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晃又过去了小半月,京城已经正儿八经的入了夏。按理说宋府是丞相府,规格待遇不应该差,可是宋明月每日分到的冰块,总是那么一点少的可怜,别说放这消暑了,那点冰块搁在手里不到一刻钟就消了。用膝盖都想得到,又是苏氏克扣了她的用度呗。
还好现在这天儿还算不上顶热,宋明月的院子中又有一颗参天的槐树,只要白日里有风,那飒飒的吹来,到也十分清凉解暑。那个摆在院落中的摇椅,已经成了宋明月最经常停留的栖身之所了,倘若不是怕又被嚼什么口舌,她只怕要晚上也睡在这里了。
这么些时候,她都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去主动和任何一个人联系,不是她忘了。而是,她在等,等一个合适的契机。想要让苏氏和宋晴儿的关系缓和,必须要一个合适的契机,先要自己和苏氏爆发矛盾,接着让苏氏把仇恨转移到自己身上。这也同样是那套原理‘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苏氏那种无所不用其极的人,宋晴儿这种好用的垫脚石,当然不会放弃了。至于宋尔曦就简单了,一旦苏氏和宋晴儿的关系和缓了,那么宋晴儿再去宋尔曦面前讨好一番也就好了。
事情到都不是什么难事,唯一过不去的,是宋明月心中的那道坎。她始终对宋晴儿放心不下,质疑她的从头到脚从内到外。要她去做这种双面间谍,首先要彻底的相信她才行。可惜宋明月上一世被人伤的太深,骗的太狠,这一世虽然命从新来过了,可是信任却被消磨的所剩无几了。
其实与其说是什么静候机会,其实只是没有办法相信其他人罢了。
一日,宋明月正懒懒的睡在槐树下的摇椅中小憩。她把手叠在腰上,一只手中执着一柄团扇,微风拂过,吹乱了她的鬓角碎发。佩儿急急火火的从院子外跑过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小姐,小姐,不要睡啦。贤王妃来找你了,这会儿正在前厅坐着呢。”
“唔……啊?干娘来了?”宋明月迷迷瞪瞪的被佩儿摇醒,只能揉了揉眼,不情愿的站起了身子,说话的声音带着哈切的软糯,“这都入夏了,午后又是最热的时候,干娘要来找我,怎么不差人报个信,还要亲自过来?佩儿,你去回禀一下干娘,我进屋换身衣裳。”
宋明月睡的浅,醒的也快,才走了两步神思就已经清明了不少。她呼的吐出了一口浊气,心中暗暗想着:机会来了。
她回屋换了一件轻薄的夏衫,是杏色的薄纱外衫,上赏绣着一支喜鹊,而下裙则是一水连绵的花朵,这件衣裳,记得还是她自己还有和环儿佩儿亲手裁剪做的呢。如今穿起来正合适,走起路来,那些花就像波纹一样淳淳流动,显得尤为灵动。穿过几个院落,走过游廊,宋明月终是到了前厅,绕过屏风,向贤王妃戚柔行了一礼:“干娘~”
戚柔每次来着丞相府,便觉得乌烟瘴气的,也怪那个宋忠勇,巴不得把全天下的活都揽给自己一个人坐,三天来头的外出出巡,久久不归,又不管家,任由这一个妾室妄作非为,实在是丢人之至!宋明月来时,她正在喝茶,见到人来了,就一刻都想留了:“过来,小明月。我已经和苏氏苏姨娘打过招呼了,你看看可有什么还要带的,干娘今日带你去市集逛逛,添置些东西。”
“这,这就不必了吧。干娘~上次宫中给我赏下的三百两黄金,我还一点都没有用呢。要不这样,我自己去带些银两,我请干娘吃喝玩乐如何~”其实宋明月盼这个可以和戚柔单独相处的机会已经很久了,只要能出去,其实其他的就都不重要。她这么说,只是为了显得让自己更懂事一些,贤王府也不缺她这一点点的小钱。
果然,戚柔朝她摆了摆手,笑道:“傻丫头,你多大,我多大。倘若我要你为我买这买那,吃这吃那,我这脸可是承受不住~我瞧你这身打扮极好,你再叫个贴身丫鬟跟来吧,去市集不比去别处,还是需要人护着的。”
“好。”宋明月略想了一会,说道,“那我就去把环儿叫来。”毕竟环儿和佩儿两人比起来,环儿比较稳重,性格也比较内敛,她今日是有要事和戚柔相谈,佩儿的性格太闹了,倘若下次去闲逛,那时再把佩儿一并带来吧。
戚柔来的仍旧是乘的马车,宋明月一上去,发现车舆内准备了各种瓜果蜜饯,然后座位上还准备了一叠衣裳,最上面,摆的是一个幕离和面纱。她有些奇怪,指了指这堆东西,问道:“干娘,这些是给我准备的吗?我们大殷有女子出行需要带这些的规矩吗?”
“这倒是没有明文规定,只是一来,你是未出阁的世家小姐,市集上云龙混杂,叫人看见了未免多话,二来啊,小明月,依你这副花容月貌,不知要少男对你一见倾心,我这做干娘的,可舍不得。”戚柔顺势摸了摸宋明月的额头,补充道,“这第二才是重中之重,你是相府小姐,又有这样的好容貌,礼因端庄高贵。你知道我为什么不喜欢柳如烟吗?她自己也算是个书香门第出身了,可是呢,天天在外面抛头露面,和一群市井混混三教九流厮混在一起,然后莫名其妙其妙的就成了什么‘大殷第一美人’,虚荣,又虚伪。”
果然啊,还是女人最能看的懂女人,尤其是戚柔这种出身高,教养好,阅历深的人,像柳如烟这种道行不足的,一眼就被识破了真面目。倒是可惜了她上一世,即便识破了柳如烟的伪善和假面,还被人当做妒忌,当做心肠狠毒,呵呵,世上的男人,就只知道看外表,肤浅、无知!
“好,我知道了。谢谢干娘。”宋明月坐了下去,伸手拨弄了一下这身行头,有些委屈的瘪了瘪嘴,“可是干娘~我都没有去市集玩过。你叫我连幕离也带上,那旁人是看不清我了,可是我也看不清外面了。咱们折中~我只是带面纱,好不好?”
“这……”
真的要说遮挡,当然是幕离比较有用了。面纱至多也只有半张脸可以遮,不过戚柔想了想,觉得反正自己时刻都在身边,她一个小妮子什么都没去过,也怪可怜见的。于是,她也心软了点了点头:“好吧,那面纱你可要带严实了。不是干娘把那些人说成豺狼虎豹,其实不论人是什么身份地位,都有能者才人,只是啊,有好人就有坏人,干娘实在是不放心你。”
“好,都听干娘的~”
其实要是一般这个年纪的姑娘,早就受不了戚柔的唠唠叨叨,絮絮叨叨了。可是宋明月不一样,她自打生下来就没有人对她好好疼爱过,别人觉得厌烦的东西,对她来说却正是十分珍贵的。她低头,把深灰的面纱牢牢的系在了脸上,冲戚柔眨巴着眼睛:“对了,我们是去东市,还是西市?”
“这个,要是你这小丫头饿了没有了。西市的玩意儿多,好的次的,琳琅满目。东市呢,吃的多,酒楼茶馆,路边摊贩,什么都有。”戚柔很是温柔,把宋明月的手拉倒了自己手里,叹气道,“唉~小明月,只从有了你,我才觉得我终于又像是个当娘的了。你那个阿期哥哥啊,成天野的没边儿,眼中也没有我这个当年的了。”
其实宋明月除了喜欢过钟离期,可她还真的不太了解钟离期和家里人的关系。毕竟上一世她太过自卑,只敢把感情藏在心里,别说去和贤王妃交往了,就连看到了,都会远远的躲开。她依稀记得,当年钟离期将柳如烟娶回家门,贤王妃听到钟离期把柳如烟夸的像花儿一样,到也十分高兴,由此也可以推断出,贤王妃和钟离期其实并没有什么嫌隙,相反还十分的好,只是作为母子,互相的表达方式有些问题。
宋明月哀哀的叹了一声,小声说道:“倘若我有一个像干娘这样对我的好的娘亲,我一定日日侍奉在她的身旁。可惜……明月不知从前上辈子做错过什么,老天爷没有给我这个机会,现在想想,仍是不免觉得心中失落。”
“傻孩子……”戚柔心动动容,又有些愧疚,她自己不小心的一句抱怨,居然戳到了宋明月的伤心之处,“不要难过了,干娘和娘亲,都是一样的。我不是和你说过吗,我当年啊,是和你娘亲是情同姐妹的好朋友,可是有过生死之交!所以啊,你娘亲亏欠你的,还有我本来就亏欠你的,我都会还给你。”
“干娘,不是!我没有埋怨你的意思!明月生来没有娘亲,是明月自己没有福气,和干娘有什么关系,干娘又有什么亏欠我的。你和我娘亲的事情是上一辈的事情……我,我也不知道啊。”宋明月连忙摆着手,摇着头,但是却又不懂声色的把话题往自己过世的娘亲身上引去。
起码在现在这个阶段,宋明月是愿意无条件的相信戚柔。所以想必戚柔也不知道自己娘亲当年难产而死之事另有蹊跷,要是贸贸然的追问,只会给她凭添烦恼,所以,只要能瞒,还是尽量瞒着比较好。