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色的身影路过雾气腾腾的浴桶,却被秦倾一把抓住。
燕宁看着被抓住的手臂,横着眉瞥了一眼,然后冷声说道,“拿开”
秦倾倒是有些稀奇地看着眼前的人一副气鼓鼓的样子,格外生动,嘴角的笑意更深了,用力在她头上揉了揉,还是觉得有些不够。
突然,燕宁觉得头顶一重,有一种神奇的温柔的安抚的感觉,她能感觉到那个人的下巴在她头顶蹭了蹭,罕见的没有挣扎,感受到她的顺从与惊讶,秦倾的眉眼之间,都透着笑意。
她听到面前的人用温柔又熟悉的声音说道,“燕宁,在我身边,你不需要刻意装作很开朗开心的样子,也不需要刻意去伪装什么”
面前的人脸色一下变了,猛地抬起头,上下排的牙狠狠磕在一起,秦倾疼得几乎眼冒金星,却还视若无睹得先安抚地在她头顶揉了揉,她的眼睛撞进他柔和又宠溺的目光里,手上的动作一下子停了下来,时间似乎一下子被定格。
“你不用担心我会探寻什么,你的事情,除非你想说的,月令宫概不过问”
“你不用担心我会询问什么,我会等你亲口告诉我的一天,你不想说的我不会问”
“你不用担心我会怀疑什么,我承认我有很多很多疑问,但在我眼里,我所认的,从来都是燕宁这个人,怎样的你,也只是你而已,阿宁”
他不会奇怪她悲伤在她的情绪里,毕竟让一个从不信佛的人拜过满殿神佛的请愿,那该是她凝重的梦;他不会奇怪她生气发怒,因为他不经允许,闯入了她最不想为人所知的世界。
可现在的她这样,故作轻松,故作熟络,故作大方,她好像不奇怪所作所为他都知道,却又似乎是不想他知道的。
比如大雄宝殿前头,她的第一反应是岔开话题,把他引开大雄宝殿的法会现场,回来之后也是半字不提山门前发生的事情,可劲儿地岔开话题。
她不问他为何出现,也希望他不问她。
她在用一种常人难以理解的方式来保护自己,来疏远他,用一种,她习惯的,将把所有的目光移到她的身上的办法,争取让人们不去探究那些她想隐藏的事。
声东击西,而那个做诱饵的,她似乎已经太习惯了把自己放到那个位置,杯酒宴群臣的时候是这样,现在,还是这样,大概是仗着他明晃晃的喜欢吧。
所以,燕宁是知道的吧,他的喜欢,她清楚又很聪明的知道怎么利用。
其实如果换了别人,他一定会感慨,这个人敏感又多疑,很是难缠,他甚至不会允许有人这么算计他,可换了燕宁,他第一时间感受到的却是真实地从心脏传来的抽疼。
心疼一个人的时候,心脏的痛疼是真的会有声音的啊。
燕宁不避不闪的看着秦倾的眼睛,时间长了,有些情绪,虽然难以理解,但她也最终还是读懂了,但,还是需要一个真实的答案。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什么意思?”
“阿宁,你这个人,平时那么聪明,怎么这个时候那么傻。”
“燕宁,我心悦你”
他温柔地看着她,眼神里带着并不灼人的温暖,像是暗夜里头天上唯一悬挂的月亮。
仿佛在说,所以,阿宁,我把我的软肋亲手交到你手上,我的心意,我的喜欢,我的奢望,都明明白白的交到你手上,你看,无所不能的月令宫主,在你面前,也只是一个弱小又无助的普通人。
你看,燕宁,我把自己剖开来给你看,然后又把剖自己的刀洗干净递到你手上,所以,燕宁,可不可以不要畏惧我,可不可以不要推开我。
他的声音平静而坚定,娓娓道来,又一点点凝在她的脑海里,慢慢地和曾无数次伴她入梦的那句话重叠,他说‘燕宁郡主,愿你来世的每一个生辰,所求皆如愿,所行化坦途,多喜乐,长安宁。’
他几乎一伸手就能将眼前的人揽到怀里,但他还是放弃了,他静静等待着,红衣与白衣的影子在光的变化下渐渐重合。
秦倾敏锐地感觉到她的变化,面前的人也似乎在一点点变得柔和。
良久,他听到她的声音响起,是他从未听过的柔和与娇媚,“秦倾,你是不是喜欢我”,燕宁眼里闪着狡黠地光。
“嗯,我喜欢你”他温柔地点了点头。
“哦,我不喜欢你”
“没事,我喜欢你就好”
她轻轻摇晃着脑袋,得意洋洋地说道,“那你继续保持”,嘴角的笑意压都压不下去。
秦倾刚想就着她的话说些什么,就被燕宁重重一推,跌回了浴桶里。
“寒气重就多泡会儿,对体虚多病有好处”
言罢,她踢着鞋子一步搭着一步的走出了厢房,周身的轻快与喜悦简直就要漫出来,像是盛夏的雨后,突然绽放的红莲,水珠映照着阳光,美艳不可方物。
身后传来轻巧的落地声,秦倾头也没回,燕宁走得时候倒还记得给他带上了门。
看着大门处,似是商量又似是肯定的与身后的人说道,“你说燕宁这个人,多有趣,矫情又别扭”
孟月有些无语,他可不在意郡主殿下是什么样的人,他只想感慨他的主子,实打实地担得上一个心狠手辣、见色忘友的名声。
刚刚郡主敲门的时候冷声逼着他躲着人,还好郡主没有内力,他爬在梁上,也没人发现他,想他堂堂月使,江湖里朝堂上军营中,如鱼得水,威风凛凛的人,被逼着在梁上吃了一嘴的的灰。
好不容易人走了,又冲着人家的背影愣神,也不知道将他唤下来。
恨铁不成钢得看着他,“看来,世子是对郡主已经情根深种了”
秦倾没有回答,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似乎在想着什么,整个人柔和地像水。
他想,这个问题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是不是拿情根深种四个字就可以形容了。
嗯,如果按照佛经去解读。那么每个人心底都有不同的具象。
他的心底,曾经放的是一座明镜台,不染一物。
现在,或许藏着的是一片静湖,湖心里养着一株红莲,不知道什么时候起,生了根,发了芽,即将野蛮又放肆的生长,奇怪的是,他一点也不想阻拦这一株红莲花的生长。
和不染一物的明镜台相比,红莲花开万里的景致似乎更迷人一些。
燕宁,是他偏执自持、自私的想要独占的一尊化相,一颗心凝起来的具象,他可望不可即的挣扎着想要拥有的执念,她就住在他心上,一点点霸占、替代、填满,最后成为他整个人的一部分。
真奇怪,明明很危险,他却甘之如饴,让一个人可以轻轻松松地握着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