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城里闹腾了一整晚,走到哪里都能看到镇北王府的卫队和守备军的身影。
沈府周边几家同僚的府邸也都被包围了,这样大的阵仗,声音早就吵醒了沈卫青,换了外衣,在花厅里头等着下人的禀报。
看门的府卫从门口急急跑了过来,走近些看,脸上一片煞白。
沈卫青下意识蹙了眉头,冷声道,“慌什么?是流寇作祟还是北周来袭,在这幽州城里还能反了天了不成”
守卫头摇得和拨浪鼓似的,吓得连咽了几口口水,缓了缓神,才说道,“小人也辨不出到底什么情况,边上几位大人府上都进了官兵,门口镇北王府做客的谢家元君和暗度司的新任霍司主,以及燕卫的副统领阎孟林大人求见”
谢元慈和霍安这时候过来,只怕和城中的这场闹局有关。
只沉思了一瞬,就点了点头说道,“快将人请进来吧”
霍安依旧是一副笑意盈盈的样子,后头一查才知道,新任的这暗度司司主,居然是拥金阁阁主。
若是没有清晨她的当街一拦,他一定以为这是郡主闲来无事找的什么走关系的过来走个过场。
只有真正接近了,才感觉到霍安的可怕,若是可以,他是真的不想和霍安有过多的交集。
“司主大人深夜到访,有失远迎,还望大人见谅”
说话的间隙里,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谢元慈,在燕宁的生日宴上,他远远看过一眼,只觉得仪表堂堂,和王妃娘娘有几分相像。
这是他第一次近距离观察谢元慈,官场多年,见过无数人物,年纪轻轻沉静内敛如斯的,倒是少见。
枝枝叶叶个标志,不及元君夺天资,谢家元君,果然名不虚传。
看着正对着谢元慈出神的沈卫青,霍安嘴角微微往下压了压。
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下,有些不满地说道,“沈大人就算我们谢元君长得好看,羞花闭月,身姿窈窕,你的顶头上司我还站在这里,你是不是也该收敛一些”
谢元慈斜了她一眼,转身绕过她,径直去了花厅落座,这个人是越来越没有身为女子的自觉了,嘴里挑不出一句好话。
沈卫青回过神来,面色通红着,尴尬地向着燕宁问道,“司主还没说,这深夜到访是为了?”
霍安轻哼了一声向着里头走着,挑了个与谢元慈隔了老远的位置。
指尖轻敲了敲桌面,很快有人送了两盏茶上来。
低头抿了口茶,满足地轻叹一声,忙了一晚上,总算喝上了一盏热茶,真是慰藉啊。
顺手还不晚挥了挥手让阎孟林坐下。
满花厅里头,只有沈卫青这个主人有些局促地站在中间,心里的不安越来越浓,脸上的笑意干干地挂着。
“外头是真的热闹啊,隔着重重府门都听到外头的惊呼,这些人下手实在是不知道轻重”,霍安张了张脑袋象征性地远远眺望了一下外头,缩了缩脖子,有些嫌弃地说道。
“霍司主知道外面是怎么了吗?”,沈卫青干笑着,一颗心几乎到了嗓子眼,寻了个地方落座,尽量装作不经意地向着霍安问道。
一身轻浅的低笑声响起,一旁的人摆了摆手,似是想了想,停顿了一会儿之后,托着脑袋很是惋惜地说道,“也没什么大事,放心,小事小事”
沈卫青心下稍安,嗓子口的心回落了些,正准备转头喝杯茶压压惊。
“不过就是王爷听闻许文和欺上瞒下,隐匿阳川疫情,伤害郡主的事情很是震怒,今晚带着中卫司的守备军抄了许文和的家”,她的语气云淡风轻的,仿佛真就是一件小事。
刚转过头的沈卫青,整个人都僵住了,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扑通扑通的一颗心直往嗓子口钻。
“不过许大人毕竟是王爷的恩师,总不会有什么事情的吧”
沈卫青顺着她的话不住地点头,是了是了,许大人可是王爷的老师啊,相当于金陵的帝师,王爷总要顾念几分师徒之情的。
舒了口气,整个人微微放松了那么一瞬。
霍安有些愁苦的声音响起,“我也这么劝着王爷来着啊,但涉及郡主,王爷一向不大有耐心,盛怒着下令关了一整个暗度司,什么伍大人常大人何大人,一个不留,都派镇北军去抓了起来”
“自己还亲自提了剑去了许大人府上,唉,也不知道那边怎么样了”,她有些担忧地说道。
眉眼间微微凝着,托着下巴,头低垂些幅度,好似真的在为许文和担忧一般。
不过一瞬,整个人复又抬起头,有些好奇地向阎孟林问道,“对了,孟林,你知不知道王府的牢房够不够大啊”
有些愁苦地自言自语着说道,“若是不够的话,你们燕卫的地牢,可能还需要借用一下,这许久没用了,不知道你们燕卫的地牢能不能主人,毕竟阴暗潮湿的,又是老鼠又是虫子又是蚂蚁,讲不定还有蛇”
“别到时候话没来得及问几句,人就死在牢里了,得不偿失的”
几乎霍安每说一句话,沈卫青的脸色就白上一分。
过了片刻,已是面色惨白,动也不动地。
霍安见状,忙热情地招呼着问道,“沈大人不用茶吗?愣着干什么?”
“哦,哦”
沈卫青忙颤抖着手无意识地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
“这茶水怎样?”
她一手托着下巴,有些期待地看向沈卫青。
“好茶,好茶”
沈卫青笑着回道。
一旁的侍女正准备说些什么,霍安微凉的目光扫了她一眼,立时被吓得半句话也不敢说。
她的头向着右侧轻偏了一下,挑了挑右边的眉毛。
冷笑声拉回了沈卫青的思绪,只见右侧的女子懒懒抬起青葱似的食指,指了指他手上的茶盏,软声道,“要么,您再看一眼?”
沈卫青顺着她的手指看了看自己的茶盏,里头空空如也,连茶叶都没放。
“我竟不知,杯中空空如也,也能算是好茶吗?”
“沈大人怎么看着心不在焉的啊,是不欢迎我和谢元君到访吗?”,霍安疑惑地看了一眼他,捧着心口,隐有些伤心的样子。
隔壁的沈卫青面色由白赚青,手中的茶盏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手臂微微颤抖着,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流了下来。
眼角都瞧着有些湿润的样子。
谢元慈静静看着对面霍安的表演,直觉得眉心隐隐作疼。
她和燕宁真的是完全不同的人,燕宁更喜欢直截了当的办法,最好手起刀落,畅快地不给自己一点活路,而霍安这个人,最是喜欢千折百曲的办法,最好是将对面的人一颗心折腾得七上八下的,她才畅快,还真是恶趣味啊。
指尖有规律地敲了敲桌面,等到霍安扫了他一个眼神,轻摇了摇头,提醒着她注意时间,不要玩得太过了。
对面的人不动神色地点了点头,脸上,已是换了副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