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时初刻,也就是早上七点十分左右,北江两岸炮声隆隆。
炮战是复兴军首先发起的,一是为了校准弹道,二是吸引满清火炮开火,试探他们的火力强弱,最后则是为即将渡江的第一师第一团和少年近卫军提供掩护。
六十多门各个口径的火炮一起开火,绝对是在这片大陆上没有过,因为在这之前,没有哪一个王朝能够一次性调集三磅以上的火炮六十多门。
和琳脸色凝重骑在一匹花马上,周围的将官都是面面相觑,他们花了两天时间,耗费大量精力在江岸边摆的拒马,挖的陷坑,堆的营垒,全部被这顿炮火给轰没了。
“复兴军的儿郎们,对面的清军以为我们不敢渡江,但老子就是要渡江,他们想半渡而击,那就让他半渡而击!
因为诸君,皆是天下精锐!
是我叶开的精锐,是复兴华夏的精锐!
我不相信,我不相信这满清能有什么手段来摧垮你们!
那个腐败的朝廷,那些腐朽的军队,终将在你们的枪口下痛哭流涕、磕头求饶!
让我们去打垮那些装模作样,鱼肉我等同胞的贪婪豺狼!”
两千八百名复兴军精锐中的精锐,在隆隆的炮声中站的笔直,他们目视这叶开,眼睛里露出的无限崇拜和自信。
他们当中很多人其实都是新州来的,也就是原南洋四州的华人,不同于他们的父辈的艰辛求活,这些士兵从五六岁起就是听着明王事迹,读着明王编写的教材,在高喊着效忠大王,为了华夏的氛围中长大的。
而且他们大多小时候是吃过苦的,但等到他们八九岁的时候,日子就慢慢好过起来了,因为那时候华人已经是人上人了。
至于为什么会变成人上人,他们正在经历这些的一代人,是最有发言权的,毫不夸张的说,这小三千精锐,都是爹亲娘亲没有明王亲的狂热分子。
而且在他们心中,也绝对没有什么武夫是贱役的想法,新州可是军装闪闪发亮的地方,军人的地位虽然不是最高的,但却绝对是最受尊敬的。
一个小小的少尉,都有可能娶到大家族的小姐,一个混了N代的峇峇,但只要进入了复兴军中,那就立刻可以脱掉峇峇这个有些让人不舒服的身份。
以至于新州的普通人之间攀比的不是谁有多大的家业,而是谁家,谁的家族有多少人是光荣的复兴军士兵。
更别说这些新州人中,还有很多是原南洋六大家的后人,明王这个国,就有他们的一份的。
而对于从安南人变成交趾人再变成广安人的原安南汉人和明乡人来说,一个复兴军士兵的身份就更加珍贵了。
因为这是他们最高的荣耀,最能证明他们是一个高贵汉人的证据。
广安人中的很多人,一直是把复兴军,特别是少年近卫当成天兵天将的,能当一个天兵天将,那还不得荣誉感爆棚!
“我们恪守什么?”李阿水骑在马上振臂大呼。
“恪守军人的纪律!”下面万众一心的回答
“我们为谁的荣耀而战!”黄老四大喝。
“为了明王陛下的荣耀!”
“我们为什么会成为军人?”最后轮到叶开发问了!
“为了复兴华夏!为了复兴华夏!”
这一下,不单准备出击的两千八百先锋开始呼喊,他们身后的上万士兵同时开始大喊,狂热的气氛几乎用肉眼都能看得见了!
“去吧!去把你们敌人送进十八层地狱!”
。。。。。
“把我们的炮往后移一些,让火器营的爷们们准备好!”和琳对着身边的大军副统帅额勒登保说道。
“把炮往后移?制台大人是想轰击粤贼渡江的后队?”
额勒登保眯了眯眼睛就有些明白和琳的意思了,所谓半渡而击,不是说等敌人渡河到一半的时候出击,而是指让敌人渡过一小半人的时候再发起突然袭击。
因为这时候敌人只渡过了一小半,自己这放就可以形成数量上的优势,而且一般首先渡河的,都是军队中的精锐。
古代作战,只要吃到了敌人的核心精锐,对面敌人剩的再多,也不过是土鸡瓦狗无济于事了。
当年淝水之战苻坚,就是为了给晋军让出一点渡河的空间而吃了大亏的,当然我和大人也是读过书的,所以他不会放出让军队后退这种脑残的举动,但他却可以把能移动的大炮挪远点,用来轰击渡江的复兴军后队。
和我们一般以为的清军是一支冷兵器军队不一样,清军实际上也是一支高火器装备的队伍。
不管是打准格尔还是张格尔,亦或是大小金川和反击廓尔喀,清军一直是靠着枪炮犀利取胜的。
之所以会给后人形成满清军队多是玩冷兵器的印象,那是他们虽然玩火器,但不注重发展火器,更忌讳给绿营装备火器,火器的精锐,得是他们旗人自己的火器营等军队才能装备。
所以满清权贵们就把什么弓马乃是根本,火器是奇淫技巧天天放在嘴巴上说,搞得好像他们绝不玩火器一样。
当然这个政策并不是脑残,而是实实在在的高明,这全天下旗人不过一百多万,要是大力发展火枪,就旗人这人口基数,能打几次战斗?他们还拿什么压制全天下的汉人?
所以这支清军中带炮车的青铜炮和铁胎铜芯火炮还不少,鸟枪就更多了,虽然绝大部分是火绳枪,现在满清火器营用的,就是一种被称作厄鲁特鸟枪的东西。
这种鸟枪大多来自满清和准格尔的战争中缴获,而准格尔人则是通过河中地区,从奥斯曼帝国或者莫卧儿王朝手中获得的。
厄鲁特鸟枪极大的可能就是赞巴拉克火枪,或者赞巴拉克火枪的改进型。
后来这种重型滑膛火绳枪还被清军升级成了鼎鼎有名的大抬枪,这玩意清军一直到甲午战争时期还在,除了赞巴拉克火枪外,清军还有很多缴获自准格尔的骆驼炮。
此外满清也在与准格尔人的大战中,总结出了一套步骑炮配合作战的战斗方式,也就是所谓的九进十连环!
玩九进十连环的满清军队作战,一般先是用不能动的重炮轰,然后用移动方便的骆驼炮轰,再然后鸟枪兵轮番施放。
最多枪炮连续轰击十轮,敌人几乎已然濒临溃散的时候,就会出动布置在两翼守护战阵的前锋营、护军营骑兵,让这些披甲重骑兵做最后的一锤定音。
看见没有!这玩意跟欧洲步骑炮配合有什么区别吗?
都是大炮轰玩打排枪,排枪打完骑兵上,如果双发势均力敌的话,欧洲是发动白刃战,满清则是让专门的肉搏兵上。
这套战法与欧洲军队比起来,大地方几乎是没有区别的,有区别也只是火力上的。
这说明满清权贵们哪是不懂火器重要的脑残,实际上他们聪明着呢,只不过他们是殖民者,不会也不敢在中国的土地上推广热兵器?
至于鸦片战争时期那些傻气冲天的旗人勋贵,他们那才是真傻,被他们老祖宗连着汉人一起,一并忽悠傻了。
山坡上,和琳迅速的把火炮后移,准备轰击增援部队,于是黄老四和李阿水带着两千八百人先锋军渡河的时候,并没有遭到清军的猛烈的炮火袭击,只有一些老式威远将军炮在发出怒吼。
一发实心炮弹狠狠的砸在了沙滩上,一个运气不太好的第一团士兵,连惨哼都没有发出,就被砸得胸腹稀烂。
不过还好,这枚实心弹砸到这里,也就到头了,它缓缓的蹦跳了两下,就停止了继续前进。
周围的复兴军士兵都仿佛没看见一样,要是断手断脚还可以拖到后面去,等着让医护兵上来止血抢救,但这样几乎被砸成两截的,已经没了抢救的必要。
黄老四轻轻的看了这个士兵一眼,是个登嘉楼州张家的孩子,人稍微有点刁滑,曾经还想叫他黄叔叔来套近乎来着,不过训练倒是极为刻苦,如果不死的话,以后也会是个混官场的好料子。
在心里轻轻的叹息了一下,黄老四就从他身边走了过去,慈不掌兵,十二年的军官生涯,已经把黄老四锻炼的异常铁石心肠了。
那边的李阿水则不一样,他眼里含着泪水从一具尸体边走过,这是他的表弟,一个来自广南陈家的好儿郎,平日里跟他极为亲近。
不知是泪水还是汗水,滑过了李阿水的脸颊,他拿着指挥刀站到了第一排的位置。
满清并不是很密集的一顿炮击,还是给渡河的第一团和少年近卫们造成了一定的杀伤,毕竟这块河滩地也并不宽阔,差不多三十几个士兵,永远的倒在了这里。
“这粤贼,还是有些手段的!不能让他们完全把队形展开!让火器营、健锐营、护军营上,我们出动五千人,吃了他们!”和琳站在山包上感叹了一句,就赶紧下命令。
在他看来,自己这方的炮火可以说是很密集了,但粤贼的士兵并不慌乱,还是按照预定的队形展开着,很多士兵哪怕就是站着挨炮,也不会随便的移动自己的位置,这就是精锐的标志。
“直接出动火器营和健锐营?不让汉人的绿营打头阵了?”
额勒登保有点疑惑的看着和琳,这满清的作战,一般是八旗在后面压阵,让得了赏钱的汉人绿营当炮灰,从山海关一片石起,就是这样了。
“不!这伙粤贼极为精锐,要是用绿营兵去肯定打不下来,时间一拖延粤贼列好了阵势,就不好打了,干脆直接让咱们旗人精锐上,一战而定!”和琳又看了看沙滩上的复兴军士兵,然后摇头说道。
要是几万对几万的堂堂之阵,他肯定让绿营打头,但这时候不能这么干!
额勒登保听完也觉得有道理,他拱了拱手,赶紧去布置了,健锐营和护军营是由他指挥的,他得去督阵。
“命令汉军火器营鸟枪兵上前,旗人火器营鸟枪马军遮护,两侧步军举鹿角大炮,鸣鼓向前,鸣金而止,听口令施放枪炮,迁延不前,乱放枪炮者,斩!”
和琳命令一下,一个汉军火器营的翼长高举手中的令旗。
“火器营,前进!给把对面的南蛮子轰零碎咯!”
“咚!咚!咚!”清军的大鼓声响起,汉军火器营鸟枪兵居中,旗人鸟枪兵居于两边,满蒙马队居于两侧。
最前面的一排清军抱着跟准格尔骆驼炮相似的鹿角大炮,后面两排的拿着赞巴拉克火枪,最后面的才是拿着国产鸟枪的大批火枪手,不过由于清军装备的是火绳枪,所以队形并不是很密集。
“嗒嘀嗒嘀嗒嘀嗒!”轻快的,有些像两只老虎和我们都是神枪手的掷弹兵进行曲响起了!
戴着朱漆飞碟盔,身穿大红分体罩甲,看起来一片红的第一师第一团开始整理队形。
而带着褐色飞碟盔,上身黄衣,下身青绿色裤子,看起来服饰风格更倾向于后世的第一来复枪团士兵们,则组成了七八个略微分散开的方阵猫着腰向前走去。
每个方阵之间,都有一支小型的军乐队在卖力的演奏着掷弹兵进行曲,一是协同各方阵的前进步伐,而是缓和士兵的紧张。
“各排排长亲自检查火药,铅弹,通条,刺刀,随时做好出击准备,轻步兵过后,就轮到咱们上了!
老规矩,临敌一发,然后冲上去干他娘的,击垮当面之敌后就停下,配合轻步兵掩护小王爷和掷弹兵上前!”
“刘崇礼!你小子给我准备好,小王爷和掷弹兵击溃当面之敌后,你就赶紧给老子打散清军的马队,再给我把那些拿大火枪的鸟枪兵杀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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吩咐好自己手下的士兵后,黄老四又对着不远处正在安抚战马的刘崇礼喊道。
这小子,现在成了复兴军中的‘活神仙’,哪有最激烈的战斗,哪就肯定有他!
而且复兴军中的所有兵种,掷弹兵、轻步兵、线列步兵,他都当了个遍,最近又迷上了骑马,死活要来加入背嵬军,因为他觉得很拉风。
你娘的,顶着迦楼侯的爵位不愿意自己带兵,喜欢到处浪,据说已经完成了什么百人斩!
呸!不要脸!
都二十七了,连个家也不成,他自己还恬不知耻的吹嘘,什么颜色的都玩过,连又黑又丑的黑奴他都有尝试,还称赞黑奴的皮肤好!
那玩意比煤炭还黑,皮肤还能好了?黄老四咧了咧嘴,他反正不信!
而刚开始明王还管一管,后来也难得管了,气呼呼的明王,刚把刘崇礼的迦楼侯降成了迦楼伯,这家伙跟个没事人一样,一点也不在意。
不过黄老四知道,这可不代表刘崇礼失去了明王的信任,恰恰相反,明王最喜欢的,就是他小子,今天是迦楼伯,明天就有可能是迦楼公。
“知道啦!放心吧!我不但要杀了那些傻乎乎的鸟枪兵,我还要把他们那个炮兵阵地给端了!”
刘崇礼舔了舔下嘴唇,眼睛里放出了兴奋的光芒,明王最恨满清,老子一定要把他们打出SHI来。
“砰!”举着令旗,正在指挥全军前进的翼长突然栽倒了,清军前进的步伐为止一顿。
一个满洲鸟枪手被溅了一脸射血,他惊讶的长大了嘴巴,这翼长可不是小官,整个火器营也就七人,就这么被打死了,而且这还两百多米呢,粤贼的枪怎么会这么准?
“砰!砰!”更密集的橙红色火光闪过,弯着腰的轻步兵,在一百多两百米的时候开火了。
一千多杆线膛枪啊,就是欧洲的精锐陆军也扛不住这样的伤害,前进的清军,顿时割稻子一般的倒下了一群人。
举着鹿角炮和骆驼跑的清军炮手,几乎在两三分钟中内就失去了三分之一,甚至有些倒霉的赞巴拉克火枪手都倒下了。
“快!加速前进!”有一个穿着六品武官服的汉军火器营翼长,跑到前边来了。
清军用的都是滑膛枪,也必须要用数量来弥补精度,所以走个三十来米就要停下来整顿一下队形,前进的速度并不快。
结果在两百多米就遇到了一千多杆线膛枪,慢腾腾的清军几乎是在站着挨枪毙。
眼看形势不对,跑到前边来督促士兵快速前进的翼长刚说完话。
‘砰!砰!’他最少同时中了三颗铅弹以上,明显就是专门打他的。
“快!快!厄鲁特鸟枪手上前,咱们人多,上前开火!”第三个翼长跑了过来,不过他吸收了前两位的教训,没有直接到第一排。
厄鲁特鸟枪(赞巴拉克火枪)属于重型滑膛枪,有效的射程实际上比1796式复兴线膛枪还远,能达到二百七八十米左右。
但这种重型火绳枪装填麻烦,无法用来打排枪,弹道更比普通的轻型滑膛枪还要不靠谱,所以清军一般是习惯走到一百米左右再开火的,但这个时候,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
命令一下,咚咚的大鼓擂响,不管愿不愿意,拿着厄鲁特鸟枪的鸟枪手两人一组,急匆匆的从队伍中奔了出来。
他们跑到距离第一来复枪团士兵差不多一百五六十米才停下,随后开始与第一团的轻步兵对射了起来。
额,重型滑膛枪与线膛枪对射,这完全是两种效率啊!
急匆匆冲出来的几百厄鲁特鸟枪手,最多击倒了十来个第一团的轻步兵,自己却倒下了差不多六七十人。
而且厄鲁特鸟枪是装填是很麻烦的,按照九进十连环的打法,他们施放完毕,就该由后面的鸟枪兵扶负责继续射击,他们则要回到后面进行复杂的装填。
所以一轮枪打完后,这些厄鲁特鸟枪手,只能扛着笨重的大火枪跑回去装填,结果又被打翻了三十四人。
这.....!
这打尼玛啊!
督阵的额勒登保都傻眼了,不能这么打了,再打下去,自己这方就成了送过去让人宰的傻哔了!
这位满大爷大声冲着他身边的传令兵喊道:“让护军营的骑兵冲一下,把那些粤贼神射手赶回去!
厄鲁特鸟枪手到后队,鸟枪手直接上前,冲到距离粤贼八十米的时候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