦的腰,深深搂在怀里,“千万小心,切勿勉强自己。”
黎钦凤眸一弯,他吻了吻顾相烟的脸颊,“当本殿下是谁呢?”
顾相烟轻轻点头,随后闭眼念出祭词,“……愿城楼下的楚民不受疫病之害。”
夜色中,黎钦黑发黑衣,他长发飘扬,一脚踩在城墙上,正是跃跃欲试。等了片刻,可都没看到祭司祈福时会出现在眼前的小金字。
“爸爸救我,呜呜呜呜——”
城楼下的啜泣声近乎绝望,黎钦一咬牙,黝黑的凤眸在夜色上散发着异样的光彩,他心道,不管了,先救人。
此时腐尸高举着一个男童,恶臭的嘴对准那稚嫩的脖子猛地啃食过去。
黎钦的身影如同一道玄色流光,他手里长剑寒光乍起,落地之时将腐尸的脖子和身体彻底分离。
所有的哭喊声戛然而止。
“大王派人来救我们了——”
“大王万岁,大王万岁!”
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欢呼。
黎钦一人对战上千具腐尸,还要保证百姓不受他法术的连累,他凤眼一瞥,城楼上的顾相烟沉静如水,脸上毫无异色,黎钦心道,真是君子之风。
“嗤!!!”上千的腐尸似乎嗅到黎钦纯正的仙力,腥臭的嘴发出震天咆哮,他们全部聚集在一起,疯狂冲向黎钦。
黎钦手里的乾坤剑仙力至纯至净,蕴藏一股浩瀚的乾坤之气。他剑锋一转,剑意凌然,浊白的剑光当即划出一道光弧,裹杂着惊天盖世之威,朝腐尸群横扫而去。
黑夜忽如白昼降临,剑光照亮整片天空。
腰骨碎裂之声密密麻麻一片,血腥之臭铺天盖地用来。
万籁俱寂。
百姓和守城将士用手捂住双眼,方才剑光带来的烧灼感刺得他们疯狂流泪,那一幕劈天斩神的场景如玄铁烙入脑海,甚至有人忍不住双腿跪下,浑身颤栗。
黎钦在尸海之中回首,朝城楼上的顾相烟咧开嘴角。
顾相烟深深看着他,仿佛眼里只容得下这一人。他轻轻抬手,抚了抚脸颊。
黎钦一顿,立即会意,他笑嘻嘻的去摸脸颊,果不其然,脸上沾了一抹血渍,他也不讲究,拿手在衣服上擦干净。
将乾坤剑一收,黎钦披着一层月色,朝顾相烟走去。
而就在这时,天空之上传来轰隆巨响——如山崩地裂,巨石相撞,沉钝的雷响直逼而来。
“啊啊啊!妈妈我怕打雷。”小孩子怯怯缩进母亲的怀里。
才得救的民众又受到了极致的惊吓,这比之前的腐尸还令人毛骨悚然,雷暴之声仿佛顷刻之间便能夺去所有人的性命。
黎钦足尖一顿,瞳孔收缩,他立刻仰头看向天空,宛如游龙的雷电在黑云间若隐若现,电光忽闪,飞逝流转,盘踞在黎钦头顶之上。
“顾相烟……”黎钦双唇微启,他有些茫然的看向城楼之上。
顾相烟显然已经明白了什么,他冷静自持的神色如面具一般瞬间碎裂,他大喊:“到人群里去,天雷不会劈凡人——”
这一幕黎钦从未想过,他反应比往常更慢,听了顾相烟的话,黎钦作势要跑,可九霄之上的雷电已经铺天盖地罩来,万道惊雷如剑雨落地,严丝合缝的朝向黎钦。
“啊——!!!”黎钦避无可避,躲无可躲,浑身每一寸皮肤都被天雷穿透。
雷鸣不绝于耳,电光游走黎钦全身,电网将他包裹其间。
“你别、别过来……”黎钦浑身痉挛,千百道电流如江河入海,渗入五脏六腑。
顾相烟瞳孔放大,他看着黎钦,伸手想去抱住他,黎钦拼命后退,身上电光流转。
从未有过的后悔之意席卷顾相烟周身,他一眨不眨的盯着黎钦,心痛、后悔、疼惜远远无法形容他此刻的心情。
他该死——
为什么明知凶险的情况下,还要让黎钦涉险——
所幸九霄雷劫仅此一道,惩罚黎钦擅改天命,电流在黎钦贴内整整游走四十九道循环之后,才渐渐消逝。
等黎钦从蚀骨的疼痛中清醒时,发现在自己躺在顾相烟的怀里。
顾相烟一丝不苟的发髻稍歪了半寸,清俊的眉眼也极为柔软,只是对方双臂如铁条缠绕,箍的他挪动不了分毫。
黎钦连弯一下嘴角都疼,只得眯了眯眼,努力做了个“含笑”的表情,想让顾相烟放下心来。
但不知是适得其反,还是他笑得太假,顾相烟黝黑的眸子沉得更深。
“喂,别这副样子,”黎钦骨头缝儿里都在疼,可他性子乐观,看不得顾相烟冰冷的模样,“笑一笑。”
顾相烟俯首在他颈间,五指死死抓紧黎钦的衣服,“对不起。”
“不关你的事,这我要求的……”黎钦唇色苍白,他强笑道。
从城外回到顾府后,黎钦一直在静静养伤,让他出乎意料的,是原本他体质特殊,只有巫阳的药才能治得好他,可为什么顾相烟府上也有这类灵丹妙药?
日子渐渐久了,等能下地了,他让阿富去买了点甜品铺的茶点,到沉香阁外度过下午时光。
没想到,等阿富回来,眼睛红红的——气出来的。
“明明是顾大人的功劳,为什么他们全部都说是楚王和令尹的功劳?”阿富忿忿不平。
黎钦摇着山河明珠扇,懒洋洋的躺在红木雕刻而成的长榻之上,他道:“别急,慢慢说。”
说着,黎钦还为阿富斟了一杯茶水。
阿富气道:“那天您救了城外的百姓,不知是谁乱带头,说是您是楚王的下属,奉命前来保护百姓。后来突然来了一道雷电,雷电有妖,本就是要乱害人,祭司大人居然还让你跑到人群之中躲避。简直——简直是非不分!”
黎钦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
阿富气到发怒,他一拍桌子,差点吓到黎钦。
“您知道还有更过分的吗。当天顾大人担心您的伤势,便将您抱起,令尹不知何时赶到,笑面虎一样把顾大人送走,然后收拾残局。他对百姓说:‘天佑我楚国,我日夜祈祷,希望有仙人下凡解救苍生,果不其然,上天见我赤城,便派仙人下凡,保护楚民。从此,楚国再不怕秦国!’他一说完,那些只喜欢听好话的人一会儿就被糊弄,都对令尹和楚王感恩戴德,把咱们家顾大人忘得一干二净。”
黎钦摇着扇,虽然眼角微弯,可里面却无半点笑意。
“顾相烟呢?他没说什么吗?”
阿富抹了抹眼角,他道:“顾大人从来不在乎这些虚名,楚王把出风头的事交给令尹,然后把最得罪人的交给顾大人,还让顾大人告诉百姓,他们依旧不许进城,”说到这里,阿富吸了吸鼻子,“有几个乱民竟然用鞋子扔顾大人!”
黎钦手一顿,连眼角都懒得弯了。
“顾相烟为什么这么老实!”
阿富最后跪到黎钦身边,“公子,大人是真心喜欢您的,楚王要把您接进宫,您可千万别答应啊。”
“哦?”黎钦靠到长榻上,他道:“还有这一出。”
阿富点头,“是的,唯独这件事,顾大人坚决不肯,所以楚王还想方设法整顾大人,逼他把您交出去。”
黎钦把玩着山河明珠扇,他道:“在我眼里,楚王不及顾相烟一缕头发。”
阿富听了喜笑颜开,“我就知道公子最好了,您肯定离不开我们大人。”
黎钦心道,楚王肥头大耳,浑身油腻,又怎么比得上倾国倾城的顾相烟呢。想起顾相烟,之前受过的苦忽然甘之如饴。
从此之后,要来拜会黎钦的人几乎踏破顾府的门槛。
天一黑,顾相烟便将人请出家门,更是惹得人在楚王面前进谗,诋毁顾相烟。
黎钦道:“你何必让人觉得你不近人情呢。”
顾相烟拿锦被盖到二人身上,他亲了亲黎钦的脸颊,道:“有时我在想,楚国灭亡,会不会是天命所向。”
黎钦从未想到过会从顾相烟的嘴里听到这一番话。
他不是一向爱民如子,克己奉公吗?
“为什么会这样想?”黎钦一手撑头,静静看向顾相烟。
“那道天雷,让我看到了事情的本质。”
顾相烟以前还时不时会笑一笑,可如今,提及楚国之事,他眸中只有一股置身事外的冷漠。
黎钦心道,如今真心为楚的只有顾相烟一人,或许是上次城外救人事件,让顾相烟看到贪官当道,国家犹如虫蛀,根基已毁,药石罔效。
“睡吧。”顾相烟不愿多提,刀劈斧凿的五官犹如白玉,他朝黎钦伸手,示意黎钦睡过来。
黎钦眼底笑意盎然,他扑到顾相烟身上,一舔嘴角,“自从我受伤后,有多久没那啥了?”
顾相烟几乎是瞬间收紧手臂,他凑近黎钦耳旁,声音醇厚,像是在忍耐着什么,他哑声道,“念在你伤势初愈,不想再弄伤你……”
剩下的话未说完,黎钦直接吻上顾相烟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